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動靜!
我聽到這聲音,立即拉着吳芳就向那聲音傳來的地方趕去。
聲音就是從剛纔瘧疾鬼出現的那棵大樹後面發出的。
繞過大樹一看,在大樹的旁邊,有一個小坑,而坑裡,這時候有一卷裹起來的草蓆,正在緩緩的蠕動!
隨着草蓆的蠕動,裡面露出一個滿臉漆黑、黑得跟鍋底一樣完全看不出容貌的人,正往外面爬!
我去,詐屍啊!
吳芳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尖叫了一小聲,而我也飛快的往前,“鏗鏘”一聲,將青霜劍拔出了一小截!
寒光刺眼,在夜空中一閃而過。
一隻剛剛詐屍的毛僵,甚至只需要用青霜劍壓一下它,就能將它體內的屍氣給鎮住,讓它平靜下來。
“別……別動手!是我!”這時候,那個黑影居然說話了。
是吳大膽的聲音。
“爹?”吳芳愣了一下,連忙跑了過去,上下一打量,立即就撲到了那人的懷裡,滔滔大哭起來:“嗚嗚……爹,我找得你好苦!”
那人果然就是吳大膽。
我猜測的沒錯,許秀才的妻子還真的是在暗示我們,吳大膽人就在這桃花林裡。
“好了好了。”吳大膽拍了拍吳芳的背,一邊安慰着她:“你看,這不是找到爹了麼?”
見居然是吳大膽,我也重新將剛剛拔出半截的青霜劍歸於鞘中,同時走了上去。
“張兄弟,你果然不是普通人。”吳大膽這時候看着我,點了點頭:“只是我沒想到,你居然也懂得一些方術。”
“同樣,你也不是莽撞的漁夫啊。”我笑着回答。
“哈哈哈哈!走,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來談。”吳大膽爽朗的笑了笑,帶頭走去。
吳大膽果然膽子很大,我們很快就找到了亂葬崗中一片沒有桃樹遮蔽的地方,石圓草淺、月光清冷,要不是四周是一片林立的墳頭,還真是個夏夜乘涼的好地方。
吳大膽選這個地方很正確,鬼本身就對自己的屍骨有種恐懼感,這裡看起來墳墓林立,卻是真正一個安全的地方。
“爹,你臉上抹的是什麼東西,怎麼黑漆漆的?來,我給你擦掉。”吳芳說着話,從懷裡摸出一塊手絹,就要給吳大膽擦臉。
吳大膽搖了搖頭,將頭避到一邊:“這是鍋灰,我渾身上下都抹了個透徹,擦不乾淨的。”
“鍋灰?”
我在一旁有些好奇了:抹這玩意兒在身上有什麼作用?
“是啊,是鍋灰。”吳大膽看着我,給我解釋:“這是一個高人告訴我的方法,在竈臺鐵鍋下刮下來鍋灰,用水調和以後在身上抹一層,就可以隔絕生人的氣息,鬼怪不能見,所以我才能在這亂葬崗裡容身,要不然早就呆不下去了。”
原來是這樣。
我細細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鐵鍋屬金、柴禾屬木、爐火屬火、鍋灰本身屬土,在加上水的結合,這其中暗含五行之道,一言蔽之,已經是一個小天地,所以在鍋灰遮攔之下陰陽不能侵,就跟我家中那個小天地五行陣一樣。
看似簡單的東西,可這等方法,就連我爺爺也沒有聽過!
那個高人,也不知到底是何方神聖。
這東西能夠隔絕陰陽,豈不是說,如果我找一隻殭屍,然後給它的身上塗滿鍋灰,它就可以在塵世間明目張膽的行走,而不會被感受到身體裡的屍氣了?
這豈不是有着畫皮小傘的功能?
“爹,你爲什麼要躲在這桃花林裡?難道,你真的殺死了王七叔?”這時候,見面該有的驚喜也有了,吳芳很快就想到了我們找吳大膽的目地,開口問道。
吳大膽點了點頭,因爲鍋灰的關係,所以雖然月光很明,我還是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老七是我殺的。”
猶如一個晴天霹靂,吳芳的身體顫抖了起來,她看着吳大膽,有些不可置信:“爹,這是真的?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吳大膽沒有說話。
吳芳哭了起來:“如果你真殺了七叔,這個桃花村裡,就再也沒有我們父女的容身之地了!”
吳大膽笑了,他的聲音帶着滿滿的無奈:“其實,當許秀才回來以後,這個村子裡,就容不下我們父女了。”
聽他這話,我心中一動,問他:“吳大哥,難道說,許秀才這次回桃花村,其實就是專門來對付你的?”
“可以這麼說。”吳大膽同意了我的這個說法:“在他的鼓動下,現在村子裡的神婆、張先生估計都已經決定對付我。村子就那麼大,我已經沒地方躲了,只能冒險躲到這個桃花林裡。”
“這麼說來,難道二叔三叔他們,都也變成了我們的敵人?”吳芳似乎想起了白天的事情,恍然大悟。
怪不得張二和張三統一口徑,說是吳大膽晚上殺死了王五。
吳大膽嘆了口氣,說:“反正事情都已經這樣了,我就把這事情原原本本的跟你倆說一遍,讓你倆明白我現在的處境。”
接着,他跟我們倆說起了關於他的故事。
吳大膽從小就是土生土長的桃花村人,只不過因爲這些年裡饑荒遍地,他的父母早早就死了,他年輕的時候又有些勇力,所以沒人管教,在十六歲的時候加入了鄱陽湖的水盜,做了些燒殺搶掠的勾當。
就跟當年的梁山泊一樣,佔山爲王,而像桃花村這種地方,要是發展起來的話,其實就是第二個梁山泊了。
鄱陽湖總體共有四十公里長,橫接十餘個城縣,而且接通五條大江大河,所以漁船頗多,還有鹽商之流私自運輸私鹽等貨物。
而吳大膽他們當年,就是做着打劫水盜的勾當,偶爾也客串運輸一把私鹽。
直到後來,各地義軍突起,潘陽湖的周圍各縣漸漸彙集義軍,特別是陳友諒大軍,更是沿着鄱陽湖直下,佔領各郡縣,順帶剿滅了幾路水盜,所以各路水盜漸漸銷聲匿跡。
沒辦法,他們雖然對付大多數的私船綽綽有餘,可要是去對付那些成規模的水上勢力,還遠遠不夠。
眼見着各路兄弟都參加義軍,吳大膽也跟着脫離水盜行業,正巧那時候縣上派人來桃花村招兵,給出的代價十分誘人:一旦參軍,可世代享受軍戶的地位。
在亂世裡,只要是軍戶,最起碼可以得到朝廷劃撥下來的一點錢糧,多少能有點飯吃。
這就夠了。
吳大膽想了想,雖然現在義軍看着規模大,四處開花,可始終不成氣候,跟着朝廷混纔是硬道理,所以就毫不猶豫加入了軍方。
他有水盜的底子,人又精壯,所以在軍中也算是混得風生水起,沒用多久,就成爲了一個小頭目。
直到某一天,他遇到了一個熟人。
那是他們以前水盜的頭目,他現在也加入了軍方。
那人見到他後,竟然臉色大變,雖然竭力的躲藏,還是被他認了出來。
沒有電影電視裡經常播放的設計暗算,也沒有殺人滅口,那頭目直接找到他,表示拿給他一筆錢財,讓他趕緊離開軍方,不然小心禍事臨身。
那個頭目語言有些含糊,但是有一點吳大膽知道:這人對他沒有惡意。
闖蕩江湖,講究的就是個義氣,義字當頭一把刀,誰若不講義氣,那就會被刀斧給千刀萬剮,不得善終的。
吳大膽不知道是什麼禍事,只不過他參軍本來就只是爲了吃頓飽飯,現在既然有錢拿,也樂得離開。
所以他拿了一筆錢,回到家裡,好好討了個婆娘,又聚集了幾個村子裡的青年,用錢置辦了一些漁船漁網等物,靠着捕魚爲生。
“這一晃,也就過去了這麼多年,你母親死了,你也長這麼大啦。”吳大膽笑着,看着吳芳,眼裡帶着欣慰的眼神。
“可是,這跟許秀才找你麻煩,應該沒什麼關係吧?”我在旁邊問道。
吳大膽搖了搖頭:“當年我們做水盜的時候,也曾殺過幾個人,記不太清楚了,也許是那些人的報復吧,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接着,他繼續說起今早的情況:“在今天早上的時候,老七來我家找我,他當時上吐下瀉了半天,總算好了點,可後來他忽然就跟發羊癲瘋一樣的抖了一陣,然後神智清醒過來,生生從嘴裡嘔出了兩條黃色的蟲子,然後猛地對我喊‘吳大哥,快走,許秀才和神婆抓你去見官!張二張三他們已經被收買了!’
他一邊喊着,一邊又哭了起來。
他告訴我,他身上被神婆施了法,可能很快就會變成不人不鬼的東西,他讓我殺了他,他死了以後,再來當我的兄弟!
他的話才說完,隨後就圓睜雙目,再次失去了理智,變得跟瘋魔一樣,開始又抓又咬,不認人了。”
吳大膽這麼一說,我就明白過來,王七是中了蠱術。
跟王五一樣,是噬心蠱。只不過他身上的噬心蠱是這種蠱蟲的另一種變化,叫作“失心蠱”。
一旦中了這種蠱術的人,就會受施術者的控制,身體言行都變得言不由衷。
我相信,王七和王五應該是在這亂葬崗發生了什麼,可後來,他們一定又發生了什麼,這事情,就跟神婆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