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紹未答,心中卻輕嘆,再遺憾也遺憾不過真的讓她死。”讓我進去看看她。”他的眼裡有抹請求。
馮野卻還是攔住了他的路,臉色冷硬。
他默站了一會兒,沒有再堅持,便轉身離開,步履沉重。
馮野一直盯着他出了院子,才重新進殿。當他踏入內室的一剎那,於嬤嬤即刻垂下了眼瞼,假裝一切如常。
馮野在牀前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席容依然蒼白的臉,深深嘆了口氣:“你這幾天好好體養,其餘的事由我來做,我會爲你拿回公道。”
席容微微嘆息了一聲。她心中自然明白此次事件是誰所爲。而那些往事,馮紹沒忘的,她也同樣沒忘,所以,她和馮紹最終走到這一步,還是難免覺得有些心酸。
馮野坐了片刻,便起身出去。
於嬤嬤依舊守在牀邊照顧席容,卻不時走神。終於又一次失手倒了杯盞,有水濺到了席容身上。
“娘,你怎麼了?“席容這才發現她的不對勁,問道。
她本想找個藉口據塞過去,可到最後卻仍是猶像着說了一句乍聽之下似不相干的話:”其實……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衷。”
席容一愣,疑惑地望着她。
可她沒有再說下去,只說自己去給她換熱水,站起來匆匆往外走。
席容看見她在踏出門的那一刻悄悄抹了下眼角,不由得怔然有解……
就在那天,馮野在刑宮,將如同和映兒進行審問,並邀請幾位大臣坐堂監審。那些大臣忐怎不安地去了,如坐鍼氈。馮野坐在正中央,親自當主審官。
驚堂木一拍,臺下的人都是神色一顫。
“陛下中毒的現場只有你們二人,說,究竟是誰做的?“馮野的厲眼,在如同臉上一劃。
她的身體微微向後縮了縮,痛哭流涕,還是當初那番話:”那日陛下是用完早膳中毒,真的與我無關哪,請王爺明察。”
馮野盯着她,語氣陰冷:“真的麼?”
如月不住磕頭:“奴婢確實冤枉,那日門口的侍衛可以作證,奴婢真的未碰那早膳,陛下自己也……”
“大膽。”馮野低喝:“你還打算讓陛下爲你作證不成?”
“奴婢不敢。”如同低下頭去,眼神中滿是驚惶。
馮野的眼中閃過厲芒,隨即命令:”來人,大刑伺候。”
如同看着夾板套住自己的手指,身體微微發抖,卻還是直呼冤枉。她今天必頂扛到底,因爲一旦招供,且不說毒害皇上本就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單是馮紹的報復就足以讓她和她的家人死一百次。
果然,直到十指樣血淋漓,她昏死過去,也一字未招。
馮野又將眼神轉身映兒:”你呢?”
映兒彷彿是被方纔如同的受刑嚇壞了,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來人……”馮野只喊了兩個字,她就哭了出來:“不要用刑,我招。”
“哦?“馮野目光一凝:“那便從實招來。”
映兒的聲音發顫,極爲可憐:“是我……下的毒……我在前一夜……將毒藥抹在陛下洗臉的金盆之內,然後等第二天打水之時……毒藥便融入水中……陛下洗漱時沾雜在脣上……用早膳……便會中毒……”說到這裡,她的牙齒戰戰作響,擡頭望着馮野,滿眼淚光:“我也不想的,可我……沒辦法……我害怕……”
“害怕什麼?”馮野沉聲問。
映兒的身體劇烈一抖,眼中驚恐萬分:“害怕三王爺……”
“三王爺?”馮野擰眉:“關三王爺何事?”
映兒痛哭失聲:“三王爺說,若是我不下毒便殺了我。”
在座衆人一片駭然,都不自在地別過眼去。
映兒卻又在此時向前爬去,跪在馮野案前高聲哭喊:“二王爺,奴婢只是 , .N 受人指使,請你饒我一命,求求你……”
馮野厲喝:“弒君大罪,豈能饒你,挑下去,打入死牢。”
映兒哭着喊着被挑了下去,如同則被涼水潑醒,其實她方纔不過是裝昏,當聽見映兒的供詞,嚇得魂不附體。她沒想到自己下毒的法子,竟被人洞悉。
馮野似鬆了口氣,望着她的神色也和緩了些:“映兒招供了,若是驗出下毒之法,與她的供詞吻合,自會免你無罪。”
如同嘴裡說着“謝王爺恩典,“卻是心如死灰。她知道其實一切盡在別人的算計中,而她,即便僥倖從這裡活着出去,之後也還是死路一條。
而隨後,馮野命人去找到了那個金盆,以水相溶,的確檢出了盆壁上殘留的五味散,罪證確鑿。
就在這時,獄中傳來消息,映兒咬舌自盡。
馮野在那一刻,眼中閃過一絲不忍。這本就是映兒主動請纓演的一場找。她知道如同必定不肯招,所以便一肩將所有的罪責擔下,只爲指證馮紹。
馮野也曾誡圖勸阻她如此破釜沉丹的做法,她卻只是流淚接頭,說自己失職,差點害皇后娘娘出事,本就該死,只求能揭出真相,爲娘娘報仇,纔算對得起主子。
這世上,其實還是有真正忠心之人,馮野感嘆,隨後又正色望向在座的大臣們:”方纔審案的過程,幾位夫人們有何看法?”
都到了這個地步,誰還敢多說,都支支吾吾一陣,垂首默然。
馮野長長一嘆:“本王真沒想到,他竟糊塗至此,來人哪,請三王爺過堂。”
當馮紹接到傳喚,只是扯了扯嘴角。既已事敗,馮野自然會收拾他,他早有心理準備。隨差人來到刑宮,他慨然入內。
馮野坐在臺上,他站於臺下,兩相對峙。
“你的人已經招了。”馮野開門見山。
馮紹眼角的餘光,瞟過地上的如同:“哦?”
“將供詞給三王爺念一遍。,馮野的視線停在馮紹臉上,冷聲吩咐旁邊的人。
而馮紹,只笑了笑:“僅憑一個奴婢的信口雌黃,便能定我的罪?”
“她不止招供,而且已在牢中畏罪自殺。”馮野的話讓馮紹的眼中劃過一絲驚訝,隨後又現出瞭然,自嘲地笑了笑:“居然有死士拿命相搏。”隨後仰起臉,望着馮野,眼神挑釁:“既然大哥手中人證物證俱全,現在是要將我打入天牢麼?”
“不錯。”馮野點頭,接受他的挑釁。
“好大哥可要想清楚後果。”馮紹笑容幽冷。
馮野一拍驚堂木:”來人,將他拿下。”
兩邊的衙役衝上前去,馮紹卻並未反抗,只輕鬆地笑:“去天牢裡過幾天清闈日子倒也不錯,反正大哥遲早會將我放出來的。”語畢囂張地瞥了馮野一眼,甩開衙役欲套上他手上的鐐銬:“本王自己走。”然後便徑自前往天牢……
當鳳歌見到他時,暗自吃驚。
他一指她的牢房:”本王進那間。”言語中霸氣絲毫未減,衙役們也不敢太過違道,面面相覷一陣,最終只得隨他。
待落了鎖,他又喝道:“你們都給我滾得遠遠的。”
那些人無備地先行退避。
鳳歌自始至終沉默不語。
馮紹坐到牀邊,將她伸手一攬,邪氣地笑:“我來陪你了。”
鳳歌轉眸,望着他挑了挑嘴角:“你也成了階下囚?”
馮紹絲毫不以爲意:“我們打賭,不出三天,他就得放我出去。”
“是麼?“鳳歌一嗤:“又是因爲你的幽冥衛?”
馮紹張狂大笑,毫不諱言:“不錯。”他已佈置好指令,自今晚起,但又是連環血案,他看馮野能鎮定到幾時。只是他未想到這次的計劃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變數,彥祖。
當夜,帝都城南。此處有座空了多年的宅子,附近的人都稱它爲鬼宅。據說其最早的主人曾一夜之間被全家滅門,而且只留下滿地縱橫交錯的血跡,所有人的屍體無影無蹤。如此凶宅,使周圍的住房害怕,逐漸都搬離,於是方圓一兩裡之外再無人煙。
而後來又過了十餘年,忽然有深夜偶然路過的人,聽見裡面竟傳來走動說話的聲音,嚇得瑰飛魄散。自此,便又起傳聞,在宅中游蕩的是當初被殺死的那家人的鬼魂,愈發令人膽寒。
這後也曾有官差,曾經想過入內查看,但白天進去,看到的不過是一座四處結滿蛛絲的荒涼空宅,毫無異樣,而斗膽夜探的人,則是有去無回,連屍首都不曾見到。
鬼宅之說,因而愈傳愈邪,再無人敢窺其隱秘。
今晚,空蕩蕩的宅院裡,只有怪異的風聲,不斷迴旋。一輪殘月,自雲中慢慢移出,寂冷的光捕滿青石地面,卻照不見滲入其中的陳年血跡。忽然,院中央悄無聲息地落下一人。當他微微側身,臉上的魔鬼面具猙獰如厲鬼。
拇指和拿指輕輕一彈,自各個角落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轉眼間,若干各暗影自四面八方而來,在他面前聚扼。
“城東,王佬郎家。”那人只簡短地說了這幾個字。
其他人,俱是一愣。
“主子,您白天的命令是李御史家,怎麼……”終於有人問出了口。
就連周圍的風都彷彿在那一刻停止了流動,沒有人看清,戴魔鬼面具的人是怎麼出的手,方纔問話的人已經仰面向後倒去,鮮血自口中噴薄而出,如瞬起瞬落的血箭。
陰森至極的聲音幽幽響起:”忘了幽冥衛的規矩嗎?你們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殺人。”
“是,主子。”其他的人駭然應道。
他的腳在某塊石板上一頓,地面即刻出現一道暗口,掌心一拂,那具屍體便飛了起來,落入那地道,然後,一切恢復如常,除了地上道留的點點血斑,再無其他。接着,他一探手,所有暗影便跟在他身後,迅速消失,宅院中,又恢復了先前的死寂……
依然是一夜之中,最寧靜的二更時分。城東王佬郎家,卻是血的煉獄。轉眼間便又是一座燃燒的死宅。而那羣人,在做完這一切之後,隨着戴魔鬼面具的人一點頭,便如流蝗,往四面八方散了個乾淨。他們就是這樣一羣暗夜中的索命惡鬼。
白天,他們就是這世間最平常的人,或市價或儒雅或粗魯或憨厚,沒有人地知道他們是誰,甚至連他們彼此之間,都不知道對方是誰,凡是被別人看見真容或者看見了別人真容的人,都必頂死。這便是天下無雙的幽冥衛。
戴着魔鬼面具的人,站在那漫天火光之中冷冷地笑。馮紹,以子矛,攻子之盾,滋味如何?
而此刻的馮紹還在牢中逍這。他甚至命人送來了酒菜,要和鳳歌對酌。
鳳歌卻冷冷地拒絕了,抱膝倚在牀頭,看他張狂。
馮紹舉杯自飲,眉宇間有隱隱的得意。此刻的李綁史家應該是哭喊聲一片吧。他要讓馮野知道,即便他身在牢中,依舊能殺他想殺之人。這一招的威力上次已經顯得淋漓盡致。他料定,馮野這次最後還得恭迎他出獄。
喝了幾杯酒,他坐到牀邊,用拿指挑起鳳歌的下巴,藉着醉意,問出一直都結在心裡的話:“爲什麼你們當初都選馮野不選我?”
鳳歌一怔,知道他所說的你們是指自己和席容。一瞬間,那放於木盒之內的十一顆石子,彷彿又浮現在腦海中。她別開了臉,苦笑不答。
“說啊。”馮紹卻固執地又將她的臉扳回來,私自己面對:“爲什麼不選我?”
鳳歌垂下睫毛,輕咬住嘴脣,依舊沉默。
馮紹忽然就惱了,強行去吻她。
口中濃重的酒氣直撲鳳歌面頰,她推開了他,眼眸變冷:“你覺得自己懂愛麼?你所謂的愛,就是禁錮,掠奪,不顧對方的感受。,
馮紹一下子愣住,想起當初,席容對他也曾如此抗拒,甚至罵他是個魔鬼。心中劇痛,他大吼:“那是因爲我的付出你們不珍惜。”他爲她們又何嘗不如馮野一樣真心付出過,可她們偏偏只愛馮野。若是她們之中有一個人真心愛他,或許他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不公平,不公平。,他喃喃地說:“爲什麼……我總是什麼也得不到?“自小馮野便是天之驕子,一切好的東西都理所當然地歸他所有,而自己永遠是那個卑微的旁觀者。甚至最後連愛情都是如此。明明一樣的付出,得不到回報的人卻永遠是自己。憑什麼?!他猛地一甩手,酒杯在地上應聲而碎,然後他撲過來,壓住了鳳歌,開始撕扯她的衣裳。
“馮紹,連在這種地方,你也不放過我嗎?“鳳歌看着從門口奔轉順來的獄卒,倍感屈辱。
馮紹卻真的如瘋了一般,已經撕開了她的外衫,吮吻她的脖頸。
鳳歌逐漸放棄了掙扎,木然地盯着頭頂昏暗的燈火,吐出一句話:“你根本不配被人愛。”
馮紹的動作驟然停了下來,身體原本的熱度也一點點冷卻,就那樣將臉埋在她的肩窩許久,僵直着慢慢坐起來,背對着她,眼中,逐漸黯淡無光,最後脣邊泛開一抹慘笑。是,他不配被人愛,沒有人會愛他。嗯要的得不到就卻搶,搶不到就毀掉。可是毀掉之後,最痛的人還是自己。他的人生,就是一場不斷循環的悲劇。沒有誰會給他救贖。他的背影在微微顫抖,鳳歌無神地看了半晌,最終閉上眼睛,冰涼的淚自頰旁幽幽滑下……
次日早上,鳳歌再醒來時,馮紹又已恢復了意氣風發的模樣,昨晚的黯然頹唐不見了蹤跡。這男人的自愈能力太好,根本無需擔心。鳳歌自嘲地笑笑,想起昨夜夢中居然意外地出現了那些他對她的溫柔片段,對他,似乎有一絲心疼。
牢門口有腳步聲響起,馮紹立刻望過去。果然,來人是馮野。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而鳳歌隨着他的轉眸看見馮野的那一刻,心中猛地刺痛。自她被打入天牢,這是馮野第一次到來,而且還不是爲她。呵,真是郎心如鐵。
馮野在和她眼神相撞的那一刻,也是心中一震。他一直都不敢來看她。其實好幾次,他都已經走到了牢門口,卻最終沒有進來。畢竟是他親手將她推入了天牢。那一刻,他放棄了她,選繹了容忍,亦是痛愧異常。他們的過去,他並沒有忘。”鳳歌。,他第一聲,叫的是她的名字。
她沒有答應,馮紹卻挑眉開口:”大哥,此刻你還有心思兒女情長麼?”
馮野深深地看了鳳歌一眼,將視線移回馮紹身上,沉聲說出剛剛得知的消息:“王侍郎全家被殺。”
馮紹的腦袋頓時“嗡“地一怕,不可置信地反問:“你說誰?”
“王侍郎。”馮野又重複了一遍。
馮紹呆住了,在心裡不停地問:“怎麼可能?”他下的命令明明是李御史,而王侍郎是他的心腹親信。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突然,他全身一震。能更改他的命令的,只有一個人。難道……
他緊緊地貼到鐵欄上,凸出的瞳仁現出焦灼,壓低了嗓音問馮野:“彥祖…是不是回來了?”
馮野眼神一閃,沒有回答。
這相當於默認,馮紹驟然肩膀一垮,點着頭,苦笑着喃喃自語:“難怪,難怪啊?我就說她怎麼會突然醒來,難怪……”退後兩步,他頹然跌坐在石凳上,眼中原本的得意之色,已盡數褪去。第一次,他真的覺得自己敗了。若說這世上跟他最勢均力敵的對手,必定是彥租。他們的行事方式同樣陰暗血腥,一旦決定出手,就不會留給對手活命的餘地。
而且他們太瞭解對方,甚至你可以做我,我可以做人我。幽冥衛實際上有兩個主子。馮紹放在膝蓋上的指尖在微微顫抖。他最有把握的籌碼也已落入別人手中,敗局已定。
馮野緊緊盯着他許久,說了一句:“好自爲之吧。”便轉身離開,卻又在欲走的那? ,N 一刻將目光投向鳳歌,輕輕說了聲:“對不起。”
鳳歌將臉扭過去,看着晦暗的牆壁,沒有理會。她不需要他的歉意。這樣,她就可以將他恨到底。
馮野沉重的腳步聲消失在天牢出口,再沒有其他人進來。
死一般的寂靜中,鳳歌看向馮紹。
他的臉色蒼白,半合着眼,睫毛一直在顫動。她知道他已陷入死局。輕嘆了一聲,她什麼也沒說,只往粗陶茶碗裡倒了些已經半涼的水遞給他。
他愣了愣,擡起頭看她,那一刻眼中的無措和脆弱顯露無遺。
她將茶碗塞進他手裡,聲音依舊很冷:“喝點水鎮定一下。,
馮紹終於握緊了那茶碗,放到脣邊,抵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