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九落地鳳凰鬥金枝（二）
園子裡栽種了白梅。這花開得正好，黯然幽香來。
梅花傲骨，這園子裡種了大片的梅花，清冷高潔。這裡的幾個丫鬟都是低眉斂目，見到人皆是行禮。在宮裡看一個宮的主子如何，首先看的便是奴才。奴才諂媚，主子也是隨風倒的牆頭草，奴才氣勢凌人，主子也是眼高於頂的人，奴才若是唯唯諾諾，主子不是性子懦弱就是脾氣暴躁。
所以，看到這裡，我大致能瞭解一些二夫人的個性。梅花零落而後化作塵土。她本是世家小姐，心比天高。可是，爲了生存，委屈自己淪落爲商賈之妻而且還是續絃。她如花的年紀嫁到這裡，在這個烏煙瘴氣的家裡爭鬥。
丫鬟從裡面碰了一摞廢紙出來，冬日風大，一不小心就吹散開來。單薄的紙張在空中飛舞。有一張正巧落在了我的腳邊，我一看上面赫然是一首詩詞。湘妃危立凍蛟背，海月冷掛珊瑚枝。 醜怪驚人能嫵媚，斷魂只有曉寒知。
“小姐。多謝了。”丫鬟見我拾到了這紙，立刻行禮答謝。
我將紙還給了那丫鬟，隨後問道：“這詩可是你們二夫人寫的？”
丫鬟甚爲自豪的說道：“確是。”
“當真是好字好詩。”我不由感慨。
這個二夫人以梅花自比，看來是不甘同這大家族同流合污。這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人，姬家四小姐姬容若。也許現在，她不是姬家小姐而是菊花香裡的新女主子了。和二夫人一比，她的才華不過是雕蟲小技了。都說姬容若孤高，其實不然，她只是自視甚高，瞧不上那些文人，纔給人一種冷冰冰的不可侵犯的感覺。
而這個二夫人，我如今是越來越感興趣了。當時，我曾和柳家人一桌吃飯過。但是，卻不見二夫人。後來，問了綠珠才知道二夫人不習慣和人一同吃飯。這事情經常被那些個夫人在背後當做話柄。不過，二夫人一直是我行我素，不曾理會她們的流言。
那二夫人到底是什麼樣子呢？我真是好奇。能寫出這樣文采斐然的詩的人到底該是如何的清麗脫俗呢？
我們請人和二夫人去通報。
丫鬟略帶歉意道：“這時間，二夫人正在練字不許人打擾。十四小姐，今日您來得不巧。不如回去吧，待到之後我會同二夫人說的。”
我一聽心下就有些氣餒，但是還是掛着笑臉道：“不了，我還是在這裡等會吧。我來了這麼多日了，始終都沒有拜會過二夫人，實在是於理不合。今日既然來了，哪有不見着人就走的。我在這裡等一會便好了。”
丫鬟大約是見我神情堅決，於是也不再勸我，自行離去了。
待丫鬟走遠之後，唐繡便勸解道：“小姐，我們不如回去吧。這院子裡的人都知道二夫人是最難相處的人了。今日就這麼算了。以後，我一定會小心做事的。”
我嘆息，這丫頭還是不懂。這不是她小心就能解決問題的。今日大小姐能欺負我的婢女，那麼明日其他人也會前來欺負我。這麼明目張膽的行爲已經是一個信號了。我若是不採取行動，遲早都會被人吃幹抹淨的。就像狐狸所說的，我必須要學會適應。
“唐繡，這些事情不是你的錯。但是最後吃虧的還是你。你可想過這其中的原由？”我不動聲色的說道。
唐繡搖頭道：“不知。”
“我是藉着月華公子的光才進來的。這府上的上上下下對月華公子敬重，卻不是對我敬重。若是我現在一朝沒有了月華公子的依傍，府上不會讓我住下的。”我分析着說道。
唐繡一臉擔憂道：“那小姐爲何您非要將月華公子推開呢？”
我解釋道：“我和月華公子非親非故，遲早也是會分開的。如今，我要學着自己適應。如果能在府上找到依靠，那麼我暫時就能無憂了。”
“小姐，您的意思是？”唐繡瞟了一眼背後的廂房道。
我讚許的看着她，總算是開竅了。我今日來不單單是爲了大小姐欺負我丫鬟的事情，更加是爲了能在二夫人面前露臉。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方纔的丫鬟又來了，從容不迫的行禮隨後道：“十四小姐，真是對不住。我家主子今日事忙，練完字之後便直接開始處理府上大小事務了。因是臨近過年了，所以，夫人事情特別多。夫人吩咐我帶上上好的瓜果點心給您賠罪。您還是請回吧。”
果然，我也猜到了這種可能性。想她這樣一個家中地位崇高的人，怎麼會隨隨便便接見一個寄住在這裡的毫無瓜葛的人呢？況且，今日的事情，她必然也是有所耳聞。現在，不見我是最正確的。她心裡肯定是打算送點東西好讓我息事寧人。
可是，我可不是這麼好打發的人
“既然這樣，我也不好多做打擾。但是，我這裡有句話想帶給二夫人。還請這位姑娘代爲轉達。”我臉上的笑容看不出半點的不高興，而實際上我也確實沒有半點的不高興。她這樣倒是能讓我更加有把握對上二夫人的胃口。
“小姐請說。”丫鬟也笑得十分得體，笑不露齒，親和有禮。
“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我慢慢的吟誦道。
丫鬟的眼裡閃過一絲狡黠，點點頭道：“我必然幫您傳達到。”
看來也是個聰明的丫鬟。那麼，接下來就是守株待兔了。
“唐繡，走吧。我們回房。”我轉身就走。
唐繡一時間沒緩過神來，被我拉下了好幾步，連忙匆匆跑上來道：“小姐，就這樣回去，不要緊麼？”
我不說話，只是加深了笑意。
“小姐。您爲何如此高興？我們明明就被拒之門外了呀。”唐繡不解。
“唐繡，回去之後去外面採擷梅花冰露來，今日有貴客登門拜訪。”我吩咐道，而後眯起眼。
茶香芬芳，帶着一股幽香，嫋嫋的熱氣在空中懸浮，最後漸漸透明。我啜飲一口，齒頰留香。古人附庸風雅的方法，這回我倒是也用上了一回。
“唐繡，待會就去看看二夫人所住的院子的動靜。若是，二夫人出門，那立刻去大小姐房裡請人。”我放下青瓷冰裂紋茶碗，蓋上茶蓋子說道。
唐繡聽到去大小姐家，神情有些抗拒。看來早上的事情依然讓她心有餘悸。我寬慰道：“不用怕。你這回去便說我是爲了早上的事情同她去理論的。聲兒大點，口氣也衝點。你要知道，這回可是有二夫人撐腰的。”
唐繡聽到二夫人，立刻變得不再畏縮。
人人都知道這院子里老爺說得話和二夫人說得話是最有威力的。大小姐本來不怎麼受寵，全憑嫁了一個好人家纔有底氣。現在被送回來，本來就是給柳府抹黑了。這裡雖然是小地方，可消息走得是飛快的。她被休的事情，我和狐狸來的第一天就到集市上吃飯的時候就知道了。如果這個節骨眼上，再生點是非，那麼大小姐就會被徹底的拋棄。
唐繡被我派出去蹲點了。這屋子霎時又靜下來了。這時候，有人敲門道：“十四小姐，我家小姐求訪。”
“是誰？”這時候來是誰呢？我不由提高聲音。不會是大小姐吧。如今什麼人也沒有，這時候來，那我可真是毫無防備啊。
“是五小姐。”外面的丫鬟回答道。
鬆一口氣，而後起身打開門道：“還請進來吧。”
白還是一身女裝，不過頭上的髮髻卻不再像是之前見到的那麼花哨了。他總算是有照鏡子了。我可謝謝他了。要是以原先那副姿態來，我怕到時候二夫人一過來，看見這麼個妖怪似的東西，保準掉頭就走。
“你退下吧，我和十四小姐有話要說。”白淡淡開口，一旁跟來的丫鬟就識趣的退下了。
我見到丫鬟退下了之後，這屋子裡便沒有了人，也不再顧及直接問道：“怎麼樣了？狐狸是否回心轉意了？”
白搖搖頭道：“他的性子我最知道，他這麼多年都沒有放棄。連組織裡的長老都放棄來勸說他了。只有我一個人看不透，偏偏想來挽救他。如今，我也覺得自己傻了。”
我心想不成啊你要是放棄了，我怎麼辦啊我可是狠話都放下了。而且，我那銀子就沒着落了。話說這人怎麼這麼沒耐心啊這才幾天啊立刻就變卦啊了。還好兄弟呢
“別灰心。”我立刻換做一副我誓死支持你的嘴臉對着他，鼓勵他道，“他只是一時想不開。你是他的好兄弟，應該知道沉迷在往事裡是不好的。你得幫他”
白的聲音有些迷茫“真的麼？”
“真的啊”我肯定道。必須是真的，不然我的銀子就打水漂了。
白苦笑一下依然還是迷茫的說：“大約吧。我期望他日後不要恨我就是了。”
“不會的。不會的。怎麼會呢他愛你還來不及呢日後他想起來必然是會感激你的。”我拍拍他的肩膀保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