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父慈子孝”的畫面，九千歲羨慕的一批。
他想到了自己的那些孝子賢孫。
雖然號稱百子千孫，但是九千歲們心自問，自己門下的這些孝子賢孫，孝心能及得上塵珈對九千歲的孝心之萬一嗎？
不，絕對比不上。
他這一生都沒見過這樣的畫面。
做義父的，讓義子殺掉自己，以幫助義子的前程。
做義子的，明明知道弒父能讓自己更進一步，依舊錶示堅決的拒絕。
感動。
太感動了。
九千歲紅了眼眶。
他心想要是陸元昊也能這麼對我來一次，老夫也死而無憾。
真是羨慕老董。
雖然時運不濟，可臨死之前，畢竟還是收了一個真心待他的義子。
此時的董大將軍和塵珈還在推拉。
開心到已經哭出來的塵珈義正言辭的再次拒絕了董大將軍對自己弒父的邀請：“義父，您對我恩重如山，送我坐騎、功法甚至前程，於我可謂有再造之恩。我若是對您動手，還有何顏面生存在這天地之間？不行，我下不去手，我是人，不是畜生。”
董大將軍虎目中留下兩行熱淚。
“能得奉先如此孝心，老夫這輩子也值了。”
董大將軍緊緊的扶住了塵珈的肩膀，然後看向九千歲，笑着道：“忠賢公，老夫沒說錯吧，最後還是老夫贏了。”
九千歲心悅誠服：“的確還是大將軍看人的眼光更勝一籌，塵宗主至誠至孝，始終將對大將軍您的孝心放在個人利益之前，讓老夫羨慕啊。塵宗主的確值得大將軍臨死之前依舊爲他鋪路，老夫很羞愧竟然會質疑塵宗主的人品。”
塵珈疑惑的看向這兩個老傢伙。
這說話的語氣好像有點不太對啊。
董大將軍主動解釋道：“奉先，你不要多想，只不過是我和忠賢公打了一個賭。忠賢公認爲在殺死我肯定能獲得巨大利益的情況下，你肯定會優先選擇殺我，他並不建議我臨死之前還將最大的遺產贈予你。但我卻不這樣想，我瞭解你，你是一個至誠至孝的好孩子。”
塵珈再次淚崩。
“義父，您如此待我，我自然不能狼心狗肺的待您。什麼榮華富貴前程似錦，如果可以，我只希望能換來師父重生，換來您不死。”
塵珈此番言論，可謂字字泣血，真誠至極，把董大將軍和九千歲都感動的不輕。
“爲父也不想死啊，可惜，現在爲父已經失去利用價值了，必須要死。現在爲父唯一能做的，就是選擇自己的死法，將自己死亡的利益最大化。奉先，你若是剛纔如忠賢公所言，孝心有所雜質，爲父或許會改變主意。但是你這樣的好孩子，爲父怎麼能不好好的照顧你呢，爲父對你的期望很高啊。”董大將軍道。
九千歲也點頭道：“塵宗主在武道上的天賦驚人，心性同樣殺伐決斷，符合一切成爲強者的必要條件。更兼塵宗主在對敵人殺伐決斷的同時，對自己的師長又至誠至孝。大將軍判斷的沒錯，塵宗主可託付重任，也有資格繼承大將軍的衣鉢。”
“義父，忠賢公，我承擔不起這麼大的重任，我更不能踩着義父的屍體上位。如果那樣做，我還是個人嗎？”
塵珈痛罵自己。
絲毫都不臉紅。
什麼叫專業臥底？
塵珈戰術後仰。
眼眶通紅。
語氣堅定。
端的是富貴不能銀，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董大將軍再次輕嘆了一聲，道：“奉先，你聽我說，你動手殺我，不止是爲了取信儒家，取信大乾，還有更重要的事——取信於那個賤人。”
塵珈一愣。
這件事情發生的太快，所以塵珈的考慮也沒有特別全面，他剛纔只是按照自己一貫的謹慎和孝心，演繹了一個孝子。
在此之前，他還真沒想到神後身上。
不過董大將軍這麼一說，塵珈也反應了過來。
對啊。
董大將軍明擺着是和神君有關係的，是神君的分身之一。
這種秘密，瞞不過神後。
即便瞞得過神後，他也會想辦法透露給神後。
而神後和神君不和，這可不是秘密。
這樣一來，他如果殺掉了神君的一個分身，對於神後來說，還有比這更好的投名狀嗎？
董大將軍繼續道：“那個賤人的警惕性很強，輕易不會相信人，但是你有接近她的先天優勢。你是長生宗的現任宗主，她的嫡系正統傳人，同時得到了之前她侍女的信任。如果此時你再殺掉我，那她將徹底不會懷疑你的身份，這樣也有利於你長期潛伏。當然，也可以更好的幫助我們。
“塵珈，殺掉我，不止是在幫你自己，也是在幫我們。
“你肩上的擔子很重，爲了自己，爲了爲父我，你都應該勇敢的動手。
“按爲父說的辦，走儒家美人計的劇本，我們反目成仇，你光明正大的殺死我，作爲你的進身之階。
“好孩子，不要再猶豫了，就當是爲了我。”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塵珈還能說什麼？
他只能再次用力且深情的向董大將軍叩首。
“義父，奉先真的不想這樣做，還請義父九泉之下不要怪我。”
“當然不會怪你，這一切都是爲父自願的。莫說我死後會徹底歸墟，即便我死後仍有意識，對奉先你也只有感激之情。”董大將軍道。
聽到董大將軍這樣說，塵珈頓時失去了心理壓力。
這可是你說的。
我可沒逼你。
而且也是你主動讓我殺你的。
我多次拒絕，你多次主動發出邀請。
我是盛情難卻，才勉強如你所願。
這一切確實都不能怪我。
畢竟我真的很努力的拒絕了。
塵珈順利完成了心理說服。
董大將軍此時臉上掛着聖父的微笑，慈愛的看着塵珈，柔聲道：“來吧，爲父已經準備好了。”
塵珈也準備好了。
他正準備動手。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九千歲開口：“且慢。”
董大將軍和塵珈同時看向九千歲。
董大將軍的眼神有些不滿。
塵珈的眼神則有些感激。
他將自己的不滿掩飾在了感激之下。
絕對的好演員。
“忠賢公，你要做什麼？”董大將軍皺眉問道。
九千歲此時叫停，不是他們提前商量好的。
他也不知道九千歲爲什麼要這樣做。
九千歲很快就解答了董大將軍的疑惑：“大將軍，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說。”董大將軍道。
九千歲對董大將軍拱了拱手，然後看向了塵珈：“塵宗主，今日見你至誠至孝，老夫也實在是心癢難耐，產生了一個不情之請，還望塵宗主不要見怪。”
塵珈眨了眨眼，臉色變的有些古怪。
他好像猜到了什麼。
但是他不敢相信。
於是塵珈試探着問道：“忠賢公想說什麼？”
九千歲認真道：“塵宗主，我與大將軍相交莫逆，是生死與共的好兄弟，你甚至可以直接將我當成他。不知魏某是否有幸，能在大將軍去後收你這個義子？”
塵珈：“……”
董大將軍：“……”
九千歲的這個要求，讓他們都無言了。
他們都低估了太監對於收義子的渴望。
這真的是根植在太監骨子裡的渴望。
人越缺什麼，就越想要什麼。
不說九千歲，單單說陸謙，還有九個義子義女呢。
更何況百子千孫的九千歲。
之前沒有將陸元昊收爲義子，已經是九千歲巨大的遺憾了。
今天又看到至誠至孝的塵珈，他那顆想做義父的心再次蠢蠢欲動，而且完全按捺不住。
對此，塵珈求助的看向董大將軍。
董大將軍深吸了一口氣。
他對塵珈點了點頭，道：“我與忠賢公的確相交莫逆，始終都站在同一個立場，你可以像相信我一樣相信他，也可以像尊重我一樣去尊重他。”
董大將軍的言下之意，就是可以認九千歲爲義父。
他同意這個請求。
塵珈有些詫異。
他還以爲董大將軍會拒絕呢。
畢竟嫉妒是人的天性。
沒想到董大將軍竟然同意了，都沒用九千歲再爭取爭取。
塵珈意識到了一件事——董大將軍和九千歲的關係之親密可能還要超出他的想象。
聽到董大將軍說他和忠賢公相交莫逆，始終都站在同一個立場，塵珈又想到了他和董大將軍初見的時候董大將軍向他透露的那些關於神君的隱秘。
也許，九千歲也是神君的分身之一？
塵珈只是一個猜測，還需要時間去證實。
這些想法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塵珈沒有忘記九千歲在等他的回覆。
雖然內心很想納頭便拜，但是塵珈控制住了自己。
畢竟董大將軍還沒死呢。
而且矜持永遠比上趕着更好。
所以塵珈正色道：“多謝忠賢公的厚愛，只是奉先現在一心只想爲義父送終，暫時沒有拜其他人爲義父的心思。”
塵珈如此說法，讓九千歲愈發欣賞。
也讓董大將軍老懷大慰。
雖然他同意讓塵珈認九千歲爲義父，但是作爲一個獨立的人格，他怎麼可能不吃醋呢？
只是爲了大局隱忍不發罷了。
塵珈如此說法，可謂是讓他欣慰十足。
“奉先，爲父果然沒有收錯你這個乾兒子。”董大將軍道：“你待我至孝，我自然也不能阻你前程。忠賢公對你是認真的，而且值得信任。你不必顧慮我的心情，若你能在我走之前拜忠賢公爲義父，義父也會對你的安全放心很多，忠賢公必然會認真保護你的。”
塵珈咬了咬牙，艱難道：“既然義父如此說，那奉先就恭敬不如從命。”
他再次跪在了九千歲面前。
九千歲激動的連道了五聲好。
“好孩子，你放心，大將軍走後，爲父會代替大將軍爲你遮風擋雨保駕護航的。”九千歲承諾道。
“多謝……義父。”
塵珈再次叩首。
然後……
緊咬着鋼牙，強忍着淚水，一刀捅進董大將軍心口。
然後高聲道：“董賊，受死！”
董大將軍臉上出現滿意笑容。
含笑九泉！
……
“董賊，受死”的高喊，在一天之內傳遍了整個京城。
並且在未來三天之內，肯定會傳遍天下。
長生宗宗主塵珈，衝冠一怒爲紅顏，因爲王司徒的義女，和董大將軍反目成仇，並且直接手刃了董大將軍，直接成爲了京城最大的新聞。
也就是大乾沒有微博，沒有熱搜，不然現在妥妥的熱搜第一，還得是“爆”的那種。
毫無疑問，這是一件捅破天的大事。
明珠公主他們收到消息後都懵了。
他們已經準備好了完整的計劃，一定能將董大將軍一網打盡，結果在他們還沒發動的時候，董大將軍居然死了。
這上哪說理去？
而且看着情況，背後設計的是儒家，動手的是塵珈。
還都是帝黨。
發生什麼情況？
“不管發生了什麼情況，將董大將軍謀殺魏君的事情放出去。”
明珠公主懵逼過後，迅速反應了過來。
“董大將軍謀殺魏君，罪證確鑿。孟佳，這件桉子六扇門以最快的速度結桉，並且昭告天下。”
“這是一次難得的痛打落水狗的機會，一定要快準狠。”
“千萬不要磨磨蹭蹭，錯失良機。”
孟佳在拿到明珠公主給她的證據，並且瞭解了內情之後，嚴肅承諾道：“丞相放心，我會在最短時間內辦成鐵桉，不會引發任何爭議，只是塵珈那邊……”
明珠公主猶豫了一下。
本來塵珈殺死大乾的大將軍，這是死罪來着。
當然，現在塵珈名義上不是大乾的百姓，而是長生宗的宗主，所以也未必需要遵守大乾的律法。
只是如果不公佈董大將軍這些罪證，以塵珈做的事情，是可以和塵珈包括長生宗談條件的，大概率也能從塵珈頭上得到不少好處。
不過明珠公主想了想董大將軍倒臺後讓出來的那些利益，還是做出了決定：“便宜塵珈一次吧，先徹底讓董大將軍倒臺，塵珈那邊就當他爲民除害了。”
“下官明白，倒是便宜他了。”
“不止是便宜他了，也便宜儒家了。”明珠公主可惜道。
畢竟塵珈爲什麼和董大將軍翻臉，她們也已經聽說了。
王司徒的愛女。
梟雄難過美人關。
很顯然，這件事情背後是儒家設計的。
公佈董大將軍的罪證後，儒家肯定也能在董大將軍倒臺後更進一步。
不過即便如此，明珠公主依舊要迅速讓董大將軍倒臺。
因爲她能拿到的利益更大。
兩害相權取其輕，兩益相權取其重。
相比起自己得到的那些好處，讓儒家和塵珈佔點便宜，也是可以接受的。
反正是她吃肉，他們喝湯。
來自涼山的證據的確是鐵證如山。
而且天魁星神也是真的光棍，主動站出來做了人證。
外加“天殺星神”拿到的物證。
董大將軍謀殺魏君實錘。
六扇門拿出了證據，在董大將軍死後，也沒有任何人表示質疑。
於是，之前還在爲董大將軍之死可惜的大乾百姓很快就從可惜變成了憤怒。
“該死的董賊，竟然敢謀害魏君魏大人。”
“死的好。”
“塵珈雖然不是個好東西，但是也爲民除害了。”
“這一次的功臣還是儒家，王司徒運籌帷幄，巧施妙計就讓塵珈和董賊反目成仇。”
“魏大人也是實誠，明知道涼山是龍潭虎穴，竟然還要親自前往。若不是這一次運氣好，現在死的可能就是魏大人了。”
“你們說董賊和魏大人無冤無仇，爲什麼去殺魏大人？”
“噓，不可說。”
“有什麼不能說的？想殺魏大人的根本不是董賊，是皇室，這是明擺着的事情。”
“大敵當前，大乾內部依舊有人想着爭權奪利，悲哀啊。”
“魏大人在前方和涼山談判，努力爲大乾爭取利益。後方的重臣包括皇室竟然在圖謀殺害魏大人，太讓人寒心了。”
“不能繼續這樣下去，情況必須得到改變。”
“朝廷必須秉公處理此事，不然我們不服。”
“對，必須秉公處理，我們需要一個交代，魏大人需要一個交代。”
……
當董大將軍謀害魏君的事情被確定之後，民間的議論開始沸騰。
爲魏君鳴冤叫屈之人越來越多。
這其中大半都是老百姓自發的。
魏君現在在大乾就是有這樣的聲望。
而且魏君所做的事情確實無可挑剔，這件事情的性質也太過惡劣了一些。
畢竟魏君是爲了大乾百姓的利益和國家安全，才冒着生命危險出使的涼山。
但是魏君爲國出使，卻遭大乾內部自己人出賣暗算。
這本就是最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百姓們憤怒十分正常。
不過除了老百姓自發的憤怒之外，也有人在故意引導這種輿論。
爲的就是由下而上，形成一種秋後算賬的聲勢，進而改變朝堂格局。
名義上還要打着爲民請命的口號。
很快，朝廷給了天下百姓一個交代，也給了魏君一個交代。
董大將軍一黨，在短暫的崛起後，被全面的取締。
皇室的力量再次遭到了無情的鎮壓和新一輪的血洗。
而在董大將軍一桉當中出力甚多的幾方，瓜分了這些空出來的位置。
儒家的勢力進一步擴大。
明珠公主更是藉此安插親信，基本掌握了朝堂。
這還不算被陸謙實際上掌控的涼山。
這一次，魏黨贏麻了。
而魏黨的黨魁魏君——正在借酒澆愁。
一杯敬老董，一杯敬自己。
一首聽上去就很有故事的歌隨風飄蕩：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強的人也有權利去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