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堂斥奸佞
安史之亂歷經八年,方纔平定。唐德宗繼位後,顏真卿在朝廷中擔任太子太師,官拜一品。這時候,朝中出現了一個有名的奸相盧杞。
盧杞的父親,就是顏真卿用舌頭舔去臉上血漬的盧奕。當初,安祿山攻陷洛陽後,盧奕派人將妻兒送往長安,自己回到府衙,穿上官服坐在那兒等候。安祿山派人將他抓去,逼他投降。他不僅不投降,反而當面大罵安祿山,結果被砍了腦袋,送往河北道各郡巡示。
盧杞不僅有一位忠烈的父親,而且他的祖父盧懷慎,在唐玄宗開元初年當過宰相,是個大清官。盧杞沒有真才實學,完全靠祖蔭入朝做官。他相貌醜陋,臉上有一塊藍色的胎記,是個面醜心惡,妒賢嫉能的傢伙。
盧杞很有心機,極有口才,善於揣摩主子的心思,深得唐德宗的賞識。然而,他心胸狹窄,陰狠毒辣,這一點平定安史之亂的大功臣郭子儀看得很準。郭子儀晚年閒居在家,朝中大臣前去拜見,家眷都站在一旁。有一次,盧杞去看他,他卻讓家眷迴避。事後夫人問他緣由,郭子儀說:“盧杞這個人心胸狹窄,有仇必報。他長相醜陋,你們婦道人家看了一定會恥笑。他會懷恨在心,將來一旦發達,必然會慘害我們家族。”
果然,盧杞不久當上了宰相,凡是過去看不起他、得罪過他的人,一律難逃殺身抄家的厄運。
因爲顏真卿曾舔掉他父親臉上的血跡,盧杞表面上很尊敬他,但心裡卻很恨他。因爲盧杞覺得,顏真卿處處跟自己作對。
盧杞爲了獨攬大權,有一次對唐德宗說,陛下每天看許多奏摺,太辛苦了。以後百官的奏摺,要先給宰相審閱,由宰相挑選重要的呈給陛下御覽。唐德宗也想省點事,便同意了。這件事讓顏真卿知道了,他堅決反對。上朝的時候,他對唐德宗說:“當皇帝的應該耳聰目明,各方面的意見都應該聽到。當年,唐太宗親自撰寫《司門式》,規定不管什麼人有事面奏皇帝,宮門警衛都不得阻攔,還必須護送這個人進皇宮見皇帝。唐太宗就是因爲善於聽取不同意見,才成爲一代明君。陛下如果同意百官的奏摺先經宰相審查,宰相只會挑選符合自己心意的呈送陛下,陛下怎麼能做到耳聰目明呢?”
顏真卿的話直戳盧杞的要害,盧杞立即跳出來反駁說:“皇上每天批閱那麼多奏摺,有傷龍體。先帝代宗皇帝就是因爲太勤於政事,才英年早逝。皇上的安康是天下最重要的事,我爲皇上龍體着想,有什麼錯嗎?”
顏真卿駁斥道:“皇上正當盛年,怎麼會因爲讀幾本奏摺就有傷龍體?我看,這不過是你的託辭。你是想蒙敝皇上,獨攬朝政!”盧杞氣急敗壞地:“顏真卿,你信口雌黃,污衊本相……”
看見兩位重臣在堂下爭吵,唐德宗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了。他對盧杞十分信任,如果按盧杞說的去做,他可以多抽點時間到後宮跟嬪妃尋歡作樂,心裡當然樂意。可顏真卿搬出了唐太宗。“貞觀之治”天下聞名,他也不想被人說成是昏君一個。最後,只好一揮手說:“兩位愛卿別吵了,這事以後再議,散朝!”
從朝堂上下來,盧杞心中那個恨呀,好好的一件事,硬讓顏真卿給攪黃了。從此,他更視顏真卿爲眼中釘,肉中刺。
安史之亂後,各藩鎮擁兵自重,尾大不掉。由於盧杞弄權,朝綱日益敗壞,一些藩鎮趁機謀反作亂。朝廷爲了平叛,每月的軍費花銷都在幾百萬。
一日,顏真卿和師爺行走在街上,看見路旁跪着一對面黃肌瘦的父女。那個女孩兒看上去只有十三四歲,穿着破衣爛衫,頭上插着一根稻草。顏真卿走過去,問那位父親是哪兒人?對方回答說是京兆萬年縣人。萬年縣(今西安境內)是顏真卿的老家,他對那兒一直比較關注,便說:“據我所知,萬年縣今年並無災情,你怎麼會到京城來賣女兒呢?”對方嘆了一口氣,道:“大人有所不知,如今稅賦太重,官府無旬不收稅,百姓無月不交稅。窮人實在活不下去了,只能紛紛逃亡,一百戶留下來的只有四、五戶。我和拙妻帶着一子一女逃到長安,拙妻和兒子都餓死了,只剩下這個閨女,眼看也活不成了,只好賣掉她。如果哪個大戶人家買回去做個奴婢,也算是爲她尋條活路……”
顏真卿見父女倆實在可憐,便掏出一些銀兩送給他們。回府的路上,顏真卿眼前不斷閃現出那對父女的身影,不禁嘆了一口氣,道:“京兆重地,怎麼被禍害成這個樣子?”師爺接上話茬說:“不光京兆,各州郡莫不如此。我們剛纔從街市上走過,看見許多店鋪都關門了,那是因爲長安許多商人都不堪盤剝,不得不關門歇業。”
顏真卿當然知道,這一切都是盧杞及其黨羽所爲。盧杞一黨以籌措軍費爲名,巧立名目,搜刮民財的事,他早有耳聞。朝廷上下對此也議論紛紛。可是,百官因爲懼怕盧杞的權勢,竟沒有一個人敢出面彈劾他。
過了幾天,顏真卿在家寫彈劾盧杞的奏章。師爺進來送茶水,看見他寫的奏摺,不無擔憂地:“老爺,盧杞權勢熏天,無人撼動。他心胸狹窄,報復心極強,老爺上疏彈劾他,如果讓他知道了,恐怕會對老爺不利。李揆大人便是前車之鑑。”
李揆的事,顏真卿當然知曉。李揆是前宰相,很有威望,因爲曾彈劾過盧杞,盧杞懷恨在心,就派他出使吐蕃。李揆當時已經七十多歲了,連皇帝都覺得不合適,盧杞卻振振有詞地說:“派到吐蕃去的人,應當熟悉朝廷的禮儀。因此,非李揆不可!”後來,李揆果然病死在出使的路上。
顏真卿停下手中的筆,道:“如果因爲懼怕權臣報復,就裝聾作啞,豈不誤國害民?身爲朝中大臣,只要對得起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其它的也就顧不着了……”師爺見無法說服他,只好嘆了一口氣。
盧杞權傾朝野,顏真卿的奏摺自然瞞不過他。當他讀到顏真卿的上疏,頓時氣得七竅冒煙,當即決定除掉這顆眼中釘。可是,怎麼除掉呢?他那雙賊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終於想出了一條毒計……
四、慷慨赴險地
唐朝自安史之亂後,藩鎮造反仍家常便飯。當時,朱沘、王武俊、田慆、李納等四個節度使一起造反,自立爲王。接着,淮西節度使李希烈也發動叛亂,自稱天下兵馬都元帥。
唐德宗想發兵征討李希烈,盧杞趁機對唐德宗說:“李希烈是個莽漢,不明事理,手下將領沒有人能勸諫他的。如果陛下能派像顏真卿這樣的元老大臣去勸說他,對他陣述逆順禍福的道理,他一定會悔過自新,歸順朝廷,朝廷也就不用大動干戈了。”盧杞這麼說,顯然是公報私仇、借刀殺人,唐德宗竟然同意了,立即下旨讓顏真卿去勸諭李希烈。
皇帝的詔書一下,滿朝文武無不大驚失色。衆人議論紛紛,說李希烈既然決意反叛,豈是幾句話就能說回頭的?顏真卿此去,必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有人私下勸顏真卿去找皇上,讓皇上收回成命。或者,乾脆託病不去。顏真卿畢竟是四朝元老,又官居太師之位,皇上總不好太勉強他吧?可是,顏真卿聽完後輕輕一笑,也不多言,回家後收拾行裝,向家人簡單地交待了幾句,便帶上隨從出發了。
他路過東都洛陽時,洛陽尹鄭叔則恭敬地將他迎進官衙。賓主落坐,當鄭叔則聽說了他的使命後,不禁皺起眉頭說:“朝廷太糊塗了。李希烈這個人兇殘無比,太師此去定是羊入虎口。所以,太師萬萬不可去,還是快回長安吧!”
顏真卿微微一笑,道:“我當然知道此次使命兇險無比,可是,國家連年戰亂,百姓生靈塗炭。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走這一遭。叛亂的諸鎮之中,李希烈勢力最大,如果能說服他歸順朝廷,不僅消除了對社禝的危害,也可以使百姓免遭戰亂之苦。他若不肯歸降,頂多殺了我。我的一條命,跟社禝和百姓的安危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
鄭叔則被顏真卿捨生忘死的精神所感動。可是,他還是不忍心讓顏真卿白白送死,又苦口婆心地勸說了一番,最後退讓道:“這樣吧,我給皇上寫一道奏摺,派人飛馬傳送京師。太師在洛陽多住幾日,等候皇上的旨意。”……
把顏真卿送回驛館後,鄭叔則立即給唐德宗寫了道奏摺,說李希烈這個人性情暴戾、殺人如麻,如果派顏真卿去勸說他,朝廷不僅會失去一位元老,還會令朝廷蒙羞,請皇上下旨立即讓顏真卿回長安。奏摺派人送走後,第二天,屬下官員向他彙報,說顏真卿已經走了。鄭叔則立即派人騎馬去追,可追了一百多裡也沒追上。得到這個消息,鄭叔則後悔得直跺腳——自己怎麼就沒派人看住顏真卿呢?
顏真卿一行來到了許州(今河南許昌市)。許州是李希烈的老巢。李希烈爲了牢牢地掌控軍隊,在軍中廣泛網羅親信,光養子就收了七、八百人。他聽說顏真卿要來宣讀皇帝的詔書,爲了給他一個下馬威,將養子和親信將領都招來了。一千多人擠滿了節度使官衙的大堂和院子,一個個刀劍出鞘,殺氣騰騰。
顏真卿從刀山劍叢中走過,面色不改,步態從容。他走上大堂,看見案桌後面坐着一個麪皮黎黑、寬額方臉的漢子,濃眉長鬚,一雙牛眼充滿了殺氣。此人想必就是李希烈了。顏真卿取出詔書,朗聲說道:“李希烈,皇帝有詔,跪下聽旨!”話音剛落,大堂裡便炸開了鍋,將領們謾罵開來:“什麼鳥皇帝,老子不認!”“讓咱們都統下跪?殺了這個老匹夫!”……
眨眼間,衝上來十幾個壯漢,十幾把雪亮鋒利的刀劍,架在了顏真卿的脖頸上。如果換一個膽小的人,不僅會連退幾步,說不定還會嚇得尿褲子。然而,顏真卿站在那兒,像一座鐵塔,紋絲不動。他瞥了一眼頸旁的刀劍,嘴角露出了一絲輕蔑的微笑……
見並沒有把顏真卿震住,李希烈不得不站起身,慢慢地走了過來。他喝退手下的人,臉上堆出假笑,道:“顏太師,這些莽漢不知禮數,多有得罪,還望太師見諒。”顏真卿目光沉靜地看着他,道:“李將軍,你雖然立有戰功,但朝廷待你不薄,委以節度使的重任。你應該上報皇恩、下安黎民,爲何反而跟叛賊一起造反?你如果能改弦更張,歸順朝廷,皇上一定會既往不咎。如果一意孤行,不僅個人前途堪憂,死後也會落個亂臣賊子的罵名!”
顏真卿剛說完,一個叫齊景臻的將領便瞪着眼珠叫道:“顏真卿,你胡說八道。當今皇帝昏庸無道,早該廢黜了。咱們都統纔是真龍天子!”旁邊有人附和道:“對,說得太好了!殺了這個狗官!……”
立即衝上來幾個人,舉刀做出要砍顏真卿的架式。李希烈假模假樣地用身體護住顏真卿,喝退衆人,然後轉過身,堆上笑容說:“太師一路辛苦,先去館舍歇息,別的事咱們以後再慢慢商議。”……
五、丹心照汗青
不出所料,顏真卿被李希烈扣留並軟禁起來。他被單獨安置在一座庭院裡,由齊景臻帶領數十名親兵看守。
不久,朱沘、王武俊、田滔、李納四個叛將向李希烈上表稱臣。他們每人都派來了一名使者,勸李希烈登基做皇帝。李希烈得意洋洋,讓人將顏真卿帶到節度使衙門。
顏真卿走進大堂,只見李希烈穿戴着兵馬都元帥的服冠,威風八面地坐在寶座上,兩旁排列着衆多武將,一個個衣甲鮮明,耀武揚威。他被帶到客座上坐下。不一會兒,一位使者走進大堂,像朝見皇帝一樣對李希烈行跪拜大禮,然後站起來說:“朝廷誅殺功臣,已經失信於天下百姓。都統您的英武和功勳無人能比,已經遭到朝廷的猜疑和忌妒,馬上就會有韓信、白起一樣的大禍!希望您趕快稱尊號即帝位,天下百姓知道了,馬上都是會來歸順您!”說罷將上表呈遞上去。
李希烈看完上表,滿臉興奮,讓人拿給顏真卿去瞧,然後興高采烈地說:“顏太師,你看看,四王都已經向我上表稱臣了。朝廷猜忌我、排擠我,我難道就沒有地方可呆了嗎?……”
上表擺在案几上,顏真卿連瞧也沒瞧一眼,嘲諷地說:“這四個人只能稱四凶,怎麼能叫四王呢?將軍你不愛護自己的功業,做唐朝的忠臣,卻要跟四凶一起反叛朝廷,難道是想跟他們一起滅亡嗎?”
李希烈正在興頭上,顏真卿的話像一盆涼水澆在他頭上,讓他覺得十分掃興。他瞪起眼珠,剛想發作,可轉念一想,又將火氣壓了下去,不再理會顏真卿。
使者拜見完畢,李希烈在官衙後殿大擺筵席,招待四位使者,讓顏真卿前去作陪。席間,一位使者討好地說:“很早就聽說顏太師負有重望,現在都統要稱帝,而顏太師恰巧到來,這不是上天賜給都統一名宰相嗎?”
顏真卿一聽,勃然變色,大聲叱道:“哪個要做你們的宰相?我哥哥、侄子和一個兒子,都是爲了討伐安祿山戰死了。顏氏一門忠烈,寧願守節而死,不願屈節偷生!我難道會受你們這些人的引誘和威脅嗎?……”那名使者被一頓訓斥,低下頭再也不敢吱聲了。
李希烈心中不快,但也不便發作,只好舉起酒杯說:“來,喝酒!今天不談政事。”……
李希烈自恃兵強糧足,一心想當皇帝。他知道,顏真卿德高望重,在朝廷中的地位舉足輕重,如果能說服他投降自己,就能夠影響一大批人。那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當上皇帝,進而推翻唐朝,一統天下。於是,他派了好幾個謀士去勸降。然而,顏真卿始終不肯屈服。
這一日,顏真卿呆在屋裡,聽見院子里人聲吵雜,還有鐵器碰擊和鋤頭挖地的聲音。他推開門,看見齊景臻領着十幾名兵卒在院子裡挖一個大坑。他們明明知道顏真卿就站在門口,卻裝作沒看見。一名士兵故意問齊景臻:“將軍,咱們挖這個大坑幹什麼?”齊景臻嗓門很高地:“還能幹什麼?活埋顏真卿唄!”
顏真卿的嘴角泛起一絲嘲諷,走過去對齊景臻說:“齊將軍,請帶我去見李希烈。”齊景臻十分高興,以爲顏真卿害怕了,要去見李希烈乞降,連忙吩咐兩名兵卒帶他去。
顏真卿隨兵卒走進節度府書齋,李希烈一見他,連忙起身讓座。顏真卿擺擺手說:“不必了。老夫知道,我的生死之事早已定了。你快拿一把劍來,將我一劍刺死,心中不是更痛快嗎?何必玩種種花招呢?……”
李希烈裝做不知情的樣子,扭頭問兵卒怎麼回事?士卒如實說了出來。李希烈罵了幾句,讓士卒回去告訴齊景臻別挖了。然後,他轉過身來,陪着笑臉說:“老太師見諒,這是手下人瞞着末將胡作非爲,末將給老太師陪罪了!”說罷彎腰作揖……
時光荏苒,轉眼間顏真卿已經被囚禁一年多了。在此期間,李希烈打敗了朝廷的征討大軍,自信心極度彭脹,便僭稱皇帝,國號大楚,改元武成。
這天晚上,顏真卿正在屋內看書,突然聽見院子裡“嘭”的一聲。他側耳細聽,卻什麼聲音也沒有了。正疑惑間,屋門“吱啞”一聲被推開,一條黑影閃了進來。隨黑影而入的一陣冷風,將燭火吹得搖曳不止。他連忙站起身,用手護住燭火,低聲道:“誰?”
黑影小心地關上門,走過來,“撲嗵”一聲跪在他面前,叫道:“顏太師。”此刻,燭火已經穩定,屋內又亮堂起來。顏真卿這纔看清,跪在面前的是一位身材魁梧的漢子。他穿一身緊束的緇衣,腰懸一柄寶劍。
顏真卿疑惑地:“你是……”漢子雙手一揖,道:“在下是李希烈手下大將周曾。當日在節度府大堂,十幾把刀劍加頸,太師寸步不退,令末將十分欽佩!”
顏真卿連忙上前扶起他,道:“將軍深夜冒險來此,必有要事,有話但說無妨。”周曾面容嚴肅地:“李希烈謀逆反叛,末將不願隨他背叛朝廷,聯絡了幾位志同道合的將領,準備秘密起兵,殺死李希烈,率部歸順朝廷!”
顏真卿一聽大喜,連忙抓住對方的手,激動地:“將軍深明大義,令人感佩!事成後老夫一定向皇上進言,力保將軍加官進爵,光宗耀祖!”
周曾回頭看了一下門口,低聲道:“末將是翻院牆進來的,只想向太師表明心跡,不宜久留。請太師多保重!”說完又如一陣風似的颳了出去。
顏真卿站在原地,望着空蕩蕩的屋子發怔。剛纔發生的一切,宛如夢境之中……
幾日後,他坐在屋中,屋門被一腳踢開,李希烈怒氣衝衝地闖了進來,將手中一個物件扔到地上。那個物件“骨碌碌”地滾到他的腳下。他低頭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原來,竟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李希烈瞪着一雙血紅的眼睛,咆哮道:“顏真卿,這個周曾,你應該認識吧?我之所以不殺你,是希望你回心轉意。沒想到,你卻勾結我的部下,圖謀不軌!你知道嗎,你這是自尋死路!……”
顏真卿挺直身體,用手指着他的鼻子,罵道:“李希烈,你兇殘暴虐,絕沒有好結果!”李希烈指着地上的人頭,氣勢洶洶地:“凡是跟我作對的人,就是這個下場!你好之爲之吧!”說完餘怒未消地轉身走了。
爲了防止顏真卿再跟手下將領聯絡,李希烈將他轉移到城外的興龍寺,關在寺廟後院的一間廂房裡。有一天,齊景臻帶人走進屋子,對顏真卿道:“皇上說,你不肯屈節,應當被燒死!”說罷將顏真卿帶到院子裡,讓兵卒在院子中間架上乾柴,然後澆上油。
柴堆被點燃了,火焰竄得很高,熱浪灼人,火光映紅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臉龐。齊景臻陰鷙地盯着顏真卿,顏真卿一句話也不說,毅然決然地向火堆走去。眼看就要走進火堆了,齊景臻一個箭步衝上去,攔住他,讓士卒把他帶回去。
儘管李希烈耍盡了種種手段,想逼顏真卿就範。可是,顏真卿寧死不屈。李希烈的耐心耗盡了,決定殺掉他。他派了一名使者去執行這項任務。使者帶着劊子手,殺氣騰騰地來到興龍寺,闖進屋子,大聲宣佈:“皇帝敕令,賜顏真卿死!”
顏真卿穩如泰山地坐在那兒,面色從容,嘲諷地:“什麼皇帝,不過是一個賊人。賊人之命,怎麼能稱敕令?……”使者不讓他再說話了,對劊子手一使眼色。劊子手用一根繩子套住顏真卿的脖子,將他勒死了……
半年後,李希烈被手下將領殺死,叛亂被平定。顏真卿的靈柩被運往京城,隆重安葬在京兆萬年縣顏氏祖瑩。唐德宗停止朝會八日,舉國悼念。德宗皇帝親頒詔文,追念顏真卿的一生……
這真是: 書藝人品兩輝映,
國難方顯烈士心;
捨生取義笑赴死,
忠義報國美名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