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骨灰

小彭接着說,當時那個女人轉過頭來的時候,他也被那副模樣給嚇到了,於是就一個踉蹌退了幾步,而那個女人也好像是驚到了一樣,脖子一軟頭一歪,就癱倒在了沙發上,然後就一動不動。

小彭鼓起勇氣喊幾聲自己妹妹的名字,因爲他那時候還是確定這個女人就是自己的妹妹。但是沒有動靜,於是他大着膽子繞到門口打開了客廳的燈,然後仔細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妹妹躺在沙發上,看樣子都好像是昏過去了一樣。於是他趕緊搖醒妹妹說,你剛剛發生什麼事了你還記得嗎?妹妹一臉茫然的說我怎麼會睡到這裡來了?我剛纔明明是在屋裡的啊。小彭跟妹妹說,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你一個人傻坐在外面,還剝瓜子呢。說完他朝着桌上的那堆整齊的瓜子殼一指。妹妹還是一臉茫然,小彭說,若不是親眼所見的話,他肯定也會認爲妹妹大概只是夢遊了。於是他呼出一口氣,對妹妹說,要不今晚你就別自己單獨睡了,你來我房間睡我的牀,我自己上上網,就這麼湊合一晚算了。明天白天我就給我那師哥打電話,讓他們公司的人來幫我們看看房子。

小妹一愣說,爲什麼要看房子?小彭才非常嚴肅地告訴她,剛剛我叫你的時候,你本來沒有轉頭,但是後來轉頭的時候,我卻發現你的臉變得不是你自己了。小妹周梅好像是沒有聽懂,於是小彭解釋說,就是你的五官已經像是橡皮泥一樣扭曲起來了,接着你就昏倒了,我懷疑你有可能是被鬼上身了。

小妹原本就很害怕了,小彭這麼一說,她更加嚇得哭了出來。但是小彭心想怎麼也得告訴自己妹妹實情,否則的話,今後再遇到又該怎麼辦。於是兄妹倆就這麼一晚沒睡,第二天一大早就給師哥打了電話。由於是週末的關係,師哥也是輾轉了幾次才找到了哪個看風水的師傅,答應給他點錢,於是他們倆纔在臨近中午的時候,趕到了小彭的家裡。

小彭說,那個師傅也不知道是有真本事還是裝神弄鬼的,穿着唐裝,看上去像是個比較厲害的人。一進屋就放下了自己隨身揹着的那個小木箱子,打開箱子,取出一副羅盤,右手呈雞啄米狀態,抓起一些米粒,嘴裡還叼着一張寫了紅色蚯蚓字的黃色符咒,師傅在屋子裡左晃右晃,很快就露出驚恐狀,然後滿頭大汗。小彭告訴我說,當時他看見那師傅神情有點不對頭了,於是趕緊問他說,師傅現在到底什麼情況,那個師傅說,年輕人對不起啊,你這事我可真的幫不了,你這個房子有邪氣,而且是很厲害的那一種。死過人是肯定的了,而且這個人死得很不甘心,因爲不甘心,所以就沒辦法超度投胎,它一直在這裡,我化解不了,也不是改變屋子擺設能夠破解的。解鈴還需繫鈴人,你還是要想辦法找到這個房子原來的主人,由他出面纔是解決這個事情的唯一可能。否則這個房子不要說賣,就連住人都成問題。

老師傅的一番話徹底嚇到了兄妹倆,甚至包括來看熱鬧的師哥。師哥原本心想是不是這個師傅覺得錢表示得不到位,故意說些話來嚇唬人,但是看到師傅一分錢沒收就拂袖而去,他也慌忙跟着追趕了出去,過了好一會,師哥給小彭打來電話,說在路上他以“內夥子”的身份又問了問那個師傅,哪個師傅說,這間屋子裡的亡魂力量並非他所能夠化解的,而且這個屋子裡的鬼魂作怪並不是只針對小彭一個人,而是誰住進來誰就有可能中招,他還說自己問路的時候,明顯察覺到那個鬼魂有種憤怒,好像是別人動到了它的什麼東西,而這東西必然是很重要的,或者是小彭接房入住,算得上是對它的一種叨擾,這是造成它出來作怪的主要原因。那個師傅還說,希望小彭能夠認真找個厲害點的師傅,事情完了以後,記得要到廟裡或是道觀裡,隨喜消災纔是。

師哥的這些話說完以後,小吳告訴我說他也完全沒了主意,簡直就好像是晴天霹靂一樣,自己花了那麼多心思才尋到的一個房子,到頭來竟然是個鬼屋,甚至跟自己當初第一晚入住的時候竟然這麼相似。於是當下他就跟妹妹說,讓她在事情沒能完全解決以前,還是暫時回學校裡去住好了,他則要自己想辦法解決,於是這麼着跟家裡和身邊的人一打聽,就找到我了。

從小彭口述的情況來看,必然是撞鬼無疑。而且我也比較能夠明白先前那位師傅說的,這個鬼是帶着極大的憤怒的。有個成語叫做“表裡不一”,字面上的意思,是指一樣東西看上去和實際上差距很大。就例如顏色漂亮的蘑菇往往都是有劇毒的,又好比醫院門口販賣的那些果籃,面子上看着很新鮮可口,但是取出來全是爛的。但實際上大多數這個詞語是用來形容我們人,嘴上說一套,私下做一套,看上去笑容可掬,但內心裡沒準想着什麼齷齪事。但是除了水鬼以外的任何靈魂,似乎很少有這樣的。它們在思考什麼想着什麼,那麼它們就會準確無誤的把這種情緒給表達出來。真正能夠看清楚五官和相貌的,那隻能算是比較中等的鬼魂,因爲力量到達了一定程度,它的潛意識裡是知道自己長什麼模樣的,於是它給人看到的,就是自己的樣子,無非就是稍微慘白、稍微猙獰了一點罷了。而最低等的,就是那些壓根不成型的,這也是最容易打發的一種,它們也就是適當製造點怪現象,讓人察覺到它們的存在而已,嚇唬嚇唬還行,一般很難直接影響到活人。再一種就是小彭遇到的這種,因爲過度的執念,從而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這種力量大到能夠改變一個人的視覺,也就是說,當小彭看到自己妹妹的五官扭曲,其實妹妹的五官並非真的扭曲了,而是哪個鬼魂轉頭看着小彭的時候,實際上是把自己的力量和小彭的眼睛建立了一種聯繫,就好像我們走在大街上,聽到人羣裡有人喊我們的名字,我們會轉頭去尋找,這時候就比較容易找到叫自己的人。若非那一聲叫喊,恐怕是兩個在熟悉的人,也會在近在咫尺的人羣中檫身而過。

我告訴小彭說,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這件事你找我還真是找對了,而且那個師傅也並不是在刻意嚇唬你,雖然我不知道他的道行深淺,但是他所告訴你的,其實也都是真話。不管怎麼樣說,我們還是去你家實地看一看,另外我也幫着你想想辦法,儘可能的聯繫上以前的那個房主。

從我們喝茶的地方到小彭的家,步行只需要十分鐘。小彭的表達能力算是我這麼多年遇到的少有的非常清晰的一個,因爲沿途我所看到的和他之前告訴我的,其實差別非常小。果然有文化就是不一樣,連說個事情都能說得比我清楚。而一進他們家的大門,我就開始仔細按照小彭的形容,觀察起這個房子來。這是我的習慣問題,有些房子容易招鬼而有些卻不會,所以我得提前做出一定的判斷,給後面的工作少走點彎路。

他家位於樓道的左側,進門後左手面就是牆,牆上有門洞,那就是次臥室的房門。右手面則是客廳,正對着入口的地方有三個門,從左到右依次是主臥室、廁所、廚房。廁所和廚房的門相互呈直角關係,迴廊那兒放着一臺冰箱。而客廳和主臥室那面牆之間有一個從地面連接到天花板上的裝飾玻璃隔斷,把一個大客廳分割成了一個小客廳和一個飯廳。我仔細看了看天花板,正如小彭所說,如果不是很仔細的看的話,的確很難發現客廳的吊頂和飯廳的吊頂高度不一。因爲確信家裡有鬼,我從進門後,就一直沒有脫鞋,因爲萬一遇到什麼事的話,逃跑也比較方便。在關上房門的時候,我還專門在入口的防盜門那裡,沿着門檻撒下了一層墳土,起碼保證待會如果逃跑的話,至少我能出去,而鬼出不來。

爲了防止被察覺被攻擊,我全程都是手持羅盤的,在仔細觀察了小彭房子是各個房間以後,我得到一個驚人的結論,那就是正如小彭說的那樣,這個家裡唯一一個出現極其強烈靈異反應的地方,就只有客廳。換句話說,別的地方都乾乾淨淨的,於是這就給了我一個非常不合理的假設:一般來說我遇到的大多數鬼,它們雖然常常是受困於某一個地方,例如一口井,或是一棟別墅,但是它們在這個大環境裡,實際上是可以自由移動的,也就是說,如果這個鬼曾經在小彭的屋子裡東遊西蕩,那麼我應該在至少兩個以上的地方發現靈異反應。小彭曾告訴我,自己雖然頻頻察覺到怪現象,但是卻始終沒有直接被鬼給影響到,但是自己的妹妹卻連續幾晚的鬼壓牀,這麼說來,在一間鬧鬼的房子裡,那麼出現的鬼壓牀顯現,理應和這屋子裡的鬼有種必然的聯繫,這應該是說明這個鬼曾經到過小妹的房間裡,並且壓過她纔對,但是讓我很奇怪的是,小妹的房間裡卻非常乾淨,絲毫鬼魂的痕跡都沒有,甚至連進都沒有進來過。

這點發現讓我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假設這個鬼曾在客廳遙控控制着小妹,讓其鬼壓牀,讓她鬼上身然後自己走到客廳吃瓜子,那麼這個鬼壓根就不是我能對付得了的。通常我一到一個地方,是用羅盤問路,問的是可行不可行,而並非這些鬼魂願意不願意。所以我無非會從羅盤上回收到四種信息:第一種就是那些鬼本身並不強大卻在我身邊肆無忌憚的亂竄,這種就是最容易收拾的,因爲它壓根就不知道你是來收拾它的。第二種就是會給你一個明顯的感覺,它在躲避着你,它害怕你,但是要它甘願離開它卻不肯,這種就是需要勸誡,要讓它自己察覺到自己的留下是不合理的。第三種就是它不會刻意來避開你,但是當你靠近時,讓它察覺到你對它來說是有威脅性的,那麼它也會釋放自己的力量,用那種瞬間強壓的力量來警告你,讓你不要繼續往前,而這種相對麻煩一點,因爲你就必須得讓它懂得實際上你已經替它了結了心結,它才肯主動離開,如若還不走,只能用強。最後一種,就是它自己一如既往地存在,壓根就不會拿我當回事,如果我惹它,定然吃不了兜着走,所就不存在刻意選賣弄自己的能力大小來警告我,因爲那種強大的力量,一直都存在,甚至強大到可以影響到一些比較體虛的人。

很顯然,小彭家裡的這個就是這第四種。

於是我問小彭,你妹妹是不是身體一直很不好?因爲能夠被一個鬼魂的力量隔空操縱的話,那麼想必身體不怎麼樣。小彭果斷的搖搖頭說,小妹的身體一直非常好,而且從小到大,都一直是學校的體育尖子生,而且也不抽菸喝酒,家裡也沒有人有什麼比較明顯的遺傳病。所以如果說到體虛,他自己的身體比小妹要虛弱多了。我想了想說,那你能不能現在給你妹妹打個電話,替我問個問題?他問我什麼問題,你就問她,自己被鬼上身的那天,是不是因爲受到了魔法攻擊,掉血掉得很嚴重。小彭一臉不懂的樣子,想了很久纔回答我,他和妹妹都不怎麼玩那些網絡遊戲。

我呼出一口氣,然後換了種說法,我說那你就問她,那段日子是不是月經期間吧。小彭才恍然大悟,但是問自己妹妹這個問題,他還是有點不好意思。我說你真的得問一問,因爲照你的說法,你妹妹有過短暫的鬼上身的現象,但是在我所接觸的範疇裡,如果不是體弱多病,鬼一般是沒辦法上身的,如果你妹妹那段日子真的是月經來了,那麼還說得過去,陰走了所以陰氣纔有可能入侵,如果那段日子你妹妹不是經期的話,那麼我可能要抱歉的告訴你,你這事我也無能爲力了,因爲那個鬼魂的力量超出我的能力範圍,你只能另請高明瞭。

小彭掙扎了很久還是打給了妹妹,妹妹告訴他,那段日子的確是自己的生理期。於是我心裡稍微放心了一點,起碼這個鬼還沒有我預想的那麼可怕。在先前我用羅盤尋找的過程裡,我注意到了客廳有極強的反應,除了曾經被小妹坐過的沙發,和桌上那些瓜子殼和瓜子袋以外,其餘的地方都分佈得比較平均。我擡頭看了看那個有點不合邏輯的天花板吊頂,如果整個客廳的範圍內都有分佈平均的靈異反應的話,那麼根源要麼就在地板下,要麼就在天花板上,因爲只有這兩個地方纔能夠覆蓋得相對完整。地板我就不去管它,因爲我和小彭也都算是先入爲主,把焦點集中在了這個起初就讓小彭產生強烈懷疑的天花板上。於是我讓小彭拿來摺疊梯子,爬上去,在我把羅盤湊近吸頂燈的時候,那種反應就變得非常強烈。

毫無意外的是,這個天花板上一定有東西。於是我讓小彭關閉總電源,然後拉開客廳的窗簾,好讓陽光能夠比較充足的照射進來,儘管沒有確切的證據來說明鬼會害怕陽光,但是至少它們都不喜歡在太陽底下暴曬。關閉電源,也是爲了防止我一不小心觸電身亡,從此這間屋子裡就又多了一條亡魂。我甚至取下了我那昂貴的卡西歐手錶和小指上的尾戒。我小心翼翼的把臉貼在天花板上,寫着眼睛觀察吸頂燈在天花板上的鑽孔,本來在這種地方打孔石膏板的粉塵是一定會掉下來的,但是我卻發現那些粉塵裡除了有白色的石膏粉以外,還有黑和淺黃色的木屑,還有種粉末白色裡透着一點灰,就沾滿了吸頂燈靠近天花板的那一側的面板。

我低下頭,讓小彭找一片衛生紙,然後弄跟牙籤給我,他遞給我以後,我就開始把那上面的那些粉塵掃到紙上,然後爬下了梯子,將茶機拖到靠近窗戶的位置,這樣我才能看得仔細一點。

經過仔細的分析加上自己的經驗,我區分開了那些粉末,純白且較細膩的,那就是當初裝燈打孔時候散落的石膏粉,那黑色和米黃色的也的確是木屑無疑,原本我還以爲是當初鑽到龍骨木方上劃出來的粉塵,直到我辨認出那灰白色的粉末後,我才否定了我的想法。

灰白色的粉末有大有小有厚有薄,憑藉我豐富的經驗,我很快就辨認出,這種粉末絕不該出現在這裡,起碼不該出現在天花板的夾層裡,因爲那是骨灰。

而正因爲那是骨灰,我也推斷那些木屑,就是裝骨灰的骨灰盒,因爲那種盒子,基本上都不會是整塊木料製作的,大多都是合成的高密度人工木板,這種材料做成的骨灰盒,會比起一般木材來說,透氣性更差,也就不容易使得骨灰直接和空氣接觸,會保存得更久一些。於是這麼一來,思路就比較清晰了,儘管還有難關沒有克服,但是比起之前來說,已經非常清楚了。

首先這個骨灰盒正是被先前的那個房主所放上去的,這一點毫無意外,而且他不但放上去,還真的如小彭起初的懷疑那樣,經過二次裝修,把骨灰盒給藏在裡面,而之所以不把骨灰盒安葬或是存放,而選擇了這樣的方式,說明他不願意讓人找到這個骨灰盒,甚至不願意讓人知道這個人已經死了。但是根據我們國家的火化管理條例,就算是人死了,不管死因如何,火葬場是一定要看到死亡證明,纔敢燒人的。否則他們沒膽子就這麼把一個人給燒了。那麼這個骨灰的主人是一定在醫院或者街道開了死亡證明的,看看這個房子的周圍,醫院雖然不少,但是具備火化功能的火葬場也只有南岸區四公里那兒有一個,巧合的是,那個地方離小彭的房子並不遠。街道應該是不會開這種死亡證明的,因爲現在死在家裡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是發現了死亡,也會第一時間通知醫院,醫院12把人接到醫院後才下通知,既然以前的房主甘願把骨灰盒費了那麼大的精力來藏在天花板裡,這其實可以說明兩種假設,一種就是房主和骨灰的主人一定是矛盾很深,深到死後不肯替對方下葬,但是這麼一來的話,死者就算去世,也輪不到原來的房主來操心火化和骨灰處置的事,另外一種就是完全相反的可能,兩人感情極好,但是迫於某種壓力不得不這麼做。而小彭家裡第一次開始出現那種牆壁裡的哭聲,恰峭是重新安裝了吸頂燈的那天,在那之前家裡的電路只是時不時的出點怪象,並沒有太多的特別之處,這說明這個鬼原本好好呆在天花板上,只不過用自己的方式來提醒下這裡的人,我在這裡,好像是希望讓別人找到自己,這就是應了之前那位師傅的話,它存在着極度的不甘心。而安裝好吸頂燈開始,諸多很實際的怪事就開始發生,再加上我收集到的這些粉末,於是我不難想象得出,電工在安裝的時候,電鑽是透過天花板上的石膏板,然後直接鑽到了骨灰盒,導致骨灰散落出來,這才造成了一系列很實際的諸如鬼壓牀,鬼上身等現象的發生。

我告訴小彭,我可以斷定,這天花板上放着一個骨灰盒,而被鑽破後骨灰掉了出來,纔出現了這麼些怪事,我很佩服他當初的觀察能力,有時候我甚至心想,假如我能有小彭那種縝密的心思的話,或許很多看似很難的案子,也都會相應簡單許多。我告訴小彭,現在你有兩個選擇,第一個就是打電話報案,讓警察來拆了這天花板,但是你得找到一個合理的理由去說服他們,也許他們能夠幫你破案,但是未必就真的能把這鬼給帶走。第二個選擇就是你告訴我那個房東的兩個電話,由我來想辦法找到他,讓他自己說出實情,並且承擔自己的責任,這樣的話,我也比較容易找到根源,從而帶走這個鬼,不過我沒有辦法保證我一定能夠找到這個房主,如果我找不到他,那麼你只能再度把房子賤賣,或者硬着頭皮住下去。

小彭思考了一陣,他大概是覺得即便是交給警察,就算是抓到了人,也是治標不治本,鬼依舊還在,所以他還是選擇了第二種方法,接着他給我他手裡的兩個號碼,一個是那個房主自己的號碼,但是我打過去就如小彭說的那樣,是一個空號。我沒有辦法去給這個號碼充值從而掌握機主的信息,甚至能夠查到他的最後一個電話是從哪個城市裡打出來的。空號是充不了的。於是我接着打通了另外一個電話號碼,也就是原來房主的嬸嬸,那個說不要再找他的老年女人。

“喂..?”我是用我自己的電話打的,當那邊接通後,我立刻就說:“你好,我找xxx,我是重慶警方。”我說話的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極高相似度的模仿了人民警察說話的腔調。我必須坦白,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冒充警察同志了,有時候我必須用這樣的身份來混淆視聽,首先讓別人對我在小心的同時多了一種害怕,這樣稍微威逼一下,也就比較容易詐出實話來。

至於這些人爲什麼要害怕警察,我也不知道。但我絕對不相信人人都幹過偷雞摸狗的事情,也許是“警察”這兩個字本身就是一種具有震懾力的詞語吧,例如我前陣子去給兒子上戶口,那個女警察就讓我挺害怕的。人民的公僕嘛,他們是公,我們則是僕。

果然對方一聽我說是重慶警方,就有點慌神了。對我說她不是xxx的號碼,她們也無法聯繫到xxx,有什麼事我們應該直接找本人比較好。這一套說辭和先前回答小彭的幾乎是一樣,於是我就咳嗽了一聲說,不行,我們現在在對xxx的犯罪情況進行排查,任何和他相關的人,我們都要一個不漏的調查,否則我怎麼知道你的電話的,我還知道你就是xxx的嬸嬸!

我把嬸嬸兩個字刻意加重了語氣,以達到有點嚇人的效果。我接着說,你們最好是配合我們警方的調查,不要有任何的包庇行爲,一旦被查證有包庇現象的話,你們一律都會被當作從犯,協同犯罪,那可是大罪!要槍斃的!

然後我察覺到說槍斃好像是有點過了,於是改口說,就算是不槍斃,判你個十年八年,也是容易的。所以你最好是告訴我他的情況,否則的話,十分鐘後我們就上門抓人,你配合好了,說不定還是舉報有功,給你獎一朵大紅花...不,錦旗!

對方畢竟是個老人,被我這麼幾句話一嚇,就開始慌亂了,她趕緊說,xxx的那些事情和我真的沒有關係啊,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情,天老爺咋個曉得就整出人命來了嘛,送醫院都沒救得回來,這個確實不是我的錯啊!而且還驚動你們警察了,我們是遠親,都好多年沒走動了,這次要不是他老婆生孩子,xxx打電話喊我到城裡去的話,我死都不會到他們家裡去的呀!

我一聽好像奏效了,於是我就說,你現在說的每一個字我們都將記錄在案,你把你知道的全部情況如實招來,勸你不要有所隱瞞,我們可是掌握了大量的證據的,如果你說的和我們掌握的情況不合的話,那麼就是你在撒謊,你撒一次謊,就足夠你多判一年,包庇重罪!

與此同時,我突然發現這種嚇唬是一件挺過癮的事。

xxx的嬸嬸告訴我,xxx是自己老公的堂侄子,喊自己幺嬸,xxx的爹媽早年都去世了,他18歲到部隊當兵轉業回了地方以後,就一直在給那些當官的開車當司機,三年前娶了個老婆,也是農村考大學考出去的,在城裡的一個藝術培訓學校教書。直到一年前懷孕了,全家都歡喜,但是他們鄉下人,對一些事情比較相信,認爲孩子還是要在家裡出生比較好,要讓孩子睜眼看到的第一個環境就是自己的家,這樣的孩子好帶大,也能長得比較結實。於是長達1個月的孕期,xxx和他老婆都沒有去做過一次孕期檢查,他們認爲那種檢查是浪費時間,中國人幾千年都是這麼繁衍的,何必要去讓醫院把自己的錢給掙了呢?於是到了臨盆的時候,幺嬸就從鄉下來了城裡。

我問幺嬸,我說你的職業是什麼?她說她就是個種地的,但是以前幫村子裡的很多孕婦接生過,所以xxx才叫他來,覺得自己家裡人隨便怎樣都要放心一些。說道這裡的時候,幺嬸突然哭了起來,她說,哪個曉得我這個至兒媳婦,體質本來就不好,懷個仔仔還是個“坐燈兒”。我對她說,撒子叫做“坐燈兒”,幺嬸說,就是頭上腳下的姿勢,一般胎兒都該是頭下腳上,頭上腳下的機率其實並不大,但是當時幺嬸和xxx包括他老婆都不知道這個情況,還在一個勁的叫她用力生,於是就難產。我告訴她,恐怕不是難產吧,恐怕是連生都生不出來吧?她說是的,中途侄兒媳婦大出血,還休克了,掐人中打耳光都沒用,於是沒有辦法,就打醫院的急救電話,送到醫院後,還是稍微晚了一點,xxx的老婆已經死亡,但是醫院盡力搶救出了肚子裡的孩子,母親就沒能救回來。

我在電話這頭搖搖頭,我說真的是愚昧啊,現在都是什麼年代了,生孩子還在喊在家裡用力生,你當是在大便啊。我說,那孩子呢?幺嬸說孩子現在在家裡她們全家幫忙在帶,我說那xxx呢?她不說話,但是又有點支支吾吾的。於是我說,我想一想,你這樣的行爲已經構成了知情不報,重判5年以上!幺嬸慌忙說,別啊!我這不正打算告訴你嗎?她說,他現在在農村的老房子的,就在他們村子裡,自從他爹媽死後,房子就一直空着,不過房子周圍的莊稼,就被叔叔和幺嬸一家拿過來種地了。我說他在家裡呆着幹什麼,她說心情不好啊,孩子也不養了,都是我們在幫忙帶。

我說,關於你侄兒媳婦,你知道她的骨灰放在哪裡嗎?幺嬸又一次不說話。我說,你只管說,說出來是立功,要減刑,不說就是欺瞞黨和國家,要重罰!她說,在他們農村有個說法,如果孃親死了但是肚子裡的孩子活了,這說明這個孩子命大,是皇帝命,如果孩子是皇帝,那死了的孃親就是太后了,按照農村以往的習俗,是要厚葬後人世代供奉的,但是城裡沒地方埋死人,運回農村又不現實,只能火化了,本來想帶回鄉下放到老屋的房樑上,算是供着了,但是這個侄兒媳婦也不是我們當地人,媽死的早老漢又是個武瘋子,她死了就沒人管,也回不了老家,於是我就給xxx說想辦法就放在他那個房子裡面。但是後來他是怎麼處理的,我就不知道了哦,同志,我真的不知道了,當天我給他說完這些規矩後,畢竟死了人,我覺得呆着也不合適,我就自己回來了。

“他把你侄兒媳婦的骨灰,藏在天花板上了!”我嚴厲的說道,那一瞬間,我還真以爲自己是個警察了。我在和她的對談中,總算是聽明白了,這一切事情的根源,竟然是一些鄉下的陋習造成的。我告訴幺嬸,你現在一路小跑步,到xxx家裡,叫他立刻馬上給我們打電話,不要打11,打了11就直接抓人了,讓他打我的電話,我還能幫你們說說情況。幺嬸連連說要得,我說,另外,把你侄兒媳婦的名字告訴我。我的確需要她的名字,因爲我想要跟她溝通的話,總得知道是誰比較好。於是幺嬸告訴我說,她叫王xx,咦,警官,你們這些不是早就調查清楚了嗎?我說,謝謝你的配合,你現在叫xxx回電話給我!

說完我就掛上了電話。

夏天的關係,而且關閉了電源,沒開空調,所以我出了一身汗。當我把電話放回口袋裡以後,看見小彭對我伸出了大拇指,咬着嘴脣,似乎是被我的精彩演技感動了。於是我對他擺了一個“噓”的姿勢,說,要低調。

在等着xxx回電話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測算骨灰盒的位置,然後在與之垂直的地面上畫敷。在畫好以後,我又一客廳的邊緣爲界,釘上釘子,拉好紅繩,爲了保險起見,我還在繩子的下放圍了一圈墳土,包括窗臺上,我甚至還在繩子上貼了符咒,以保證現在被繩釘圍繞起來的這個範圍,就好像是一個牢籠,讓王xx只能乖乖就範。因爲我知道它就算是逃跑,也不可能從電路里逃走,因爲鬼是最害怕電的。等到一切就緒,幺嬸的電話也打來了,我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喂了一聲以後,我就直接問他,你是xxx是不是?他說是的,我心想先前騙老人那套顯然是不能行得通了,於是我就直接開門見山的對他說,我是你不久前出售的那套房子現任房主請來的陰陽先生,現在你的房子裡鬧鬼,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現在這個鬼就是你難產而死的老婆,現在這個鬼很可憐,她想要離開,但是你卻把她擺在天花板裡,天花板還聯通了電線,這稍微不小心就足夠讓她灰飛煙滅,你們相愛一場,她還爲你冒險生了個孩子,你要是還有點良心的話,你就現在立刻馬上回來,跟我一起把這件事善終了,否則的話我有本事帶走你老婆的鬼魂,我也有能力讓她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天天纏着你,纏着你的家人和孩子,你信不信?

所以我覺得我還是適合去當小流氓,然後終日和其他一羣小流氓在大街上挨個店鋪收取保護費,因爲我每次嚇火人,都是那麼得心應手。

其實我跟這個男人說話的時候,心裡還是存有僥倖的。因爲我分析了他的動機,其實並不是心腸狠毒,而是因爲愚昧無知。枉他還當過兵,還給官員當過司機,他之所以選擇這麼做,說到底還是出於對自己老婆的愛,但是由於陋習和愚昧矇蔽了雙眼,他的行爲雖然是無心的,但是卻是根源所在。

電話那頭很長時間沒有說話,接着啪的一聲電話斷了。然後十幾秒鐘後,電話重新打了過來,xxx在電話裡開門見山的說,你是說她,現在過得很不好?“非常不好!”我斬釘截鐵的告訴他。他說那要怎麼才能讓她過得好一點?我聽他的口音,甚至都帶着哭腔了,於是我心想,其實他自己心裡還是非常矛盾的,把自己的愛人丟在別人的房子裡。於是我和緩了一下我的語氣,我對他說,綦江不算遠,我們可以等你,你現在就出發,幾個小時後就能到。想想你們之前的好,你應該讓她去該去的地方,而不是讓她孤零零的在天花板上。接着又是一陣沉默,沉默之餘,還有濃重的鼻音,我知道他在電話那頭,一定是哭了。接着他告訴我,好,我來。我說好,我們等你。

於是剩下的時間,我和小彭去超市買了點泡麪,然後買了些蠟燭。因爲不能開電,所以只能靠蠟燭照明。隨着天色漸漸變晚,我們也點起了蠟燭,在深知鬧鬼的屋子裡點蠟燭,不光是小彭,連我都覺得害怕。中途的時候,我一直讓小彭把我寫好的契書反覆念着,所謂的契書其實是我們送魂之前,會形式上做的一道工序,好讓逝者帶着契書而走,就算是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也是個有名有姓的鬼,而王xx這個名字也無非就是我按照一貫契書的寫法,只不過換了個名字而已,連生辰八字和死亡時期我都不知道,因爲對這個鬼魂來說,我知道她心裡有很大的不甘心,在瞭解了全部情況後,我也分不清她的不甘心,究竟是不甘心繼續呆在這裡,還是不甘心自己的孩子自己沒能親手養大。

到了晚上大約8點多的時候,敲門聲響起,我知道,是xxx來了。開門後,他直接沒有管我是誰,而是直接推開我,徑直走到客廳跟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而在哭的同時,我很明顯的聽到一陣女人的哭聲。正如小彭說的那樣,那個聲音就是從牆裡傳出來的一樣。我只聽見哪個男人一邊磕頭一邊說着對不起一類的話,我一直沒有攔住他,而是讓他哭個夠,因爲他應該這麼做,這是他欠下的。

好一陣子後,我才扶他起來,然後把事情全部的完整的交待給了他一次,爲了讓他相信我的職業,我親自打羅盤讓他看,雖然不能親眼看到自己的老婆,但是羅盤上那異常的指針就連絲毫不懂的人,都能察覺到這裡的確有我們看不見的鬼存在着。最後我狠狠的教育了那個男人一通,我說你這樣非但沒能幫到你老婆,還讓她生前受苦,死後受苦,而這一切都是因爲你。我本來不想救你,讓你自己等着遭報應,但是實在是因爲這屋子你賣給了別人,還不實話實說,你這樣的男人,我還真有點瞧不起。

換成別的男人,恐怕此刻已經跟我廝打在一起了。但是他一直死命在抓扯自己的臉和頭髮,有些人就是這樣,一定得有人當頭棒喝,他纔會想到自己之前又多麼愚蠢。他很後悔,我看得出,但是那並不能改變他的錯,直到我認爲足夠的時候,我讓他們讓開,然後點着一根蠟燭爬到門外的配電箱那裡,用一根打溼了水的毛線,纏在了總閘的開關閥那裡。然後我讓小彭站到開關那裡,等我喊他的時候,就開閘。

我這是爲了把哪個鬼魂在強電下,逼出來,而有無法超過我的線圈,果然在小彭拉下閥門的一瞬間,之前被鑽孔的位置突然吸頂燈好像是被炸開一樣,然後家裡依舊一片漆黑,因爲短路而跳閘,而此刻我也知道,哪個鬼魂已經被逼到了客廳裡,雖然我看不見她,但是我知道,除了地上的那個敷,它哪裡都去不了。

我對xxx說,有什麼交心話,乘着現在說罷。也許今後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解鈴還需繫鈴人,我本來不等你也可以把她的靈魂用同樣的方式帶走,但是我覺得你始終欠她一句抱歉,當面親口的那種。

說完我和小彭都離開了房間,我在外面抽菸,屋子裡一會哭一會笑,大約過了十分鐘,他開門走出來說,可以了,現在動手吧。一副我是劊子手的感覺。然後我帶着他們倆進屋,讓他們親眼看着,我一路唸咒起靈,最後帶走他的老婆。完事後我告訴xxx,你最好是讓人把這天花板給拆了,取出你老婆的骨灰盒,現在已經都被鑽了一孔子了,好好帶走安葬吧,你也應該積極一點生活。他搖頭說,活不了了,沒她,我活不了。

後來,xxx取出骨灰盒,並且待會她自己的老家安葬,下葬的時候,還埋下了生前的衣服。接着他把賣房子的錢分批次給了自己的幺嬸,擺脫幺嬸家幫忙照顧孩子。他自己則在我的引薦下,於27年年初,在北碚縉雲山,做了一名俗道弟子。每個週末上山清修,平日裡也時常帶着孩子來重慶玩,總之也算是一個比較好的結局了,起碼在我和他漸漸成爲朋友以後,我覺得他已經明顯的開朗多了。

孩子纔是生命,纔是活下去的動力。那纔是他的老婆用自己的生命,換給他的另一種責任,而這個責任,是需要一輩子來操心的。

修道也好,起碼能懂個與世無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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