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銜白見他神色有異,本還想繼續追問,門外卻響起折華的聲音,吃藥的時間到了。
“啊,我該走了,師叔你好好休息。”她一副關切的模樣,甚至臨走還幫他掖了掖衣領。
天印照舊臉色不好,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門一打開,折華便面帶憂色道:“青青,夫人還是老樣子,不肯給祛痛散。”
“唉,我這個越老越糊塗的娘啊,真是,連自己骨肉也不認識了,眼睜睜看着我挨痛也不管。”初銜白搖頭嘆息。
天印在室內將二人的話聽的一清二楚,心中不禁奇怪,祛痛散雖然不能續骨生肌,但能緩解痛苦,好歹是自己孩子,初夫人怎麼會不肯給藥呢?
初銜白已扶着折華的胳膊要走,忽然想起什麼,轉頭指着天印道:“對了,我師叔還傷着呢,不如將他送到夫人那裡去好好醫治一番吧。”
折華涼涼一笑:“沒錯,真是好主意。”
天印心中隱約猜到了些什麼,卻只是衝二人笑了一下。
折華甩袖冷哼:“死鴨子嘴硬!”
初銜白拍拍他以示安撫:“這樣挺好,他若示軟了,我還覺得沒意思了。”
二人離去沒多久,閏晴就帶人來了。拖着天印出門時,她故意貼着他曖昧地蹭了蹭:“實不相瞞,我很喜歡你這相貌,若你依了我,我便幫你逃出去如何?”
天印斜睨她一眼:“你是現在就把我當小倌了不成?”他不屑地扭過頭:“跟你家主子說,我沒那麼傻,別用這種幼稚的法子來試探我。”
閏晴“呸”了一聲,一把推開他:“生了一張賤嘴,遲早要後悔!”
初夫人所居的院落比起十年前破敗了許多,天印見到時有些詫異,初銜白還不至於對母親苛刻,既然回來了,怎麼也不替她翻新一下住處?
院門緊閉,閏晴吩咐左右架着天印,自己去拍門,不過看起來有些小心,拍幾下停幾下,直到聽見裡面傳來腳步聲,忙不迭遠遠退開。
院門緊接着被人從里拉開,一聲怒吼炸了出來:“又是誰!”
立在門邊的人白髮雜亂、形容憔悴,手中拄着柺杖,身上衣裳已經髒污不堪,差點要瞧不出原本顏色,但那雙眼睛卻比過去更加銳利,落在人身上時,叫人無端生出懼意來。
閏晴賠笑朝她行禮:“夫人,是我啊,閏晴吶,您還認得我吧?呵呵……”
初夫人揮着手裡的柺杖砸過去:“滾!你們個個都有眼無珠,跟着那個騙子來矇騙我!”
閏晴抱頭鼠竄,連連討饒:“夫人息怒呀,公子不是騙子,她真的是您女兒呀,您怎麼六親不認呢!”
“呸!她不是我的阿白,我的阿白纔不會這麼不濟,那分明就是個騙子!定是那些武林敗類派來奪我初家絕學的奸細!”
閏晴遠遠躲到牆腳,哭笑不得:“夫人,我知道您這一年過得不容易,但那都過去了,那真的是公子,她回來了!”
初夫人壓根不信,揮着柺杖衝過去:“滾!滾!都給我滾出初家去!你這個叛徒!”
閏晴又竄到天印身後來,初夫人一副風燭殘年的樣子,身手卻依然矯健,追來追去半天不帶喘氣的,又幾步朝這邊衝過來,閏晴也不躲了,乾脆招呼左右就逃開了,速度要多快有多快。
天印被她們一帶,摔倒在地上,初夫人的柺杖眼看已經要招呼到他身上,卻忽然停了下來。
“你是……小唐?”
天印愣了一下:“夫人竟還記得我?”
“小唐?你真是小唐?”初夫人丟開柺杖,拉他起來:“你變化好大,都長高這麼多了,我記得你那會兒才這麼點高呀。”她誇張的比劃了一下。
天印不禁失笑:“夫人,我們十年未見了。”
“啊,都十年了……”初夫人喃喃着,有些失神,忽然又掩面哭泣起來:“我的阿白……阿白她……”
天印扶住她胳膊,語氣關切:“夫人怎麼如此傷心?”
初夫人忽然反握了他的手:“你是被他們抓來的是不是?那個阿白……我告訴你,她是假的,她纔不是我女兒,折華跟折英都不信我,閏晴她們也被收買了,小唐,你可要相信我啊。”
天印看着她陷入混沌的雙眼,終於明白前因後果,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夫人所言極是,我也不信那是真的阿白。”
初夫人眼神一亮,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整個人都煥發出神採來:“還好你是明白人!”
天印適時地悶哼一聲,果然引來她的關注。
“怎麼了?你這是……受傷了?”
“是,夫人見笑了,是我學藝不精,敗在那個騙子手裡……”
初夫人大怒:“混賬!欺人太甚!”她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跟自己進院子:“無妨,我這兒有上好的藥材,一定將你治好,你進來與我好好商議怎麼對付那個騙子!”
天印嚴肅地點頭,扶着她進了院門。
牆角邊的閏晴偷看了半天,轉過臉時目瞪口呆,被身邊人連喚兩句纔回過神來。
“啊!!!這個混蛋,居然又擺了公子一道!!!我要殺了他!!!”她火冒三丈地衝到院門處,又急衝衝地折了回來:“咳,還是先稟報公子知道再說,回去!”
“……”
初銜白此時可沒空理會這些,因爲剛喝完藥就有客來了。
其實初家山莊從她主事開始就沒接待過什麼客人,初銜白是江湖獨俠,從不與人結交,倒總是與人結怨,這是主要原因。不過今日來的兩位客人有些特別,特別到她想拒絕也不行。
折英終於被免了跪罰,奉命去迎接貴客入廳,初銜白梳洗整理,換過衣裳,坐在廳中等候,還沒看到人來,就聽見一連串的笑聲。
“哈哈哈哈,千青,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死不了!”紫色人影一陣風捲進門來,幾步衝上來,就差把初銜白抱起來拋幾下了:“快給我瞧瞧,嗯,還是很精神的嘛!”
折華怕他手下沒分寸,想要阻擋,初銜白卻毫不介意,笑嘻嘻地道:“你可別失了禮數,尹閣主可是我的未婚夫呀。”
尹聽風又哈哈笑起來:“哎呀,我要是娶個男人回去,還真是轟動天下啊!誰也想不到你就是初銜白啊,天印那廝太狡猾了,居然給我下迷霧陣!”他轉着頭四下掃了一圈:“嗯?他人呢?你不是把他捉來了麼?不會已經棄屍荒野了吧?”
初銜白朝他身後努努嘴:“那些話稍後再說,再這樣下去,我怕怠慢盟主大人。”
段飛卿淡淡看了她一眼:“無妨。”
初銜白請二人落座,又命人奉了茶,這才又道:“看盟主這樣子,像是有話要與在下說。”
段飛卿並不急着答話,捻着茶蓋來來回回撥着浮葉,姿態說不出的優雅。傳聞他出身侯門望族,看來並非空穴來風。
初銜白也不急,一直欣賞着他的動作,直到他自己停下來,慢條斯理地開口。
“初銜白,當初圍剿一事,算是因我而起,如今也該讓你知曉。”
初銜白點頭:“此事我已知道,盟主行事光明磊落,我一向是敬重的。這一年多我失憶在外,初家山莊能得以保全,折華能獲救,全都仰仗盟主您,嚴格論起,我還當道一聲謝。”
段飛卿擱下茶盞,站起身來:“我該做的都做了,接下來全看你自己,三日後我再來還你最後一份人情,之後你是死是活,我與青雲派都再也不會插手了。”
尹聽風大爺似的瞟了他一眼:“喂,身爲盟主說這種甩手的話真的合適嗎?”
段飛卿不理他,直接轉身出了門。
尹聽風只好起身告辭,依依不捨地握着初銜白的手,假模假樣地擠眼淚:“千青,爲夫下次再來看你,等我我我我我~~~”
折華乾咳一聲,他才收回手,賊笑着飄出門去了。
初銜白目送他離開才斂去笑容,心中納悶,段飛卿說的三日後,要發生什麼呢?
正想着,閏晴進來了:“公子,我覺得天印那傢伙有些不對勁。”
“哦?哪兒不對勁?”
“他剛纔開了張方子出來,說是夫人吩咐要買的藥材,我瞧過了,這些藥材分明就是夫人用不到的嘛。”她說着將手中的紙張遞了過來,神情有些古怪。
初銜白只是初通藥理,但細細看下去還是能看出問題。她丟開紙張,笑着起身出門:“我去瞧瞧他在搞什麼鬼。”
天印恰在院門口,所以沒等到初夫人大發雷霆地出來趕人,初銜白就成功把他提溜走了。
他身上的傷已經簡單處理過,可被摔進房時又裂開了,包紮的布條上滲出點滴血漬來,他倒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師叔,聽聞你開了張藥方,上面全是補腎益陽的藥材,怎麼,你這是腎虛了麼?”
天印坐到凳子上,沉下臉,一言不發。
初銜白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幾圈,忽然想到什麼,緩緩貼過去,在他腿上一坐,一手勾着他脖子,一手朝他下身摸去,笑得很邪乎:“讓我來猜猜,莫不是逼毒時,走的是腎經吧?”
天印咬牙承受着她手下折磨,臉色忽青忽白,說不出什麼意味。
“噗!”半晌手下沒有動靜,初銜白忍不住笑了,俯頭在他耳邊吹了口氣,語氣說不出的愉悅:“啊,原來你不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