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大仇得報
長平之戰,秦軍大獲全勝,四十萬投降的趙軍全部被解除了武裝。白起與手下將領商議,如何處置這些降卒。一名軍官說:“當初,秦軍已經攻克了上黨,可上黨的老百姓卻不願意歸秦,而去投奔趙國。趙國士兵反覆無常,如果不全部殺掉,恐怕會有後亂。”白起同意他的觀點,決定將四十萬趙卒全部殺掉。他派副將王齕去執行這項任務。王齕不無擔憂地說:“四十萬人呀,如果他們聽到風聲,集體譁變怎麼辦?”白起一翻白眼道:“這是你的事,難道還讓我教你怎麼殺人?”王齕低下頭不吭聲了。
王齕回到自己的軍帳,找來手下軍官商量,最後決定分批處決,每批五萬人。他派人去營地將降卒們召集起來,欺騙他們說,要送他們回趙國。降卒們一聽,無不歡呼雀躍。被處決的那天早晨,趙國士兵排成整齊的隊列,走出了營地,兩旁是手持兵器押解的秦兵。
隊伍沿着一條黃泥土路蜿蜒前行,整個隊列拖了十幾里長。走了一個多時辰後,隊伍進入羣山峻嶺之中。只見山勢嶇嶔,峰巒疊嶂,那高聳的山峰,陡峭的崖壁,嶙峋的怪石,還有山林間傳來猿狖的哀鳴,無不令人悚然心驚。有士兵察覺隊伍走的方向不對,好像不是去趙國的方向。驚恐和不安的情緒開始在隊伍中瀰漫開來。這時侯,整個隊伍走進了一條狹長的山谷,前面的道路突然被樹木封堵住了,長長的隊列不得不停下來。正當趙國士兵議論紛紛之時,突然,有人大喊:“快看,秦兵!”士兵們擡起頭來,只見兩旁原本光禿禿的大山上,如天兵神降一般出現了大批秦兵。這些秦兵全副武裝,黑壓壓一大片,如天邊的烏雲一般,將巨大的陰影投射到山谷之中。
面對居高臨下的秦兵,趙國士兵驚恐萬狀。許多人臉色蒼白,雙腿發軟。他們預感到自己受騙了,死神就要降臨。這時侯,就像聽見號令一樣,押解他們的秦兵紛紛朝兩旁的山坡上跑去。他們一撤離,箭矢便如雨點一般從山上飛了下來。趙國士兵亂作一團,許多士兵中箭倒地,沒有中箭的士兵拚命奔跑,可是,山谷兩頭都被堵死了,怎麼能跑得出去?一些士兵往山坡上爬,然而,爬上去的士兵也被居高臨下的秦兵用長矛刺死了。趙國士兵大批地死去,哭嚎聲,慘叫聲,咒罵聲,充斥了整個山谷,讓這兒變成了人間地獄……
一個時辰後,這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終於結束了,山谷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趙國士兵的屍體層層疊加,幾乎填滿了整個山谷。大羣的禿鷲飛來,這些猛禽俯視着這個死亡之谷,發出一陣陣淒厲的長嘯……
大隊的秦軍撤走了,只留下一些手握鐵鍬的老弱士兵。他們三三兩兩的走下山坡,開始剷土掩埋屍體。許多年以後,人們在這座山谷之中,發現了一層壓一層的累累白骨,便把這兒叫做“鬼谷。”
秦軍屠殺了四十萬投降的趙卒,只把二百四十名年紀小的士兵放回去報信。戰敗的消息傳回趙國後,舉國震驚。這一仗,趙國共損失了四十五萬人。從國都邯鄲,到最偏遠的鄉村,幾乎家家戴孝,戶戶哭泣,整個趙國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趙王捶胸頓足,悔不當初。他不納忠言,錯用了只會紙上談兵的趙括,才招致如此大敗。
長平之戰,秦軍大獲全勝,佔領了上黨地區,並趁勝攻佔了趙國的武安(今河北武安)、皮牢(今山西冀城)二地。正當白起準備揮軍進攻趙國國都邯鄲之時,趙王遺使求和,表示願意割讓六座城池給秦國,以求秦國退兵。秦昭王考慮到長平一戰,秦軍也損失慘重,無力繼續進攻,便答應了趙國的求和條件。
長平之戰後不久,範睢向秦昭王提出辭去丞相之職,離開秦國。秦昭王一聽,不解地說:“丞相爲何要走?是不是寡人對丞相有什麼怠慢之處?”範睢連忙說:“大王對臣言聽計從,恩寵有加,臣時刻銘記於心。臣之所以離去,不爲別的,是要去找魏齊報仇。魏齊殺臣妻兒,還挖掘了臣的祖墳,臣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近日,臣派往魏國的密探回報說,魏齊躲藏在信陵君魏無忌的封地。臣想返回魏國,找魏齊算帳!”秦昭王一聽,道:“丞相原來是要報仇?這事好辦,寡人即刻寫一封書信給魏無忌,讓他砍下魏齊的腦袋送來就是。”
範睢道:“魏無忌貪圖虛名,自稱禮賢下士,喜歡講一個義字。他既然收留了魏齊,就不會答應大王的要求。”秦昭王一聽,馬上瞪着眼睛說:“那寡人就派兵攻打魏國!”範睢道:“長平之戰,秦軍傷亡過半,國內空虛,此刻不宜再興兵伐魏。再說,魏國仍臣的祖籍之地,臣不想因爲報私仇,讓魏國遭受戰火,生靈塗炭。大王,還是讓臣一個人去解決這件事吧。”秦昭王皺起眉頭說:“丞相來到秦國之後,寡人如虎添翼。寡人視丞相爲股肱之臣,實在不捨得放丞相離去。”
範睢“撲嗵”一聲雙膝跪在地上,大聲道:“臣大仇未報,椎心泣血,日夜憂憤,寢食難安,即使大王強留臣在身邊,臣也無法再爲大王出謀劃策。請大王體察臣心,答應臣的請求。”秦昭王沉思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道:“也罷,寡人答應你。不過,丞相報完仇後,一定要回來。這丞相之位,寡人替你留着。”
範睢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叩了一個響頭,道:“大王對臣的知遇之恩,臣終身銘記於心!……”
範睢離開王宮後,回家開始收拾行裝。本來,秦昭王要他從軍中挑選幾名勇士一同前往,可被他拒絕了。自從當上丞相後,他花高價聘請了一名劍術高超的劍客,跟他學習劍術。幾年下來,他的劍技大有長進。他相信,僅憑一己之力,一定可以報仇雪恨。
次日一早,範睢剛要出發,鄭安平匆匆來找他。當年,範睢當上丞相後,讓人捎信給鄭安平,將他招到了秦國,並向秦昭王推薦,讓他當上了一名將軍。魏齊派人挖範睢祖墳的事,也是鄭安平來後告訴他的。當時,他氣得差點吐血。
鄭安平聽說範睢要回魏國報仇,便來找他,要跟他一塊兒回魏國。範睢不答應,說:“兄弟,你還是留在秦國當將軍吧。”鄭安平語氣堅定地說:“大哥的仇就是我的仇!無論如何,我都要跟大哥一起回去!”範睢見無法說服他,只好同意了。
範睢和鄭安平騎馬離開咸陽,曉行夜宿,不日回到魏國,然後直奔信陵而去。
魏齊一直躲藏在魏無忌封地的一座莊院裡。爲了保護他,魏無忌派了一隊士兵守護莊院。魏齊害怕暴露蹤跡,平常就呆在莊院裡,很少外出,時間一長,便覺得日子過得單調和無聊。不久之後,他跟莊院裡的一名使女勾搭上了。這名使女名叫小倩,長得倒有幾份姿色。她男人是封地的佃戶,她平常去莊院裡做些雜活。小倩是個愛慕虛榮的女子,魏齊投其所好,經常送給她一些脂粉、首飾這類的東西,一來二去,兩人便勾搭成奸。
魏齊對小倩動了真情,一天見不着就很想念。可是,近來他已經好多天沒見到小倩了。不知爲什麼,小倩好久沒到莊院裡來,好像失蹤了似的。魏齊想到她家去找她,可又怕她男人發現他倆的姦情,所以,一直沒有下定決心。正當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之時,一個僕人來找他,塞給他一方絲帕,說是小倩給他的。
魏齊回到房間,攤開絲帕一看,上面是一幅畫作,畫的是一座山景,雖然畫技很糟糕,那山景倒有些眼熟。魏齊瞅了半天,認出是莊院五里外的青龍山。他知道,小倩不會寫字,難道是用這種方法向他傳遞信息,約他在青龍山見面?他不知道小倩遇到了什麼麻煩,竟然不能來莊院裡見他。再看一眼畫面,山頂上還畫了一個圓圓的太陽,顯然,小倩是約他中午時分在山頂上相見。
魏齊躊躇起來,不知道該不該去見小倩。快到中午時,他終於下定了決心,悄悄地溜出了莊院。他朝青龍山方向走去,到了山腳下,擡頭一望,只見山巒崚嶒,林木蔥鬱,一條山徑蜿蜒曲折。他沿着石階朝上爬去,山道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兩旁的山林中傳來鳥兒的啁啾聲。
當他氣喘吁吁地爬上山頂,繞過一塊巨大的岩石時,發現前方佇立着一個人,背對着他。他驚喜萬分,剛欲張口,那人突然轉過身來。魏齊看清對方的面孔後,臉一下子變得煞白。他終於明白,自己上當了。
原來,魏齊在莊院裡的一舉一動,已經被範睢派來的密探打聽得一清二楚。既然莊院守衛森嚴,難以進入,那隻能將魏齊騙出來。所以,範睢到達封地後,立即去找小倩的男人。他們是在一家小茶館裡見面的。當範睢將一隻沉甸甸、黃澄澄的金錠擱在他面前時,他驚愕地睜大了眼睛。過了好久,他的目光才從金錠上移開,投射到範睢的臉上,問:“先生讓我做什麼?”
範睢淡淡地一笑,道:“離開這裡,搬到別處去住。”這麼大的一隻金錠,足夠賣下一座莊園了,男人有些不敢相信地問:“就這麼簡單?”範睢點點頭,道:“當然,要帶走你的女人。”
男人伸手抓過金錠揣進懷裡,站起來轉身就走。他回家後,將這件蹊蹺之事告訴了老婆。小倩雖然有些放不下魏齊,可想到下半輩子將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那點淡淡的離愁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夫妻倆收拾行裝,連夜僱了輛馬車離開了封地。這就是魏齊好多天沒有見到小倩的原因。當然,那個送絲帕的僕人,也是範睢花錢收買的。
範睢一身俠客打扮,手中緊緊地攥着一柄寶劍,目光沉靜地盯着魏齊,冷笑道:“宰相大人,想不到吧?咱倆又見面了。”魏齊心中惶恐,扭頭想跑,卻發現後面站着一個持刀客,堵住了他的逃路。見無路可遁,魏齊反倒鎮靜下來。他轉過身,重新面對範睢,冷笑一聲,道:“範睢,這兒可不是秦國,你想怎麼樣?”
範睢將手中的青龍寶劍高高舉起,眼噴怒火,一字一句地說:“魏齊,自作孽,不可活,你欠下的血債,今天該償還了!”魏齊突然哈哈大笑,譏諷道:“就憑你?範睢,你手中的那把劍是用來裝點門面的吧?”
範睢抽劍出鞘,另一隻手將劍鞘扔掉,恨恨地說:“那咱們就比試一下吧!”魏齊“刷”地一下抽出隨身長劍,惡狠狠地叫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今天就讓大爺來教訓你!”說罷手腕一抖,一個“毒蛇吐信”,直刺範睢的胸口。範睢急忙來了個“玉女穿梭”,躲過劍鋒,手中利刃一擋,兩柄寶劍“當”地一聲撞在一起,竟然濺出了火星。
接着,兩個人各展身手,你來我往,互相纏鬥在一起。幾個回合下來,魏齊暗暗吃驚。他萬萬沒有想到,範睢的劍術竟遠在他之上。十幾個回合之後,魏齊已經開始有些招架不住了。他的右肩被刺了一劍,握劍的那條胳膊越來越沉重。突然,範睢手腕一抖,來了個“烏龍擺尾”,只聽“哐當”一聲,魏齊手中的寶劍飛了出去。緊接着,冰冷的劍尖抵住了他的咽喉。
範睢冷笑一聲,道:“怎麼樣,我這把劍還是裝點門面的嗎?”魏齊渾身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範睢怒視着他,大聲道:“魏齊,沒想到你也有今天!當年,你不問青紅皁白,對我嚴刑拷打,還把我丟進廁所,百般污辱。更有甚者,你竟然殘忍地殺害了我的妻子和兒子。你我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讓你如此對待我?只因爲你身居高位,手握生殺大權,可以爲所欲爲,草菅人命!可是,天理昭昭,血債終歸要用血來償還!……”
魏齊突然跪倒在地,聲淚俱下地說:“範先生,都怪我當年誤聽須賈諂言,鑄下大錯,實在對不起您!可是,這些年來我像條狗一樣,四處逃竄,吃盡了苦頭。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這條狗屁命吧!求求你,我給你磕頭了!”說罷像小雞啄米一樣,一連叩了幾個頭。
範睢猶豫了,手中的利劍慢慢地低垂下去。站在對面的鄭安平急了,大聲道:“大哥,別聽他一派胡言!你難道忘記嫂子和侄兒是怎麼死的?”範睢心中一驚,剛要擡劍,魏齊像只狡兔似的,突然一躍而起,一頭將範睢撞倒在地,然後爬起來奪路逃竄。
鄭安平衝上來,將範睢拉起來,兩個人立即去追趕魏齊。可是,沒追多遠,就聽見前面傳來一聲慘叫。他倆跑過去一看,原來,魏齊只顧逃命,在險峻的山道上狂奔,竟然失足跌落了山崖。鄭安平探頭一瞧,山崖有幾十丈深,魏齊摔在一塊岩石上,恐怕已經粉身碎骨了。
回到客棧後,範睢在院子裡擺設了一隻香案,供上祭品,點燃香燭,然後跪地叩拜。當他站起身後,鄭安平走過來,問道:“大哥,你是在祭奠嫂子和侄兒嗎?”範睢點點頭,嗓音沉重地說:“還有那四十萬趙國士卒。”鄭安平默默地注視着他,沒有吱聲。
範睢嘆了一口氣,道:“白起屠殺了四十萬降卒,令人髮指。我現在真後悔,當初不該向秦王獻反間計。如果沒有我,也許不會有這場大屠殺……”鄭安平不以爲然地說:“俗話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你當上了秦國丞相,爲秦國出謀劃策也是應該的。大哥就不必過於自責了。”範睢道:“話雖這麼說,可是,想到那些枉死的生靈,我心中難安啊!”
鄭安平一時無言,停了片刻,才問:“大哥,魏齊已死,大仇得報,你還回秦國嗎?”範睢搖了搖頭,輕聲道:“我已經厭倦了戰爭和殺戮,打算回芮城老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鄭安平連忙說:“那我也跟你一起去。”
範睢轉身面對着他,道:“你真願意跟我一起,去過隱姓埋名、平淡無味的日子嗎?”鄭安平堅定地點點頭,道:“我要一輩子追隨大哥,永遠跟大哥在一起,生死不離!”範睢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地搖了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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