至於說糖貴不貴,這倒是不用愁,這個時候的糖肯定比鹽貴,但是,想想下,糖炒栗子這個名,用糖誒,賣貴點也就沒什麼。
至於銷路當然更沒什麼,本來就是小食店裡多增加的一個小吃,只是爲了額外增加點收入而已,山上栗子多的是,季節一到了去拾撿就是了,王況記得自己小時候,經常就去山上拾的,後世七八十年代經過那麼多年的濫砍濫伐都還有很多,更不用說現在了。
事實也正如王況所料的,因爲這時候的栗子都是用煮來吃的,栗子肉外的一層膜和肉很難分離,吃起來非常的麻煩,小孩子不小心還會將膜吃進去,膜上還長滿了絨毛,吃到喉嚨裡,會難受上很久,所以儘管栗子味美,但時人對其卻是敬而遠之。
而經過炒的栗子,由於在炒前將殼砸裂,炒制的過程中,栗子肉的水份便通過裂口蒸發了出來,栗子肉便縮小了和膜很自然就分離開來,所以吃的人只需要輕輕一剝就可以了。
本來那幾個小食店掌櫃見王況拿出的是錐慄,便不抱多大希望,但是等到王況一炒完,示範着用手輕輕一剝,一顆囫圇的栗子肉便呈現在他們眼前,他們的眼睛便亮了起來,連忙匆匆告辭去了,都趕着要收些錐慄上來。
錐慄的成熟季節早就過去了,現在山上是不可能再有了,一般人都是去拾撿起一些來放家中以備萬一哪天沒得吃了,也能拿來騙騙小孩子的,至於山上其他的,早就爛得個一乾二淨,哪裡還能剩下?因此上,等到年尾了,那些在外地開小食店的人來了後,大家一起收,那價格不就起來了麼?還是早點多收些,即便是用了兩斤的米麪去換一斤栗子,那也是合算的。如此美味的東西,現在把吃的困難一下解決了,還愁賣不出個好價錢來?
不過他們卻是忘了,他們身在建安,想在糖炒栗子上多賺錢,卻是不大容易,炒栗子的程序並不複雜,一看就會,而且稍微聰明點的應該很快就能找到變通的法子,將栗子砸開後先煮熟收水,再炒幹到肉和膜脫離就可以,這就像是一層窗戶紙一樣,一捅就破,關鍵就在於讓栗子肉縮了和膜分離。至於說先煮再炒後味道沒那麼好了,但是總比花錢去買好多了吧。
因此上,他們要賺也只能賺那些個貪嘴的食客的錢以及外地來的客人的錢,但這有什麼要緊呢,能賺一點也是一點。
王況的最終目的還是想搞栗子的人工種植,山上多是多,但很多都是在深山老林子裡,去拾撿還是有一定危險的,而且,野外長的,終究是沒有人照料,收成是不定的,人工種植則要好了許多。
栗子不同於其他的果子,確切的說,栗子不是果實,而是種子,在栗子外面還有一層的果肉和果皮,不過這果肉果皮是沒法食用就是了,果皮外還長滿了尖刺,別說是野獸,即便是人一不小心都要被扎得生疼,所以不用擔心有飛鳥走獸來偷吃,只需要定期的去剷剷草,壓點農家肥,如果沒有什麼病蟲災的話,基本上收穫就能不少。
也不用刻意去引導人們種植,隨着糖炒栗子的流傳,栗子的需求自然就會慢慢增長起來,到時候自然會有人想到去種它,這樣也不會因爲一下子種植太多而導致果賤傷農的事情出現。
實際上,閩北一帶還有一種和栗子差不多的作物,當地叫做“苦珠”,其長得最大的也不過小指頭那般大小,最小的則和黃豆差不多,形狀和外觀與栗子差不多,但比栗子圓,其味微苦,歷來就沒人種植,也沒多少人吃,不過苦珠還是有一種淡淡的香的,所以一般人家也就偶爾去撿點來吃吃,形成不了市場,王況也就沒做這個打算。
也不知道王況要完婚的消息是怎麼傳出去的,離年關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就有不少在外地開小食店的建安人回來了,說是一定要趕上小東家的大婚之日,其中一個給王況帶來了他一直忘了的東西,綠豆。
在見到綠豆之前,王況一直以爲這又是個外來物種,也沒仔細的去找,等見到了,一問才知道,早在漢時就已經有人種綠豆了,不過種植並不廣,僅是作爲一種糧食的補充而已,因爲綠豆不易煮爛,費時費材火,這時候的糖又貴,沒加糖的綠豆還不如白米粥好喝,所以也就沒多少人吃,更沒多少人種。
難怪在長安,王況就沒見過綠豆,不過,既然有了綠豆,那就可以壓綠豆芽了,綠豆芽的產量比起黃豆芽來要高得多,一般地說,一斤黃豆可以壓出至少三到四斤豆芽(這裡指的是南方壓出的長了一寸多兩寸的豆芽,不是北方那種只長出一公分的黃豆芽),但一斤綠豆則至少可以壓出六斤來,這還都是沒加任何料的情況下,若是後世那種黑心作坊壓出的加了這個加了那個料的壓法,一斤甚至能壓出十斤來。
綠豆壓出的豆芽沒有豆腥味,許多人不喜歡吃黃豆芽,但基本上不會有人拒絕綠豆芽這個味道。
兩種豆芽王況都愛吃,黃豆芽吃的是個嚼勁,口感充實,而綠豆芽則是取其汁多且脆,兩種豆芽的口感不同。
爲什麼生產豆芽是叫壓豆芽,這和其過程有很大的關係,大抵上,人們都是用了個底下開了許多孔(或者說不開孔,而是在做木桶時不做結實來,讓其可以漏水)的木桶,先鋪上一層厚厚的棕樹葉或是糉葉,也有人是鋪稻草的,但鋪稻草壓出的豆芽味道不好,再鋪上泡好的豆子,然後再在上面鋪上厚厚一層新鮮的棕樹葉或者糉葉,要厚,保證以後澆水時候水是慢慢的滲下去的。
鋪好後,再削幾片比桶內徑略長的竹片,交錯着壓在上面蓋着的棕葉上,要壓實卡緊,每天早晚兩遍或者早中晚三遍澆水,澆水量視水漏出的速度而定,漏得快就澆水勤快些,不過要是漏得慢了,那壓出的豆芽就有比較重的腥味。以後隨着豆子的發芽,自然就會慢慢的將棕葉拱起來,等拱到和木桶高度差不多齊平了,豆芽就算壓得了。
其實有很多東西都可以用來壓芽,比如說虹豆扁豆等等,但是,壓芽也是要考慮效益的,你比如說用虹豆壓出的芽,味道和用黃豆壓出的沒太大的差別,但是,虹豆本身一是營養豐富,壓了芽不就浪費了?二是虹豆價格本來就比黃豆貴上許多,用它壓芽也是大浪費,這一疊加起來,用虹豆壓芽根本就是賠本的買賣,除非說是對口味特別挑剔的人,想換換新口味新吃法,偶爾爲之。而花生壓的芽是因其味道獨特,有特有的花生香味,花生芽也粗長,所以用花生來壓芽倒是可行。
找了木匠,箍了十幾二十個木桶,一天壓兩桶,這樣一來就可以一直輪換着壓,整個冬天基本都不會斷了豆芽的供應,如此,富來客棧又多了一道菜了。這次那個小食鋪掌櫃的給王況帶的綠豆足有二百來斤,用他的話來說,反正綠豆賤得很,建安沒綠豆,綠豆是長在大河一帶的,自己回建安又沒什麼東西可帶,尋思着小東家沒準真能把這綠豆變廢爲寶,乾脆,就多帶些來,省得到時候小東家見了真有用的時候,又要花力氣去找。
除了挑出一斤多顆粒飽滿的,看着是熟透了的綠豆留着做種,明年再種外,其餘的王況都準備用來壓豆芽,因爲沒有別的吃法,所以這批豆芽可以說是收晚了點,太過成熟了,表皮大部分都已經開始變黃了,也只能用來壓豆芽吃。
王況指望着等到明年,自己種下的豆芽收穫了,把閩北最著名的小零嘴—綠豆簧給做出來。還有,如果綠豆收得早一點,綠豆的的口感就不那麼粗,還可以做許多的東西,比如說做綠豆陷的月餅,做綠豆糕了等等,夏天,還可以鎮綠豆湯喝,這可是解暑的好東西。
當然,這綠豆還是要孫家第一個種,然後再到第二年,建安人也不用怎麼宣傳,就會跟着種起來,王況也不想佔用農田,他想讓建州人提前養成把田埂充分利用起來的習慣,後世的閩北,八九十年代剛開始包產到戶的時候,幾乎是家家的田埂兩邊上都種滿了作物的,中間只留一條狹窄的供人走的路,有時侯種得密的,都很難下腳。這些田埂邊上有的種黃豆,有的種黃瓜,有的種扁豆,反正你就是找不到一條空着的。
這時候,建州人口不稠密,農田基本是很多的,一戶普通人家,都能有二十好幾畝田,人均的耕地都有好幾畝,但就這樣,整個建安縣的現有耕地還不如後世一個大點的鄉鎮多,這個時候,還是山林佔了絕大多數的,如果按森林覆蓋率來算,起碼能達到百分之七十以上,後世的浦城縣的森林覆蓋率可都一直過百分之五十的,更何況這個時候?
浪費土地是可恥的,毀林開地是更可恥的,不能再像後世一樣,濫砍濫伐,等到水土流失了,環境惡劣了,再來想辦法搞什麼退耕還林的勾當,破壞容易建設難,旦夕之間就可以毀了一大片林子,可要等這林子恢復了起碼要等上個二三十年,而且這還是需要人工干預種植樹木的。
可王況從不認爲人工林是森林,人工林品種單一,沒辦法保證物種的多樣性,一個不能保證物種多樣性的林子,是沒有自我恢復自我更新的能力的。
人工林因品種單一,一發生病蟲害的時候就是大面積的擴散,速度快到很多時候沒人能控制,所以人工林只能稱爲綠化林,遠不夠資格稱爲森林。
真正的森林,應該有着多種多樣的樹木,灌木,雜草,自然生長的藥材;有許多鳥,有許多昆蟲,有走獸。
真正的森林,應該是從樹冠層,到樹枝層,到地面層,都有其獨特的生態平衡。這樣的森林,物種多樣,即便發生病蟲害,擴散速度也是非常的慢,幾乎都不需要人工干預,病蟲害自己就能消失,這樣的林子,才配叫森林。
所以,王況決定從這時候起就培養起人們充分利用土地的習慣,這時候培養容易,幾乎家家勞動力都是屬於稀缺資源,如果能不開荒,不毀林改地,只在田埂邊上種的話,大家都能很快的接受。而且,耕地多了,人也照顧不過來,要是能集中到一起,不說旱年挑水省力不少,就是每天照料田地少走的路加起來,一年也能少走不少路呢。
水車雖然是已經開始建了,但要普及還是困難,所需的費用和人工不少,好在建州小溪流本來就不少,農田又幾乎都是建在地勢低的地方,所以也不用怎麼愁旱年的澆灌問題。
如果養成了節約耕地的習慣,或許,後世就不會再有梯田出現了,梯田的景觀固然是漂亮,可那是以犧牲環境爲代價的,王況寧願永遠也不要有梯田出現在建州。
當然了,像人口稠密的地方,山石多的石山,本來來就很難形成森林,那樣的山地,王況並不反對將其改成梯田,做事,不能一刀切,總是要根據當地的實際情況,實際背景,人們的實際習慣來安排的。
考慮到這些,王況就突然想起了所有穿越的種田文裡的曲轅犁來,這可是犀利的法寶啊。
可是,王況雖然是在農村出生,在農村長大,卻是沒下過一天的田,沒幹過一天田裡的農活的,要說種菜他是行,因爲從小,家裡後山上的菜地他沒少去照顧,可涉及到農田裡的實際活,就犯難了。
甚至可以這麼說,王況從出生到穿過來時,連犁都沒摸過一下的。看來,這個活,只能找人做了,曲轅曲轅,想必這個名字,會做犁的人會琢磨得出來是怎麼一回事。
雖然是冬天,但井水溫度不低,而且每次澆水完後都被挪到大棚裡去,所以綠豆芽發得也是很快,十來天的工夫,就把壓着的棕葉給拱到和木桶邊齊平了,是時候收了。
在剛開始壓豆芽的時候,王況是又把那些開小食店的給叫了過來,這次由於回來的人多,所以看的人也多,那個送了綠豆給王況的掌櫃,更是每天都來幫着王況澆水。
掌櫃的姓藍(後世姓蘭的大多是從藍演化而來),名爲藍建亮,是極少數有名字的人,當初一聽這名的時候,王況就倍感親切,因爲他有一從讀初中就一起玩的好友加兄弟也是叫這麼個名字,畲族,巧的是,當王況問起藍掌櫃後,他竟然也是畲族,說是前漢時的畲兵入閩的後代。
因爲有這層關係在,再加上豆芽是他帶來的,所以王況對他是一直很耐心的講解着壓豆芽需要注意的事項,反正作爲小食鋪,時間有,店面有,賣小食再加賣賣豆芽也沒什麼不妥,或許在後世,別人會覺得不倫不類,但在這時候,連書都能和雜貨一起賣,這個又算什麼呢?
起豆芽很快,一會的工夫就把豆芽給騰了出來,大家都很是驚奇,一個小小的綠豆,竟然能發出毫不遜色於黃豆發出的豆芽來。
當場,王況就洗了一大把,掐頭去尾的只取中間一段,到廚房用開水一燙,然後板上祘泥,油,鹽,加了一點糖,再加醋一拌,一碟豆芽就成了,大家吃了紛紛道好吃,比起黃豆芽來少了豆腥味。
當然,綠豆芽怎麼吃都行,王況這麼在意綠豆芽還有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包春捲,豆芽,韭菜和肉絲混在一起炒成餡,包上薄餅,那是怎麼吃都不厭煩的。王況決定在自己婚禮上,就推出春捲這個小吃,當然這樣一來就不能叫春捲了,直接叫薄餅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