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偷魂

C.偷魂

所謂偷,就是指以見不得人的手段竊取一些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在任何一個文明社會裡,對偷盜的行徑都是深惡痛絕的。而被偷的人,大多是一些財物或是重要文件等,他們通常會選擇報案,要求司法機關給予一個合理的結論,若是成了大難題,大家也就嘆息一口,喊上一聲破財免災,隨着時間的推移,頂多也就是在心裡時刻提醒自己,今後千萬小心,然後漸漸也就把這事情給忘記了。不過偷取人的靈魂這種事,我至今只經歷過兩次。聽說到是不少,在很多農村,若有心術不正的內行人,會以給逝者做法事爲理由,尋求單獨與屍體相處的時機,在屍體的耳朵、鼻孔、口內和肚臍塗抹松脂,如果屍體的眼睛沒有合攏的話,還必須在眼瞼塗上。因爲人死後靈魂是與**相分離的,但是它們都會在段時間裡守護自己的身體。塗抹松脂是因爲松脂凝固後,會呈晶體狀,它是隔絕東西絕佳的材料,琥珀就是同樣的道理,幾萬年前的昆蟲被松脂所凝固,幾萬年後被發現也依舊保持新鮮完整的屍體。偷魂的人堵住上半身的主要出氣口,是在迫使靈魂在**的進出只能通過尿道跟菊花,這樣一來,原本就屬陰的靈魂體就會變得更加至陰,如此便於他們的捕捉和控制。

一般來說,膽子大的敗類會選擇用封好符的布袋來抓靈魂,然後偷偷帶走,或者是不動聲色地等到葬禮結束。但是像我這樣大多數看不見鬼魂的人做起來是非常有難度的,於是這一類偷魂的人,多數是有陰陽眼的。他們不會看見誰死了就去偷,因爲偷盜有風險,稍有不慎就會被纏上,試想你看着別人偷自己的東西,你會饒了他嗎?這種人大多集中在80年代至00年代期間的中國農村,相對閉塞一些,還保留着不少原生的風俗習慣,也就被一些心懷不軌的遊道鑽了空子。大概有人會問我,他們把魂偷去做什麼,我大概會告訴你,他們收集亡魂,有的是爲了奴役,讓亡魂去替自己辦一些自己辦不到的事情,這跟養鬼差不多,不過這樣一來,亡魂就沒有辦法得到解脫,直至主人死去。還有的是爲了用來販賣,他們通常是受人的委託尋找一個八字相當的亡魂,用來添壽、轉運、以及替自己守護好所謂“陰間”的元神。總之,都基本是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我曾經在2000年的時候跟着師傅在滇西見過一個偷魂被抓的師傅,他的下場是被當地德高望重的大師破掉心智,讓他從此倍受鬼魂的折磨,能活多久就是他的造化了。這跟武俠小說裡,被筋脈盡斷廢除武功差不多的含義,不過被道上師傅懲罰過的敗類,一般我們見到了,差不多也是這輩子唯一的一次了。

所以當夏老先生通知我是剎無道的人的時候,我便問他,這件事跟我身上的事情有關係嗎?他說他也不清楚,最近了解到剎無道的人活動得比較頻繁,你還是先去了,找到胡宗仁再說吧。掛了電話以後,我那一晚也是在忐忑裡度過的,我反覆想着,若是逮住那個人,我該怎麼辦?是逼問他還是悄悄放了他然後跟過去?而且我究竟能不能奈何這個傢伙都還說不準,也許因爲我和他們結仇的事情在他們內部早就傳開了,所以我去的時候他認出我來也說不定。那一夜,就這麼胡思亂想,既興奮又不安,痛苦的熬到了天亮。

出門前我特意看了看時間,9點鐘,這個時候通常靈堂裡已經給逝者供過了早飯,頭一晚回去休息的親友也都陸續又來了,人應當是不少的,所以我混在當中應該不太引人注意。最重要的是,我趕過去的時間差不多是到10點半的樣子,坐下呆不了多久,就到了午飯的時間了,這樣我還能夠節省一頓午飯的錢,而且既然夏老先生說了胡宗仁師傅在那裡,我去了也能跟他多瞭解一些情況。我特意戴了個黑色的鴨舌帽子,昨晚沒休息好鬍子也長了出來,站在鏡子前自我欣賞一番以後,我便出了門。

根據夏老先生說的逝者的姓名,我很快就在衆多告別廳裡找到了。逝者是一個40多歲的中年男人,孩子也纔剛剛上中學,在諮客那裡給了個奠禮,聲稱我是逝者的朋友,然後故作悲痛的進了靈堂,開始在裡邊四處打量。我看到桌上有瓜子,沒有忍住就去抓了一把,一個人站在靠牆的地方像只松鼠一樣吃瓜子,順便觀察屋子裡來來往往的人。大約到了11點的時候,我看見一個比我歲數看上去大幾歲的男人朝着我走過來,我正在想這人是不是夏老先生說的那個胡宗仁,因爲目前我知道他跟我一樣也是混雜在親友的隊伍當中,伺機調查。但是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一把用手挽住我的脖子,以一副我和他是親密朋友的態勢把我朝着停放屍體的冰棺跟前拉去,我原本也沒打算要問他是誰,因爲在雙方都不認識的情況下,大家還是悶着不做聲的好,省得打草驚蛇。但是我顯然是被他這沒禮貌的動作激怒了,於是我試圖用手把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掰開,不過這個人力氣挺大的,我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掙脫。

他就這麼脅迫着我走到冰棺前,說道:“來吧,給老朋友上柱香。”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渾厚低沉,是屬於會嚇壞小朋友的那一類。我心想,若是此刻我像其他賓客一樣,對他的舉動反抗一下的話,他或許或覺得我就是來弔唁的普通人,於是他這麼說,我就取過香來點起來。他也跟着我在靈前站立,待得我插上香的時候,他冷冷的說了一句:“到底是來了啊?說說,你是來幹什麼的。”聽他的語氣,似乎是把我當作是來偷魂的人了,我心想我沒有天理的來奔個喪也就算了,還要被這個粗魯的人懷疑,於是我沒好氣的說,和你一樣啊,胡宗仁。

他就是胡宗仁,瑤山弟子當中最不規矩的一個。瑤山道法若要追溯,要從宋代開始說起,起初和重陽宮的道士們一樣,煉丹修仙,渴求長生不老,接着開枝散葉,一個門派分出了不少小派,其中很多都流落到民間。胡宗仁的祖上先師結合了民間的道,以及自身修道的所悟,於是就成了別具一格的瑤山道法。正統的瑤山道士,主要還是以修身養性爲主,據說他們對於治療眼疾非常有心得,而胡宗仁這一派,則是屬於瑤山衆多弟子當作的另類,正因爲學習了降妖除魔的本事,於是才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對世間的老百姓是多麼重要。胡宗仁性格暴躁,而且有些蠻不講理,認識他很久以後我才聽說他在江蘇一代曾經因爲跟一個老前輩因爲喝酒誰喝多誰喝少的問題鬧了個天翻地覆,還掄起拳頭把人家一個老師傅給揍了一頓。害的人家的徒子徒孫還發了追殺令說一定要好好懲治下,雖說是追殺但是也不會真的對他下什麼殺手,最後胡宗仁被追得無路可退了,才親自上門道歉謝罪。

胡宗仁聽到我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先是有些吃驚,後來才反應過來,我就是夏老先生口中說的那個跟他一樣得罪了剎無道的苦逼。他才略微神色和緩,然後我倆走到靈堂的一邊,開始聊了起來。我先跟他介紹了一下我自己,當然我師傅的情況我並沒有告訴他,因爲在那一年,我師傅已經早就退出這個行業了,我若是再度提及,是對他老人家的不敬。我簡單跟他說了說我目前所知的開罪剎無道而導致被報復的事情,他冷笑一聲,說你這個算什麼,我惹上的麻煩比你大得多。我問他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他告訴我在2007年的時候,他因爲賭博被成都警方抓進去蹲了幾天,在看守所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剎無道的人,那個人是因爲在夜店吸毒。倆人本來聊了一陣後,發現彼此都是內行人,起初還惺惺相惜,而且當時的胡宗仁還壓根都不知道剎無道到底是個什麼組織,還以爲是那些鄉間家族的宗親會一類的。但是後來那個剎無道的人主動邀請他跟他一起幹點非法的勾當,胡宗仁這個人雖然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是對於大是大非他還是非常清楚的,也有自己的底線。因此兩人發生了爭執,胡宗仁告訴我,當時在牢裡他沒有做什麼,後來兩人先後給放了出來,他就給那個剎無道的人打去電話,假借自己想通了,約他喝茶,然後細談爲由,把那個人給騙了出來,然後在成都錦裡外街的小茶館裡把人家揍了一頓,還用臭襪子塞住他的嘴,皮帶捆住人家的手,他以爲他是解氣了,打完就跑,別人也找不到他,誰知道卻跟我一樣受傷,流了些血。後來被人制住了八字。

我聽他說到這裡,覺得眼前這個粗人簡直就是個瘋子,雖說看得出是個性情中人,但是也太無法無天了,我問他後來怎麼樣了,他說後來別人暗地裡整他,他實在是招架不住了,就主動找到對方想要言和,卻始終放不下自己的架子,談判途中,連他師傅都沒有做聲,他卻因爲受不了別人言語上的辱罵,再一次在談判桌上跟人動了手,並且丟下一句:“你們要整就來整,老子從現在開始要跟你們幹到底。”然後就逃出了成都,這兩年一直遊蕩在川渝的其他地方,時不時跟自己的恩師和那些肯幫忙的前輩知會一聲,這其中就有夏老先生,而夏老先生也正是因爲這件事才和吉老太聯繫,繼而知道我的事情的。

聽胡宗仁這麼說着,我倒是真覺得比我兇險得多,因爲我不是他那種火爆脾氣的人,面子上我還能忍着,暗地裡,別人跟我玩陰的,我也一樣玩陰的。師傅說,鬥得過,就往死裡鬥,鬥不過,趕緊逃跑。如此說來,我師傅也算是個務實的人。所以,我怕死,但那並不懦弱。這是師傅教我的道理,因爲不管一個人有如何強大的能力,千萬不要自作多情的在人前炫耀,就像是開屏的孔雀,雖然大家都在讚歎你的羽毛多麼美麗,但是在你身後你看不見的人,卻實實在在看見了孔雀那光禿禿的屁股。誰都有弱點,千萬別覺得自己不會被看穿。

我問胡宗仁,是不是那羣人也在你身上下了個什麼咒之類的,他說可不是嗎?雖然他身上沒有跟着什麼陰人,大概是那羣人知道陰人奈何不了他,但是給他下了血咒結果終究是比較嚴重的。說完他挽起他的牛仔褲,我看到他的膝彎處,有一個類似麻將五丙的五個小黑點,他苦笑着問我,這是什麼顏色,我說黑色的啊,他說錯,這是紅色。是我的血,因爲一次次的凝固,紅裡發黑了。我本來想要挖苦的稱讚他,說他這個紋身還真別緻,別人都是紋個龍啊鳳啊什麼的,他到是紋了個麻將。當然我知道那並不是紋身,他說,他現在每隔7天,膝蓋內側就會有一種被鑽頭死命鑽洞的刺痛,每次都是在夜裡,他就只能把雙腿伸直,然後咬牙忍着,等到這種感覺稍微減弱,才立刻自己給自己扎針灸。他有點苦笑有點自嘲的告訴我,沒辦法啊,拳頭惹的禍,我寧肯跟他們死磕到底,也絕對不會再像上次那樣去言和了。

他還說,從那以後,他纔多方打聽到了這個組織的存在,雖然是個粗人,但是起碼還是個有良知的人,再加上他對這類人本來也就沒什麼好感,對他們的所作所爲也都非常鄙視和唾棄,所以才選擇了對抗。

聽完他的話,我對眼前這個痞子產生了一種相惜的感覺,至少他跟我一樣,不會甘願被人踩在腳底下孬種的過日子。聊着聊着,我們說到了這次來這裡的目的,他說他早在大半個月錢這個逝者還沒死的時候,就聽說了有人會在他的守靈夜晚偷走他的魂,爲的是要集齊十二個因同樣原因死去且八字互不相剋的陰魂,說是要做**。我問他什麼**這麼陰毒他說他也不知道,當初告訴他這個信息的人,就是夏老先生,也就是我最初告訴吉老太我的事情的時候。他還說,夏老先生本來就是剎無道的退行人,所以這些人是什麼手法他都知道,只不過目的只有施法者知道罷了。我問他那這兩天你在這裡查到什麼了嗎?他說暫時還沒有,不過他發現了一個共性,如果偷魂的人來了,那麼一定是一個人來,因爲我們都知道這種事情只容許一個人和屍體單獨在一起才行。而且那個人必然是有陰陽眼,有陰陽眼的人額頭相對飽滿,不管人有多麼肥胖,眉骨的輪廓始終是清晰可見的,而且他們一定不會和靈堂裡的任何一個人交談,因爲他們不是來弔唁的,而是來偷東西的。

我這才明白,也許是因爲我一進靈堂他就瞄上我了,看我給了奠禮後就沒有再跟誰說話,於是就懷疑我是那個來偷魂的剎無道。我問胡宗仁接下來該怎麼辦,他搖搖頭,說等着。

等歸等,午飯還是要吃的。逝者的親屬估計家庭條件不錯,伙食還是比較地道的。就這麼等到下午3點多,我聽他們家屬說開路的陰陽先生來了,由於我跟胡宗仁都是行家,也就用一種內行的態度看着這些陰陽先生帶路。

於是這裡我覺得我應該說明一下,很早以前我曾經說過,我們這行人,若是用心找,就一定可以找到。他們遍佈幾乎每一個城市。我們是不會像舊社會的術士一樣,舉着鐵口直斷的旗幟在大街上游蕩,更加不會端個小板凳,坐在路邊,鋪上一張紙寫上算命。除了你們能夠打聽到的某某地方的知名先生外,最容易找到行內人的,就是在殯儀館和喪葬一條龍。因爲他們往往會爲逝者家屬準備一些開路人做法事,當然這當中有假冒的,也有真的。當我們說起陰陽先生,可能很多人都會覺得他們是道士,其實不然,他們是佛家子弟,拜的是地藏王和幽冥教主。道家的手法過於剛烈,動不動就拍符打鬼,讓道家人驅邪消災是對的,但是給亡者開路,遠遠不如佛家人來的溫和。所謂道家是“令”,而佛家則是“勸”。而真假其實也非常容易區分,只需要注意他們的口訣及姿勢。口訣外行人聽不懂也就罷了,佛家人有個特點,他們唸咒的時候,會伴隨這很多畢恭畢敬的鞠躬的動作,也許咱們普通人鞠躬也就是一個動作而已,講究的佛家人在鞠躬低頭的時候,一定是雙目緊閉的,低頭閉眼,擡頭睜眼,這是佛家對逝者最大的尊敬。而這些人往往都有法名,因爲法名是他們出師的標準,否則是沒有資格來幹這事的。

好在我師傅教我的本事都還比較厲害,於是我也就免去了淪落爲陰陽先生的地步,否則我這樣一個腦子空空不學無術的小混混,還真不知道到底該用什麼手段來謀生。

那家人請的陰陽先生還是很靠譜的,燒紙灑水,起靈引魂什麼的都做得非常到位,在一衆晚輩跟着磕頭作揖了很久以後,那個掌驚堂木的先生說,你們現在先休息會,我要把布簾子拉上,給逝者淨眼,這樣他就能夠早日看到極樂世界的光芒。

一聽到這裡,我突然覺得不對勁了。死後再去碰死者的眼睛,那是大忌!我突然好像想到了什麼,轉頭望向胡宗仁,我想他此刻也意識到了,這種在外人看來很正常的事情,在我和他看來,卻是恰恰給這位先生和屍體製造了一個單獨相處的機會!雖然還不敢肯定,但是不能不懷疑,難道這個被請來的開路先生,就是這次想要來偷魂的剎無道嗎?我很着急,但胡宗仁卻出奇的鎮靜,他按住我的手說,別急,等他開始了我們再進去,說完我們倆裝作沒事的繞到被拉上遮住冰棺的布幔子附近,我看着胡宗仁的眼色,約莫過了5分鐘,他朝我一點頭,我心裡默唸一句壯膽的口訣,大着膽子就迅速鑽進了布幔子裡。

誰知道我剛進去,就感覺到眉心額頭一陣壓迫感,接着我的頭上好像戴了個鐵帽子一樣,非常沉重,我看胡宗仁的樣子,他也大概跟我一樣。轉頭看那個先生,他正站在我們四十五度角的地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我們,冰棺已經打開了一截了,不過看屍體的模樣,似乎我們進來得還算及時,眼睛上還沒有被塗上黃色的松脂。那個先生開口說話了,依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語氣和神情中,帶着挑釁。“哼,想不到你們倆竟然湊到一塊來了。”他摘下那個正面寫了佛,後面寫了法字的帽子,撓了撓頭皮,說:“來了也好,你們是不讓我拿走這魂是吧?今天我還真是拿定了。”

我突然想到,以前師傅告訴過我,偷魂者,必然不讓生人靠近,他們一般會在他們做法的地方畫地咒。我問過師傅,什麼叫畫地咒,他說,就是在地上用白色粉末,或滑石粉或麪粉,只要是白色的粉末,用來把他要做法的區域跟外邊生人的區域分開。這個地咒並不是要畫個什麼符號之類的,更加不是畫給人看的,是爲了讓那些鬼魂能夠區分,跨界的人,沒有好下場。這就像我們小時候在桌子上用粉筆畫上的三八線,我的同桌總是會情不自禁的越線,而我總會悄悄地乘他不注意把圓規的尖利的那頭,放在線上。

這時候胡宗仁壓低了嗓子喊了聲,抓住他。因爲鬧得太大聲,咱們三個一個都跑不掉,於是我衝向那個先生,想要抓住他。誰知道這個先生側身一退,拿起他剛剛做法事的時候那個銅叉,雙手一手拿一半,平放在屍體頭部上方,作勢要打響。那意思是大家聽到聲音總會有人衝進來看,而閉目閉棺後的屍體在腦門心上方發出銅器的聲響,這是能夠影響亡魂的,鬼怪之所以害怕銅器,其原理我是不知道,但是自古以來銅叉都是打鬼的利器,在古代傳說裡,法海的銅叉銅鉢下,不知道有多少因此灰飛煙滅的亡魂。所以我們看見他把叉子舉在屍體頭上,也就不敢亂動了,生怕他亡起命來,拍打下去,驚動了堂上的賓客和死者家屬不說,只怕是這個死者的亡魂也就從此散掉。

那個先生看見我和胡宗仁有顧及了,冷笑一聲,開始嘰裡咕嚕的唸咒。咒反覆唸了三次,內容我是沒怎麼聽明白,到是清清楚楚聽到了兩個生辰八字,其中一個還是我的。這說明我的事情在他們剎無道的人當中,大家都是知道的了,而且說不定不少人還捏着我的八字,想制我就制我。想來他口中的另外一個生辰年月自然就是胡宗仁的了。我心裡也掙扎過,我在想要是我不顧那個死者和他的家屬,也許我就這麼衝上去了,但是人家剛剛過世,這裡又是因爲他而架設起來的靈堂,死者爲大,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我還是不能做的。倒是胡宗仁,突然一口口水朝着那位先生吐過去,然後迅速繞到我的身後,抓起起先做法時候,燒了符咒泡在水裡的碗,狠狠朝着牆上掛着的地藏王菩薩的頭上砸去,哐噹一聲響,碗碎了,水也灑了一地,那個先生明顯被驚住了,因爲他們再怎麼胡來,也不敢對他們的正神這麼不敬。我見他走神了,也是一口口水吐了過去。這其實是我們行里人都清楚的一個小伎倆,無論哪個國家,對人吐口水都是一種蔑視和侮辱,而在咱們中國,口水雖然並不是髒東西,但卻一直都被當作是污穢的、唾棄的東西,這一口口水,表示我們不承認他先前的咒,雖然我們不知道他的咒到底是什麼,吐口水也至是亂槍打鳥,碰運氣罷了。胡宗仁在碗碎了以後,大聲唸了一句道家的口訣,以此來提醒那些聽見碗碎聲音的外堂的人,裡邊是在做法,不要進來。

那個先生抹去在臉上的口水,冷笑道,好樣的,你們以爲吐了口水就行了嗎?打碎我的碗,這魂我是帶不走了,你們走着瞧吧,事情還沒完呢!佛家的事情我不太懂,但是顯然之前胡宗仁砸碎碗,導致了這個先生無法拿走本來要竊取的死者的亡魂,若真是這樣,雖說保住了死者的靈魂,但矛盾卻進一步加深了。胡宗仁衝那先生說,事情沒完?你當你今天還跑的掉還是怎麼的?說完作勢要去抓他,那個先生再度冷笑了一聲,對我們說,先管好你們的尿包再說!說完一把扯下了擋住外面的布幔子,然後開始帶着嘲諷的笑意,繼續唸咒施法。

布幔子拉下了,我們也就不能對他做什麼了,大家都在外邊看着,只能呆在那裡,滿眼怒火的看着他。那位先生唸完咒,合上冰棺。然後他對家屬鞠躬行禮,說法事已畢。然後就打算轉身從我們所站的地方那個側門出去,這是“不走回頭路”的意思,對待葬禮上的事情,一般都這麼講究。臨出門前,我叫住那個先生,帶着謙卑的口氣問,師傅,你怎麼稱呼?他哈哈一笑,說:“東泉,苦竹,王陰陽。”說完用手指了指我的小腹,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走出了門去。

王陰陽說的“尿包”,在重慶話的意思裡,就是膀胱。當時他這麼一說的時候,我壓根就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當他走出去我轉頭問胡宗仁要不要追的時候,他原本就難看的臉更是愁眉苦臉的糾結着,像個包子。他說別追了,我們倆現在有苦頭吃了,我問他什麼情況,他說剛剛那傢伙在我們身上下了咒了,十二個時辰以內,我們會一直有那種漲尿的感覺,但是又解不出來。這是他們這羣人想要逃跑的時候的慣用伎倆,爲的就是讓我們尿急衝心,追也追不上。聽他這麼說完,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的作用,我的確感到陣陣尿意襲來,於是我也跟着苦惱了起來。胡宗仁對我說,走吧,走後門,我問他現在去哪?他說去廁所。

我倆在廁所裡努力把剩下的那點尿排完,我問他現在有什麼打算,他說你通知一個師傅來給這個逝者帶帶路吧,你就不用親自弄了,乘着現在時間還早,你跟着我一起。我說去哪啊?他說東泉,等到明天尿意退了,去找那個王陰陽鬧一鬧。我有些不放心,我說還鬧啊?都吃苦頭了。他很嚴肅的說,你以爲明天尿意退了咱們就沒事了嗎?他們還會想法子弄我們的,我們得主動去找那個王陰陽,我看他雖然品行不端,但是不像個惹是生非的人,找他說說,也許有轉機,否則你怎麼知道下次體現到咱們身上的是好是壞?

我想想也是,我說那好,我車就停在停車場的,現在就趕過去吧。他說,還開什麼車啊?路上你尿急起來根本就受不了,咱們還是坐車去吧,路上好全神貫注的抵抗尿意。沒有辦法,我們只得打車去了長途車站,買了下午5點到東泉的車票,然後在候車室裡,一邊焦急的混着時間,一邊無止盡的抵抗尿意。

上車以後,也許是由於路途的顛簸,車在還沒到茶園的時候我就尿急了,但是這種短途車是沒有廁所的,司機也更加不會好心到要讓你去路邊解決還等着你的。幾度尿意襲來,搞得我都分不清到底是真想尿還是假的了,我用眼神想胡宗仁求助,見他也痛苦的憋着,這時候如果有人吹口哨,我一定會殺了他。突然胡宗仁拍了拍我們前面一排座位,一個口袋裡裝着不少廢棄塑料瓶的老大爺,他說大爺我能請你給我一個瓶子嗎?我要撒尿。

我羞愧的低下頭,真想裝作不認識他,也許是他真急了,他說,不要你送,多少錢我買!人有三急,急起來就完全不顧形象了。那個大爺很有生意頭腦,一個農夫山泉的瓶子賣了5毛錢給他,他接過瓶子就側身開始尿。那嘩嘩的聲音明顯影響了我的忍耐力,我還在痛苦的憋着,好在車上人並不多,我們的舉動沒有被誰發現。胡宗仁尿完了,爽了,從他舒展開來的眉頭已經充分說明了這一切。我自打7歲尿過一次褲子後,二十多年來,絕對沒有再尿過,即便是今天,我也不能晚節不保。不過路途遙遠,最後一排有比較顛簸,難受得我快想死了,此時此刻,什麼面子自尊,統統見鬼去吧!我伸出手拍了拍那個有塑料瓶的大爺,我說大爺也賣給我一個吧,我也快忍不住了。那個大爺樂呵呵的也遞了個瓶子給我,我拿到的時候,惆悵了。我跟大爺說:

“我給您一塊錢,你能給我找個脈動的瓶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