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崖上,一位青衣的女子獨坐屋內。
女子的容貌不到三旬年紀,雅緻清麗,年輕秀美,堪稱沉魚落雁,但是一頭白髮,目光暗淡,神態枯槁,仔細看去甚至連呼吸都沒有,好似行屍走肉。
那是千雲真人的第六位弟子,兩百年前的千雲宗主,一具活着的死人,李沉魚。
對於頭頂的妖靈,女子不聞不問,一動不動。
從坍塌的屋角看到女子的身影,赫連穆的眼底浮現出深深的忌憚。
“老不死的果然還在,看起來好像大限來臨,難道她始終活在這種狀態,是什麼辦法保住她的肉身不滅……”
赫連穆在心中暗自揣測,目光盯住女子身上的青色長袍。
長袍由一根根青絲編織而成,對襟處繡着青色的雲紋,一絲絲暗淡的青光游魚般在這件青袍上流轉。
“第六件極品法寶,青絲袍!”
赫連穆在心裡暗暗吶喊,努力的掩飾着自己眼底的貪婪,他終於知道那位兩百年來不活不死的千雲第六祖,是靠着什麼撐到了現在。
正是極品法寶青絲袍的存在,鎖住了李沉魚最後的一縷生機。
“必須拿到青絲袍!李沉魚一脈也將徹底消亡!”
赫連穆的目光變得兇狠了起來,掃了眼護在小屋前拼命抵擋妖靈的厲劍鳴,又將目光落在上官柔身上。
厲劍鳴只有金丹中期,不足爲慮,那上官柔纔有些棘手,畢竟是金丹後期的長老,對付起來不太容易。
“四百多頭妖靈,你們願意擋就擋吧,正好讓這些妖族除掉你們這些擋路的臭石頭。”
赫連穆冷笑着退向十步崖後,說是以退爲進,藉助十步崖的地勢作爲第一道防線,其實他的心思很多人都猜得出來。
既然宗主都退了,正是站隊的時機,葛萬材牛聞州等人紛紛退到崖後,站在大長老身邊。
“六師叔在此,宗門長老還不速來護衛!”隸屬十步崖的白髮老者此時艱難的抵擋着妖族,厲喝出聲,對着赫連穆怒目而視。
“赫連穆拜見六師叔!”赫連穆遙遙一拜,並未上前,更沒去幫忙,依舊躲在崖後道:“既然六師叔出關,滅殺區區妖靈不在話下,有勞師叔,替我千雲宗消除劫難!”
赫連穆說得客氣,卻動也沒動。
他斷定李沉魚是活死人的狀態,根本沒有神智可言,只要李沉魚說不出話來,就沒人能號令他這位大長老,如今的宗主真人。
“我們七澗幫忙!”李輕舟說着落在十步崖,另外四位七澗長老沒辦法只好跟着。
七澗總共才剩下五位長老,加上十步崖長老與上官柔等人堪堪二十餘人,這二十位千雲長老所抵擋的是四五百頭妖靈的猛攻,局面極其危險。
七澗長老站在了十步崖一方,赫連穆早有預料,他掃了眼剩下的長老,尤其是齊危水與一些並未站隊的長老,目光裡威脅的意味十足。
齊危水無奈的低下頭,避開赫連穆的目光。
他這個副宗主如今再無權利可言,除非赫連穆還是大長老,一旦人家奪去了宗主之位,齊危水就成了擺設。
剩下的千雲長老沒人再敢出頭,在赫連穆的威懾之下,選擇了留在崖後。
崖頂,上官柔祭出一件丹爐法寶,法寶散發出陣陣丹香,護在小屋前,她自己則走進屋子,來到李沉魚面前。
“師尊。”
上官柔俯身一拜,口稱師尊,原來千雲第六祖竟是她的授業恩師。
起身後,上官柔的眼裡浮現出無盡的苦楚,她想要上前扶起師尊,卻遲疑着不敢下手。
沒有人比她清楚,李沉魚如今的狀態十分古怪,非但走不出石屋,如果妄動,將會徹底湮滅。
獨坐的女子始終直視着對面,眼裡沒有焦距。
她沒看任何人,倒是在聽聞了師尊二字的時候,那空洞的雙眼深處掠過一道暗淡的光澤。
“弟子無能,無法護衛師尊周全,如今妖族攻來,十步崖首當其衝,若崖破,弟子先死。”
上官柔的低語依舊溫溫柔柔,如她那柔先生的名諱,但是語氣卻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李沉魚一動不動,眼底暗淡的光澤漸漸消失不見,這位千雲第六祖不知耗費了多少力量,以最小的角度輕輕搖了搖頭。
嘎吱吱的輕響,預示着骨骼早已碎裂,上官柔甚至能看到師尊那白皙的脖頸上由於微弱的搖晃而出現了一縷淡淡的火光。
彷彿那具軀殼裡,填滿了駭人的烈焰。
別犯傻……
雖然李沉魚無法開口,更無法以師叔的身份號令赫連穆與其他長老,但她能用自己輕微的動作,將自己的心聲傳遞給自己的弟子。
上官柔的嘴角掛起了一絲慘笑。
她又何嘗看不懂師尊的用意,但她不能退,一旦她退了,師尊會被妖族淹沒。
堂堂千雲第六祖,以異寶殘活兩百年,最終落得個被妖靈摧毀的下場,這種結局,上官柔無法接受。
因爲那是千香谷一脈的驕傲,千雲宗的一代宗師,不該死於渺小的妖靈爪下。
“師姐……”厲劍鳴站在門外,看着上官柔。
他們是一脈相傳,都是李沉魚的親傳弟子。
“不退。”
上官柔最後看了眼自己的師尊,轉身走出門外,俏臉上盡是倔強。
她是個溫柔的女子,被世人稱爲柔先生。
她也是倔強的女子,一旦認準了一件事,就會一往無前,死而後已。
慘烈的戰局發生在十步崖前。
越來越多的妖靈從大陣的豁口出現,最後圍住十步崖的妖靈足有百頭以上。
十步崖變成了死地。
法寶一件一件的炸裂,靈力被快速的消耗,陣圖耗費,靈丹耗費,上官柔與厲劍鳴動用了全力,僅能堪堪保住崖頂的小屋。
他們十分清楚,很快自己就會堅持不住。
他們多麼希望,自己的師尊能開口號令。
只要李沉魚能開口,就能命令赫連穆,身份的差距哪怕赫連穆成爲宗主也無法逾越。
然而大長老正是掐住了這一點,料定李沉魚無法說話,更無法以身份號令他人。
“都死吧,活死人多累,真正的死去纔是解脫,你們死掉,我就是真正的千雲之主了……”
赫連穆的心語帶着殘忍,他的嘴角掛着陰森冷笑,就等着十步崖被毀,李沉魚一脈煙消雲散,千雲宗將成爲他的天下,可以隨意號令。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赫連穆很快就能完成這場驅狼吞虎,不費一兵一卒的剷除異己。
然而意外還是出現了,那是來自葬花谷的一道劍光,風馳而至,落在崖後的一衆長老面前。
“這麼多蟲子爬進家門還在看熱鬧,赫連穆,你眼瞎麼。”
劍光過後,現出了一道衆人熟悉的身影,千雲宗的小師叔正面沉似水,冷語訓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