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內的神京城以北的荒原,已是人跡罕至,除了前往無盡山的修士還有軍隊之外,幾乎沒有任何普通民衆願意前往。
其一是因爲其遍佈斷壁殘垣以及凍土,絲毫沒有吸引人前往之物。
這其二,便是神京城多有鬼怪傳說源自於此,據說當年異族圍城,幾乎將外圍那幾個衛星城全部屠戮一空,冤魂無數在荒原之上游蕩,所以大部分民衆都對此敬而遠之。
大雪滾滾傾覆而下的夜晚荒原,就像是一位張開巨嘴,擇人而噬的恐怖厲鬼,厲鬼的嘴巴之內,彷彿有無數幽魂遊蕩,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呼嘯之聲。
但是風雪之內有殺伐之氣,還有鬼魂辟易的鐵血陽剛之氣。
一道道沖天的氣血,猶如滾滾而起血色狼煙,於天空之中組成了一個巨大的血色太陽,伴隨着甲冑撞擊之聲,吹散了暴雪,照亮了周圍的地域。
北部荒原兩百里處,積累了半天暴雪已經將戰鬥的所造成的殘垣徹底覆蓋,再次化作白茫茫的一片,這便是屬於大道的和時間的無情,時間可以以極快地抹去修士戰鬥所造成的傷害,但是卻抹不去未亡人心中的極致悲痛。
白雪之內有着一座墓碑,墓碑無字,被人硬生生地用修爲切割成方方正正之形,亦如大夏無盡山大元帥林琅那般沉穩,鎮定。
墓碑之前跪着兩道人影,於暴雪之下白了頭。
鎮羽侯府大公子小殺神林嘯,原先英氣不凡的雙眸之內,滿是暗淡以及絕望,跪在墓碑之前的頭顱低低垂下,積雪之下的紅衣也在短短半日之間,變得猶如血液凝固之後的暗紅。
他的身旁,跪着的是一個年輕少女,一身青襖已經被積雪打溼,包括頭上的三千青絲,積雪融化成水,自姑娘的發間順着精緻的臉蛋流淌向下,滴在地面之上。
“你不必陪我如此,你走吧。”
小殺神林嘯的聲音極爲沙啞,自從二公子失蹤之後,他幾乎滴水未進。
青衣少女卿念彤並未說話,只是倔強的搖搖頭,髮絲之間的積雪向四周灑落。
“你常說的那句錯了,無論世間怎麼變化,頭頂的太陽都會正常升起,不代表着奇蹟總會出現,而是大道的無情,我沒有等到奇蹟,而是絕望的深淵,父親戰死,弟弟生死未知,只需短短一日,我林家便完全散了。”
林嘯的頭顱再次向下低垂,整個靈魂之火開始逐漸暗淡,青衣少女眼裡佈滿焦急之色,淚水不停地流下,一個勁地搖頭,嘴裡不停地喃喃道:
“不是這樣的,不是的,不是的,你還有我,你振作一點,至少要堅強的活下去。”
卿念彤轉過身來,將林嘯抱在懷中,身上慢慢浮現出一陣綠色光芒,一株樹的虛影在身後浮現,分出一根根樹枝組成一把大傘,遮住了二人頭頂之上的雪花。
隨後不遠處的黑暗之中有聲音傳出,卿念彤猛地回頭,只見一輛暗金色的巨大馬車緩緩駛出風雪之間,隨後整個墓碑的周圍全部被一柄柄火把圍繞,火把照耀出一張張面容肅殺堅毅的甲士。
重盾橫立,利刃出鞘之間,馬車緩緩靠近墓碑,在二人身旁停下,簾子被一隻手掀開,走出的是一位少年。
少年頭戴威嚴冠帽,身上依舊是那件繡着十二紋章的絳紗袍,腰間的玉佩和玉勾相互碰撞之間,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響,隱隱約約依稀可見一把巴掌大小的小匕首,正是這把閃爍匕首,讓趙御瞬間出現在了光輝之主身前,刺出了那弒神的第四劍。
趙御走到無字墓碑之前,低頭看向下方,沉默不語,樑破魁梧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身後,與樑破一齊出現的,還有一位帶着面具,身材消瘦的修士。
司天監番號第九,大夏鬣狗,無盡山司天監指揮使。
“此碑是何人所立?”
趙御淡淡的詢問聲響起,身後的司九單膝跪地,恭敬回答道:
“稟殿下,上四軍來到此地之前,無字碑便已經存在,所以應該是敵人所爲。”
趙御輕輕地嗯了一聲,但是在所有的人的感應之中,滾滾帝威向着周圍席捲,猶如天怒,證明這位大夏之主心情並不平靜,司九的頭顱垂的更低,再次說道:
“卑職下午到此之時,發現此地殘留四類氣息,第一爲極致高溫的火焰,第二三則是極爲純粹的冥氣和聖光,但是還有一絲非常細微的寒冰氣息,此氣息雖然殘留甚少,但是直達本源,所以卑職斗膽判定,最後造成鎮羽侯大人之死的,便是這最後那道氣息,而最重要的是,無字碑上,有着類似的氣息。”
“火焰是鎮羽侯無疑,冥宗這隻老鼠和帝國聖光都極好判斷,而這最後一道本源寒氣,除了極北雪原的女聖,世上還有何人?”
“卑職尚未可知,只知年紀不大,因爲修爲還未入大宗師之境。”
司九年輕的迴應聲帶着一絲愧色。
“此次爾等司天監失職甚大,但是大夏榮耀就是知恥而後勇,所以我再給司天監一次機會,我不求你們立馬抓到他,但是三日之內,我要知道他是何人,見過誰,如何來到這裡。”
“遵命。”
司九抱拳一拜,隨後悄無聲息地退去,只剩無字碑前的數人陷入沉默之中,而原本死氣沉沉的小殺神林嘯在聽到四道氣息之時,空洞的眼神之內有了激烈的反應,掙脫開卿念彤的手臂,一下子趴在地上,然後慢慢爬向趙御,邊爬邊低聲低聲嘶吼道:
“殿下,殿下,一定要告訴我那個人是誰,一定要啊。”
“林嘯,你冷靜一點,林嘯。”
卿念彤俯身向前,林嘯依舊在不斷掙扎向前,面露癲狂,嘶吼聲沙啞無比。
卿念彤背後的太古樹道魂分出一條樹枝一下敲在林嘯的脖頸處,並散發出迷濛的綠光,後者應聲陷入昏迷。
趙御輕輕伸出右手,撫摸着前方矗立的無字碑,神情肅穆,許久之後,才輕輕地開口說道:
“神和人都從崇敬戰爭中陣亡的人,既然已經豎碑與此,那麼便提上字,在此以霜雪爲冢好了,鎮羽侯林琅,追封鎮羽公,諡號忠武,擇日舉行大葬。”
語畢,趙御轉身走回馬車,來到馬車之前,停下腳步,沉穩的聲音再次響起:
“等他醒過來時,你告訴他,我打算在上四軍之外再組建一支天輝軍,如果他有意,可來白帝宮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