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噠噠的開始行走,車軲轆在地上的塵土裡壓出一條痕跡來。夜風吹過我的臉頰,漏進了衣領子裡。一陣寒意,我瑟縮了一下,隨後攏緊了衣服。明月形似未拉滿的弓,還有八日。待到月圓之夜,便是一切定局之時。
小蘭順着我的目光瞧了瞧天上這一輪還未滿的月亮,在一旁喃喃道:“這月還沒滿,也不漂亮。小姐盯着它做什麼。”
“我真不希望它變得圓滿。”輕聲的說道,那聲音幾乎微不可聞。
“小姐,你說什麼?”小蘭沒聽清楚,疑惑的問道。
“沒事,回吧。”說着,我挺直了腰板,踏上門前的臺階。今夜須得早些睡了,明日還有場硬仗要打。到時候可不是對付何紛飛這種不懂心計的小姐,而是。。。想到那一雙能將人看得透徹的眼睛,姜果然還是老得辣。
“小姐,你等等我嘛。”小蘭匆匆的從後面跑上來,一把扯住我的袖子,氣喘吁吁道。
“快些跟上,不然,我便扔下你在這裡了。告訴你,這裡可是鬧過鬼的。”我故意惡作劇的編了個慌來嚇小蘭。
“小姐,這黑漆漆的,你可別嚇我。”小蘭說話的尾音都打顫了,兩隻手緊緊的拉住我的衣袍寬大的袖子。
我好笑的看着她如同驚弓之鳥的樣子,探頭探腦的生怕哪裡冒出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來,良知眼睛一直在往四周看。
“十四!”突然暗夜裡衝過來一個披頭散髮的女鬼,她一雙厲爪向前,上面的指甲鮮紅,像是鮮血要滴下來似的。那雙眼瞪若銅鈴,血盆大口,眼神哀怨淒厲,看起來像是來索命了。
這一場面,別說是小蘭了,連我都嚇得腿有點發軟了。我兩互相抱着對方,撇過頭,嚇得不敢睜開眼睛。小蘭抱住我的胳膊,大聲尖叫:“啊~~~~”
我本也打算大叫的,被小蘭這樣一叫,反倒是清醒了許多,偷偷瞄了一眼,這個女鬼。矣?不對,這女鬼怎麼長得有些面熟。
女鬼開口說道:“十四,你在做什麼?”
一旁的小蘭叫得更兇了,將我一把推到女鬼的方向,大喊道:“冤有頭債有主。既然是我家小姐惹怒了您,那您就帶她走吧。放過我吧,我只是個丫鬟啊。”一邊說着,一邊還磕頭,看她那架勢,完全是一副賣主求命的德行了。
我再仔細一看,什麼女鬼,這人分明就是卸完妝後的月娘啊!長時間未曾受到她卸妝後容貌的刺激了,今日乍一見,又以爲見到鬼了。自大月娘搬來的第二日,我就勒令梨花香上上下下,必須空出一間房間來。也不管是什麼人住過的地方,總之不能讓月娘和我一個房間。她愛嚇誰嚇誰,總之不能讓她來下我了!
我接着鄙夷的看着正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小蘭,這麼個莫須有的鬼就把我給賣了,小蘭,你可真是“忠心不二”啊!
“小蘭,你就這麼把我給推出去了。萬一我被鬼給帶走了,你就不怕我化身厲鬼來找你啊!”我恐嚇她道,說着還打算張牙舞爪的給她來幾下。
沒想到小蘭這麼被我一吼,兩眼一翻,居然暈了。想她神勇無敵的身姿,沒被人給嚇到,反被鬼嚇到了這樣算是奇聞軼事了。待她醒過來,我可要好好的教訓教訓她了。
小蘭的身體綿軟無力的倒地,我正欲彎下身去扶,月娘突然從後面來一個猛撲,將我一下壓倒在地上。沒啥準備,我結結實實的摔了個滿嘴土,整個人壓在了小蘭的背上,月娘的整個人又壓在了我的背上。我感覺五臟六腑裡的東西都要被擠壓出來了。
“月娘,額呵,額呵,你,快些起,來啊!”被月娘那看似嬌小,卻很實心的東西給壓着,我連聲音都變了,感覺喘不上氣啊。
月娘聽了話,這才哭哭啼啼的起來,咬着小絲怕,臉上猶掛淚珠,眼神哀怨道:“那個死鬼,那個死鬼。。。”說着說着便哽咽了,接着嚶嚶哭泣。
說話說到一半就停了,讓我好奇難耐啊。那個死鬼恐怕說的便是雲歸來了。最近已經有一陣子沒有見到他倆的身影了。我還以爲他們蹉跎了這般歲月之後,如今如膠似漆,都爲月娘備好了賀禮了。沒想到今天晚上突然來了這一出。這兩人又生了什麼異變了?
“他說,說。。”月娘哽咽着,哭得連句話都說不完整。
“到底說什麼了?”我等不住了,咆哮道。
“說要娶我啊~~~~~~~~”月娘這一聲把息在樹上的烏鴉給驚了,從那茂密的枝椏上撲騰的驚叫着飛走。
我的腦子裡頓時也飛過一片烏鴉。娶你就娶你唄,你哭得跟死了爹孃似得,這算是個什麼翻譯,喜極而泣麼?
月娘那臉哭得反倒有了血色,沒有之前那麼慘白,看起來還好看了許多。只可惜,用手絹使勁擦紅了的鼻子和一直哽咽的樣子,讓人忍不住想笑。
想她混跡風月場這麼多年,哭個梨花帶雨還不很簡單。可今晚,是真的動了性情,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全抹在臉上了。髮絲凌亂,衣服上還有泥土,看起來飛奔過來的路上,還摔了好幾回。
看她的樣子可憐又可笑,但卻讓我由衷的爲她祝福。她患得患失了那麼久,終於等到這個男人回頭說來娶她了,且還不計較她的身份。能放下前塵過往,他倆該是多不容易啊。
我掏出帕子,遞給月娘。月娘接過帕子,摸了摸臉,我笑話她道:“要嫁人爲人婦了,還如此冒失,虧你還比我大呢。”
地上的小蘭奇蹟般的突然醒了,方纔還想着將她背到玉郎房裡去呢。如今竟然自行醒了,可見她那身子真是壯實了。
小蘭爬起來,仔細看了看,纔看出了眼前這個涕泗橫流的女人是月娘。看見月娘和我抱頭痛哭的樣子,還以爲發生了什麼事情,也跟着抱上來痛哭道:“月娘啊,嗚嗚嗚,你出了什麼事情啊,嗚嗚嗚,我方纔見着鬼啊,嗚嗚嗚。”
“月娘要嫁人了。”我無奈的看着撲在我懷裡的月娘,和完全不明所以瞎起鬨的小蘭,補充道。
“那是該哭了。才嫁人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小蘭一邊哽咽一邊同情的說道。
我聽了不禁失笑,看着這兩個哭個不停的人。不知爲何,心裡卻是暖暖的。月娘,我還想吃你的喜酒,鬧你的新房呢。
所以,我不能就這麼輸了!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