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此，那又何必走無情劍道之路。捨棄一切感情，說來不過一句簡簡單單的話，但真正做起來哪兒那麼容易？若是一直處在無情修劍的狀態，那麼這方天地，對他而言又能有什麼吸引力？”蘇璃很快就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我先前還未說完。”顏霜輕晃螓首，原本清冷的聲音似乎是柔軟了幾分，“我已經說過，劍道無非是道路不同，並無優劣之分、好壞之別。無情劍道，說來無情可也幾乎不可能真正做到全然無情，不然也就像你所述說，存在的意義並不是很大。但是，無情劍道更容易入道，因爲只需冷漠一些就能達到最基本的要求，其學習成本低卻效果顯著，在低等階中有很強的戰力，同樣被許多人接受。既然存在並發展瞭如此之久，能成爲兩大劍道之一併與有情劍道分庭抗禮，必然是有原因的。當然，其缺點也比較明顯，心腸很自然地冷下來，而且到了高階的層次，其戰力就弱了下去，無情已經很難幫助他們進一步領悟劍道了。”
蘇璃想了想，皺起了眉，即使面對的是她心底抱有好感的顏霜，她此時也想和她爭論一番：“無情便強，愈無情便愈強，顏姑娘，你不覺得這樣的設定本身就很不合理嗎？依我之見，天道有情，無情怎會有着令人驚歎的四季規律？人間界的一切生靈的生存繁衍，都是天道允許的範疇，對自然抱以憐憫與同情之心，也是我們參悟這天地得來的結果。無數這樣的例子都可以說明，天道有情。既然天道本是有情的，借無情而修劍道的人，又怎麼能從有情的天地借太多力？拋卻的情愈多，離天道便愈發遙遠，又怎會變得愈強？”
“這個問題，我曾經也想過。”顏霜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柔色，“後來我想通了，這並沒有什麼不合理的。天道有情無情我們暫且不論，因爲無論天道是否有情，爲什麼不能允許無情劍道的存在？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無論是否順應這天道，只要存活下去並且沒有威脅到天地的安危，就會被天道默許存在。
“至於爲何無情劍道摒棄情感愈多，劍道便愈強，我覺得只是一個相對而言的說法。沒有感情，便不會受身邊人掣肘，也就是說，親友的性命安危於其爲無物，其無情劍心如鐵，不會因此有分毫改變，所以比那些還會受情感制約的人顯得更爲強大。”
“這樣的話，我大致能理解。”蘇璃思忖了片刻，笑道，順便還試探着問了一句，“所以，顏姑娘所修可是有情劍道？”
“現在是。”顏霜頓了片刻，緩聲道。
“那以前不是嗎？”蘇璃敏銳地察覺到了顏霜的措辭細節，追問道。
但顏霜似乎並不想就這個話題而多做討論，她反問回蘇璃：“那蘇姑娘欲圖踏上的道路，是有情或是無情？”
“我覺得，應該會是有情劍道。”蘇璃仔細想了想，應聲答道。道是無情卻有情，與天道走在同一方向，總歸是沒錯的。再何況，無情劍道卻是太過於不仁義了，實力強又有什麼用？沒有人陪自己一起在這條路走下去，若是自己，肯定會發瘋的。再何況，無情劍道的本質，也不容許有人陪着自己一起修無情道。雖說對這兩種劍道還缺乏全面而充分的認識，但蘇璃已有自己的思考。
至於地球上聽聞的類似於“劍，最重要的是遠離感情”這樣的梗，也就聽一聽笑一笑罷了。劍道若是無情，修劍的意義何在？僅僅是爲了強大自身嗎？真正的，該是修劍之時必須保持專注不爲外物所擾罷了。
顏霜頷首示意，但也沒有說明蘇璃的選擇對錯與否，而是繼續對有情劍道展開一個較爲系統而全面的描述：“有情劍道，便是視劍有情，視世間萬物皆有情。走上有情劍道，乃是爲情而修劍，不論親情友情愛情抑或是其他的情感，都是促使人走向更高層次劍道的源泉。心中對情的牽絆越多，劍有可能會被束縛其中，但也有可能會衝破一切險阻，將所有的牽絆化作劍道前進的動力。所以有情劍道的修煉，往往與你心中的情堅不堅定有着莫大的關係。
“有情劍道，最關鍵的是心中的情是否足夠堅定、是否足夠純粹，與心中情的種類多寡並沒有直接的聯繫。不論是何種情感，只要這種情能推動着你向劍道的更高峰攀登，那這便是你的劍道之情，是所謂執劍本心。不論何時，都不能忘記本心，說的便是這個理。”
蘇璃若有所思，有情劍道，講就的就是走向劍道的初心？如若是意爲守護所愛之親人而執劍，便是親情主導着劍道之情，心中對親人愛的更深，劍便能愈發強大，對自身的劍道體悟也變更深刻。所以，心中的情愈堅定、愈純粹，所帶來的力量也會是愈發強大。
“如若忘卻本心呢？”蘇璃問道。
“若是忘卻本心……”顏霜看着蘇璃，眼中似乎帶着深意，“那便是迷失於其間，再難重返，劍道將停滯不前，再無寸進。即使有堅韌者能重拾本心，以情入道，但時過境遷，重拾的本心卻早已不是當初的本心，劍道亦是難能前進。況且，既已積重難返，強行迴歸，也易滋生劍道心魔，需經歷無數次心魔的拷問，纔有可能突破桎梏，再進一步，從而臻至更高的境界。不過，其困難之大，不言而喻。”
蘇璃當場就驚了，這所謂的忘記本心，後果當真有點嚇人啊。也就是說，自己若是真的要走上有情劍道這條路，首先就得明確自己引爲劍道之情的到底是何種情感，然後再後續的修煉年歲中不斷強化這種情感，使其簡單而純粹。這本心也不能太隨便，最起碼得要是能推動自己一直向前走的情。
修劍，當真是任重而道遠。
“所以，這兩種劍道爲何會在修劍初期，有比較明顯的實力差距？換言之，有情劍道爲什麼初期會較弱？”蘇璃想了想，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她畢竟想着的是有情劍道，但有情劍道前期弱於無情劍道還是讓她有些不能接受，不管怎樣，有自保的能力纔是立身之本。
顏霜道：“先前說過，無情劍道因爲起點低，入門迅速，因而能很快在劍道上有所建樹。而有情劍道，大多數人在第一道門檻上就迷失了，他們很難抉擇，到底什麼情感才最適合自己成爲自己的劍道本心。一來二往，其間差距將愈發的大。
“不僅如此，有情劍道之始，寄託的感情可能並不會立即引發劍道的共鳴從而入道，有情劍道的修煉，往往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這也就進一步加劇了二者的差距。但就像你先前所述，天道終歸是有情的，如若給足時間任其發展下去，有情劍道的成就最後強於無情劍道，幾乎是必然的。”
蘇璃點點頭，若有所思。
顏霜也沒再打擾她的思索，看了一眼天色，便抱着青藍色光暈流轉的若星劍，安靜佇立，美如婉約的畫。
整理了一番思緒，有了些許收穫的蘇璃看了一眼顏霜，到了嘴邊的問話突然一轉，有些好奇地道：“顏姑娘，你的若星劍，莫非是不需要劍鞘的嗎？”
“我說過的，若星之於我如親如友，又怎需將她束縛於劍鞘之中？何況，她不會傷我的。”顏霜淡淡地迴應道，懷中的若星似乎再次躍動起歡悅的弧光，“若星有鞘，但那是防她傷人之用，此時並不需要。”
“那倒是我唐突了，蘇璃在此陪個不是。”蘇璃歉然道，她當然也注意到了顏霜對若星劍的人稱代詞使用的是“她”——諾德爾撒語中，他她它三者的發音皆是不同。這也側面反映了若星劍在顏霜心中的分量之重。因而，蘇璃也沒敢問爲什麼這把劍總泛着青藍的朦朧微光，更遑論吐槽一句“去黑暗的地方豈不是都能當電燈泡使了”。
咳咳，對一把絕品靈劍不敬，罪過，罪過！
“無妨，若星不在意的。”顏霜道，旋即看向懷中，目光清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玉般的溫柔。若星似乎也給出了迴應，那弧光也輕輕觸碰上了顏霜的柔荑，即使那微光並沒有實體，給人的感覺也像是在輕輕撫摸着她一般。
該死，我居然吃一把劍的醋！
等等？吃個屁的醋！我纔沒有喜歡顏霜吧！哼！
蘇璃傲嬌了幾秒鐘，但很快又回過神來，一拍腦袋，把先前有些困惑的地方問了出來。
顏霜沉思片刻，便給出了迴應。
隨後，便是二人的關於劍道的進一步探討。
時間就此靜靜走過，清晨的陽光下，投下兩道姣美的剪影，竟有着詩情畫意在其間流淌。蘇璃認真思索的神色，顏霜認真解答的話語，都是那般的和諧與圓潤。就像她們所探討的劍道，既然是寄情於天地或人物，也該是極盡溫柔之意的吧。
絕代佳人，正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