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言語,走向她那一桌陌生的人羣,而我走向我眼前這一桌陌生的人羣。
富貴人家的飯局菜色雖好可卻讓人感到壓抑,不似我平日裡辦的宴會的輕鬆隨意,要時時顧及着既不能不吃也不能胡吃海塞。小姐們在席間互相打量挑刺兒,或是在暗地裡笑話,這都讓我如坐鍼氈。這宴會我着實不喜歡。
沒有能搭上話的人,一羣小姐都將我當成了對手。我一個人被孤立在外,只好埋頭奮力於吃。我正鬱悶着,不料讓我更鬱悶的人來了。姬容若的香粉香得三米開外都能聞到,那味道十分的刺鼻。
賞花會不禁是姬家男子選妻的特有風俗,更是姬家女子相夫的盛會。所以,許多姬氏一族的女子都會出現。不過今日姬家宗室一系裡最爲顯眼的就是姬容若了。不說她在家中的地位,光說臉蛋,姬容若也是這揚州城裡有名的美人。嫺靜溫婉,博學多才。也是廣陵城裡的一個才女了。
一旁的雨荷小聲的嘲諷道:“姬四小姐身上的味道跟青樓裡花魁身上的一個模樣。”
之前和雨荷一起來我房前的女子中的其中一個也應和道:“看她的平日的假惺惺的模樣,背地裡不知道多淫蕩呢。據說還看上了這廣陵城裡的十大美男裡的九郎公子,多次前去示好,都被拒之門外呢。”
“是麼?有這回事麼?”燕飛耳朵尖的聽到了,立刻湊到雨荷身旁問道。也不顧一旁春雨一直拉她的袖子提醒她。
“有啊。”雨荷立刻也湊上去,打算和她好好的說說那個姬容若的風流豔史。
我也饒有興趣的豎起了耳朵,想聽聽她到底都聽說了什麼。沒想到她突然一個回頭看向我,我連忙裝作無事的夾起一塊冬瓜往嘴裡送。她狐疑的看了看我,沒發現什麼異常之後,再一次轉過頭去。
這一回,輪到姬容若來說話了。她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帶着淺笑聲。
待走近了一看,她身後簇擁着一羣女子。這些女子大多都是一副諂媚的姿態,帶着討好的笑容,一直迎合着她的話。乍一看,姬容若今日的裝束,雖說依舊是那溫嫺如水的長裙,可是姿態卻隱隱露出一股子傲氣,像只開了屏的孔雀一樣,到處炫耀自己的美麗和權勢。
我低下頭,不打算和她有何接觸。看見她,總會不由自主的想到九郎和她的糾葛,這是我心頭的一根刺,就算是拔去了,還是會留下疤痕。
天不從人願,你越是不想遇到的人,偏偏總是讓你遇到。這話說得真是不錯。古人誠不欺我。冤家路窄。
姬容若驚喜的像是發現長了六條腿的青蛙一樣,不要命的飛奔過來,一邊跑一邊還叫:“十四姐姐,十四姐姐。”
知道我幾歲麼?你就叫我姐姐。興許我還比你小呢?我勺了一勺冬瓜盅,入口清香味道不錯,嘴上享受着,心裡卻無比的鬱悶。
“十四姐姐。”姬容若湊近我,拍着我的肩膀,親暱的叫着。
我被她拍得艱難的嚥下冬瓜盅,然後轉過頭來,無力的笑着:“姬小姐。”
姬容若象株綠蘿纏繞上來,將我緊緊的纏住,不讓我掙脫,做出一副久別重逢的樣子。貌似我早上才見過她,至於那麼激動麼?
“十四姐姐,今日你一個人來的。”姬容若的手環在我的腰間,扣住,幾乎要將我勒斷氣,手上使那麼大的勁兒,嘴裡還是那麼溫柔的聲音。
我被她勒得兩眼冒星,連忙回答道:“不是,不是。”
她聽了手一鬆,像是才發覺將我累得難受了一樣,連連的道歉:“呀,十四姐姐,對不起,我下手重了。”
我幾乎要癱軟在桌子上,於是向姬流觴投去求助的眼神。姬家宴會上,我不好拂逆姬容若的面子。姬流觴得了我的眼神,也匆匆趕來。
“不知今日是哪位公子有幸能和姐姐一起來?我想應該是桃夭公子吧。最近盛傳姐姐和桃夭公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不知婚期何時?”姬容若像是知曉我不敢在今日砸她的場子,更加肆無忌彈的胡謅道。
“姬小姐說笑。我同桃夭公子是知己,並無他意。小姐這樣說,我家九郎會生氣的。”我謙和的笑着,不露鋒芒的將後半句話咬重。造謠無中生有是損毀他人最低下的一種手段。因爲謠言總會被澄清,誤會總會消散。到時候,身敗名裂的反而是生事者。
姬容若,你亂了,方寸大亂了!今日的舉動,並不該是你會有的。
“容若,奶奶方纔問話,問你去何處了?正急着找你,快些回去。”姬流觴將姬太君搬出來,神色凝重的樣子,像是老太太臉色不佳,將要發作了。
姬容若臉上立刻發白,慌慌張張的便走了。身後的那些女子看見了姬流觴,也不再跟隨姬容若,只是留在這裡細細打量我和姬流觴。
“姬公子。”原本坐在我旁邊的雨荷嬌滴滴的喚了一聲。
姬流觴溫潤淺笑:“雨荷小姐,今日可好?姬府住得可還習慣。姑媽可還好?”
風度翩翩,溫文爾雅,氣宇不凡,舉手投足間皆是大家風範。這樣的男子大約女子都喜歡吧。可是今夜的恩寵到底會落到誰家呢?而你又能否受得起這個恩寵呢?這個大約是個迷了。
仿若是一場戲,我在一旁冷冷的觀看着,女子時而嬌羞,時而歡心的神情,男子一直帶着笑,但眼裡卻是一片幽深。這姬府就如同一個變小了的皇宮,女子們爭相的去討好一個男人,無論是真情假意,只有這個男人才是她們生命最終的價值。
“聽說姬公子擅長書畫,尤其是一手丹青妙筆生花,入木三分。不知能否有幸一較高下?”泠霜在一旁淡淡然的開口,神情極爲冷傲。那話語就像是挑釁一般,語氣不善得讓在座的人不由震驚。
姬流觴臉上沒什麼表情,彷彿沒聽到着挑釁的口氣一樣,“好。泠霜小姐,有機會我定當前來切磋。不過今日,我還有些事情要同十四小姐說。”
正好,我也想和他說說。記得當日他給過我一個承諾,如今就是承諾兌現的時候了。原以爲不會如此快的用到這個承諾,沒想到如今到了幾乎窮途末路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