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容全身一震,只覺得父親的目光,如鋒利的刀刃,刺着她的心。彥祖是她的滅門仇人,可她卻背叛了家人,和他……
她說不出任何辯解的話,身體不住地輕顫。
當馮紹眼角的餘光瞟到這一幕,忽然收住勢,躍至彥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對着席明揚惡毒地大笑:“你知道麼?你的兩個寶貝女兒,一個嫁給他做妻子,一個則曾經委身於我,而我們正是當初滅你席家滿門的人,一個幕後策劃,一個現場執行,席明揚,你說這算不算是老天爺給你的最好的報應?”
席明揚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喘息變得激烈急促。
“爹……”席容哽咽着叫了一聲,無地自容,鳳歌則仍舊如最初一般,直愣地站着,眼神愈發空茫。
時間彷彿停滯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席明揚忽然一笑:“好啊,也好。”他將目光投向彥祖,聲音平和:“他殺我是爲了他莫須有的身世,你則是爲了那本書,對嗎?”
彥祖默然未答。
席明揚搖了搖頭,長嘆一聲:“你真以爲,你找到了那五本書,就一定能洞悉其中的秘密麼?當初先帝花了整整三年,都始終未能參透,而據傳,在先帝之前擁有這五本書的人,窮其一生也不曾領悟。”
彥祖懵然怔住。
席明揚靜靜地看着他眼底的某點光逐漸變得黯淡,又笑了笑:“不過,有一個人倒是最終找到了揭開秘密的線索。”
彥祖和馮紹眼睛同時一亮。
席明揚轉過頭望着席容,低沉問道:“你對他的愛已經超過恨了麼?”
席容不敢回答,下脣已經咬得快要滲出血來。
席明揚垂下眼瞼,半晌,再擡起眼來,微笑着對彥祖一招手:“你進來。”然後又低聲吩咐席容:“你們先出去,我跟他單獨有話說。”
衆人皆愕住。
席容怔然望着他,不知如何是好,他卻似自心底發出喟嘆:“罷了,既是孽緣如此,我也只能成全。”
最終,其他人還是慢慢退了出去,馮紹看着彥祖走進那扇門,垂在身側的手捏成了拳,指節略略作響。
而屋內,席明揚讓彥祖關上門,讓他來到自已的身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不低,正好讓窗外的人也聽得分明:“你既然對那秘密如此執着,也算是與此頗有淵源,又跟容兒做了夫妻,我便乾脆告訴你那條線索,看之後你自已能否領悟。”
他勾勾手指:你附耳過來。”
彥祖在那一刻覺得心中訝異,卻又還是難以抗拒那個秘密的誘惑,猶豫之後,終於還是貼近了他。
“那線索只有兩個字……”席明揚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
“毀滅。”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那兩個字吐出的一瞬間,席明揚的手,忽然變掌爲鉤,直往彥祖胸前命門襲去。
而隔得如此之後,彥祖根本來不及閃躲,出於練武之人的本能,他立刻一掌擊出,席明揚頓時向後倒去,仰天噴出一口鮮血。因爲彥祖的背影所擋,窗外的人根本看不到席明揚的出手,看見的只是彥祖將席明揚擊倒的那一瞬。
“爹。”席容流淚驚呼,破門而入。
而此刻的彥祖,纔回過神來,慌亂地想要解釋:“不是……容兒……我沒有……”
“他……還是……想殺我滅口……怕我將線索……再告訴其他人……”席明揚卻在這時從嘴邊嘔出大口鮮血,將手伸向席容,悽然地笑。
席容衝了過去,抱住席明揚,看向彥祖的眼中恨意刻骨。
席明揚緊緊地扣住席容的手腕,指甲深陷入她的皮肉,刻出血痕,他的眼睛卻緊緊盯在彥祖臉上,眼底深處,有一點冷而烈的光:“容兒你記住……滅門殺父之仇……永世難忘……”
說完這句話,他又再次嘔出大口鮮血,然後將視線緩緩移向依舊呆立在門邊的鳳歌,臉上勉強露出一點笑:“歌兒……爲你安排好的命運……便走下去……不要管其他……”
這句話說完,他的身體驟然一軟,脣邊的笑容凝固 . ,N 成一個詭異的弧度……
眼見席明揚身亡,席容哭喊出聲,而此刻的鳳歌也因爲剛纔的那一聲“歌兒”,全身都在輕顫,最終淚不可以抑止地從眼中流下來,衝上前去,撲倒在席明揚的另一邊,喃喃地吐出那個字:“爹……”
彥祖呆怔地站在一旁,馮紹亦是眼神木然。而就在此刻,大廳裡刀劍的聲音平息, 啞奴和瞎奴已死,再無人抵擋。
馮野的親兵亦往這邊而來,他們的腳步聲忽然使馮紹清醒過來,他現在已經只剩下孤身一人,周圍的所有人皆是敵仇。他必須先保住命。
思慮之間,他已飛身向席容撲了過去,馮野和彥祖驚覺,立刻同時出手去擋,可馮紹卻在空中驟然轉了方向,襲往鳳歌,下一刻,他已將鳳歌拖起,鉗制在身前。所有人都沒想到他會出這一招。
“放開她。”席容驚愕地大吼,想要衝過去,被彥祖死死按住。
馮野和其他人則圍住了馮紹,伺機行動。
馮紹咬着牙,神色猙獰,架在鳳歌脖頸上的匕首一旋,鮮紅的血珠便染上了銀白的刀刃。
鳳歌在這一刻,驀地慘然而笑。這樣類似的情景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在他們之間。不惜拿她的命換他自已的命,這便是她愛的人,對待她的方式。是的,她愛他,到了現在,她再不能否認。否則此刻的心,爲何這般痛呢?被自已不愛的人背叛,不會有這種挖心剖肝的疼痛。
自始自終,他對她不是佔有征服,便是侮辱折磨。甚至方纔,還拿他們過去的那一段經歷,作爲傷害她父親的利器。這樣的男人,爲何她還會愛?她恨自已。
冰涼的淚從她眼中滑下,滴落在馮紹的手背上,他的眼神有短暫的凝滯,可只是一瞬,他便又厲喝:“給我閃開路,不然你們便會看着她死。隨着這句話,他的刀刃又往下壓了一分,更多的血滲出。”
席容看着鳳歌的傷口,不顧一切地想要衝過去救她:“你放了她……用我換她……”
“別傻了,容兒。”鳳歌閉上眼,脣邊的笑如暴雨中的花瓣,蒼白零落:“若是我死了……你就替我……好好活着……”
這句話讓馮紹的指尖也是輕輕一顫,但他絲毫未鬆開,再次威脅:“讓路,我只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
馮野只得揮手,親兵退後,馮紹便就這樣拖着鳳歌,面對着他們一步步後退,鳳歌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一直看着席容,目光留戀。
連續金日昏迷引起的虛弱,加上今天接踵而至的強烈刺激,席容眼看着鳳歌的身影,消失在狹窄的暗道中,急火攻心之下,身形前後搖晃,但她仍是勉力支撐住,握着馮野的袖子,聲音沙啞得如同被火灼過:“救她,求你幫我救救她。”
彥祖站在旁邊,心如刀絞,她現在已經不再信任人,而是寧可依賴別人。
馮野不忍地看了彥祖一眼,終於還是反握了一下席容的手,安慰:“我會。”
他即刻去追馮紹,席容也在親兵的攙扶下,艱難地跟隨前往。
只剩下彥祖,獨自站在死寂的地宮大廳中,彷彿有冰寒的風從四面八方而來,全部直灌入了空蕩蕩的心中,在其中不斷地迴旋,轟鳴……
馮紹帶着鳳歌逃往的方向,是東華山,那裡是通往城外最安全的路。一路上人沒有低頭看過她一眼,怕自已會心軟。
鳳歌也沒有任何掙扎言語,如同此可便已經死了一般。
馮野則謹慎地跟着,不敢落下大遠,也無法靠得更近,心急如焚。終於他們到達了懸崖之上
馮紹側着頭向下探看,尋找彥祖曾帶着人出城的那條隱蔽山路。
馮野藉此機會,悄悄向前靠近。
馮紹隨即察覺,立刻重新轉過身來,厲聲命令馮野:“不要再動,否則我將她扔下去。”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原本在趕路中已經滑向鳳歌鎖骨的匕首,又重新上移至她的喉間,那上本已血跡初乾的傷口,在鋒利的刀刃下,又開始往外流出新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