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明虛五歲就拜入了太午門,成爲了太午門的內門弟子,可以說幾乎沒有怎麼經歷過人間的所謂戰亂。而他的姓名也取的隨便,當年他那一輩的弟子排在了“明”字輩,明虛乾脆就用它當做了自己的名字。久而久之,他自己都只記得自己叫明虛,而不是其他什麼人了。

明虛進入太午門的那一代,正是太午門式微之時。門內被無數世家宗族把持,勾心鬥角不斷,那一代的掌門人有心廣大門楣,卻沒有可用之人。就在偶爾出去散心之時,心神一動,掐指一算髮現他們太午門機緣已到,於是明虛就被偷摸着被太午門的掌門收爲弟子,不敢泄露半分,免得被那些黑心肝的下殺手。

而明虛,也對得起太午門掌門的期望。五歲引氣,十三築基。要不是被太午門掌門壓着,說不定二十就能成丹。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明虛的修行速度已經超過了不少世家子,再提前結丹恐怕太午門的掌門也沒有辦法時時刻刻跟在他身邊保護他。因此,太午門的掌門給了明虛幾件壓箱底的寶貝,就將他送離門派,讓他出去多見識見識,若是能夠丹成上品,就真是千好萬好了。

明虛成長的那一代,整個辰元中世界的好苗子都不多。除了隔壁三元劍道門裡有一個丹成三品的,其餘的都紛紛熬不住苦修,找不到那丹成上品的九藥,乾脆就結了中品金丹。明虛天資雖好,但是掌門卻不敢對他抱有太多希望。

畢竟明虛實在是太年輕了。爲了保護明虛的安危,掌門基本沒有讓明虛出去見過世面。這樣結成的金丹就算品相不俗,也是決計到不了上品的。

當年,掌門也是希望可以磨一磨明虛的性子。按理說像明虛這樣的年輕人,應該志在四方,主動提出到外面見識一番纔是。偏偏明虛的日子過的好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一般,能夠坐着就絕不站着,能夠躺着就絕不坐着。省心倒是省心,但是真操心起來也是真費心!

明虛懵懵懂懂的離開了呆了十幾年的山門,到凡間去很是吃了幾年苦。他被騙過,被圍攻過,甚至差點死過。然而明虛依然沒能好好的融入這個世界。有不少敵人就是被明虛目中無人的態度給引來的,每次明虛睜着眼睛看你,彷彿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螞蟻一般,這樣的眼神怎麼會不惹人生氣?

而明虛慢吞吞的性子在別人眼裡也被認作是“有所依仗”“心高氣傲”,無論明虛怎麼做,都是錯的。

直到明虛覺醒了自己的記憶,直到自己是妖獸,才明白爲何他怎麼努力都融入不了人類的世界。

道不同,不相爲謀。這一點在種族的問題上也是如此。

明虛回到太午門的時候,發現掌門的元嬰幾乎破碎了。

那些門裡的長老明明知道那個挑釁上門的魔修手段詭異,但沒有一個人出言提醒,更無人相幫。在他們看來,掌門若是死了,就換一個更加聽話的上去,沒有什麼大不了。明虛難得生氣,在那個被世家捧出來的天才丹成三品的第二天結丹,丹成一品,轟動整個辰元中世界,成爲萬人矚目的後起之秀!

太午門的掌門連道了好幾聲好,正式將明虛收爲親傳弟子,大力培養。若是明虛當真能夠光大太午門,他也有臉去見師兄弟們了。

掌門終究沒有能夠撐過三十年。

短短三十年,明虛擊退了無數修士,成功的步入半步元嬰之境。除去那幾個根本不出山的長老們,幾乎無人敢惹。而世家門則是抱着跨天門時機一到,明虛就得離開的想法,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再也沒有找過明虛的麻煩。

比起資源廣博的大世界,辰元中世界裡沒有半點值得明虛留念的東西,相反還危機四伏,只要明虛不傻,自然應該知道怎麼選。至於明虛來年成爲大能可能會轉頭報復他們的可能性,都被那些世家長老下意識的給掐滅了。

要知道,辰元中世界可以很久都沒有出現過一個像樣的大能了。就算明虛真的僥倖,那時候也是千百年開外,到時候說不定他們家族裡也出了能人呢!

千算萬算沒有想到,明虛居然放棄了跨天門,而是接任了太午門的掌門。一向懶散的他先是拉攏了最爲出衆的煉丹師沈遲,隨後又改革了門規,收攏了一大批後起的年輕弟子,加上明虛名聲在外,慕名而來拜師的更是數不勝數。

然而明虛卻一個也沒有看上,別說是收爲親傳弟子了,連個記名弟子也無。

突然某一天,明虛出外遊歷,帶回來一個名爲榮客的小娃娃收爲弟子,之後碎丹成嬰,不過三載時間。

太午門的長老世家派系這才發現自己看走眼,只是如今明虛氣候已成,想要殺了他就得出動家族的絕大部分力量,到時候,明虛這個心腹大患是解決了,可是成果卻被別人享用了。衆人各懷心思,最後在明虛的逼迫下不得不自斬臂膀,保全了中心力量。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發展了,明虛將那些不安分的人弄死的弄死,重傷的重傷,而徒弟榮客雖然年幼,但是卻分外能幹。他很快就能夠過上以前那種宅居不出,自由自在的悠閒生活了。不枉他奮鬥了這麼多年,終於看到希望了qaq。

簡直太棒!

明虛快要感動的哭了。

明虛覺得自己有生以來做的最對的幾件事,一件是拒絕跨天門當上了太午門的掌門,那些整天在他面前嘰嘰喳喳的傢伙都被他弄的半死不活,想要再哼哼也沒有辦法了。要是去了大世界,說不定自己就得被人發現了秘密,哪裡有自己當家做主好?另一件事,就是自己收了榮客這麼好的徒弟。

所謂徒弟,不就是用來當苦力的麼?

明虛也不求日後沾徒弟多大的光,只要好好幫他分擔事務讓他過幾年清閒日子就好了。誰知道,榮客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一下子給了明虛相當大的驚喜。

飯會做,地會掃,會占卜會煉丹,天資過人十分長臉,不用他擔心而且還主動分擔事務。最最重要的是,榮客還沒有野心,半點沒有想要取代明虛爭權奪利的意思,簡直是世紀好徒弟,一些長老看看榮客再看看自己啊子弟,嫉妒的眼睛都紅了!

果然,用自己第一次恢復記憶是褪下來的龜殼占卜,算出來的能幹的徒弟就是靠譜。明虛一邊高冷的送了榮客無數寶貝,盡心盡力的指點了榮客不少修煉上的事情,之後一股腦兒的將雜物事情交給了自己的徒弟,關上門宅去了。

時年十六,築基中期的榮客乖乖的接手了明虛給他的事務,先是忙亂後來開始淡定處理了起來,讓一干牙癢癢的長老修士們再度眼睛紅的和兔子一樣。

人比人氣死人,怎麼人家徒弟就這麼全能這麼能幹,他們的徒弟就只會招搖撞騙讓他們收拾爛攤子呢!

出奇的,這些長老們覺得明虛整頓太午門弟子的行爲其實是真的有可取之處的。

某天,成功到達築基後期,正好門內又沒有多少事務的榮客忽然發現自己的師傅似乎有大半年沒有出門了。

榮客想想,決心還是去看看纔好。師父看上去那麼不食人間煙火,肯定也不會自己去找東西當零嘴。

榮客覺得自己天生就是操心的命了。

師父明虛就師父而言靠譜的不行,但是在其他方面……

還是榮客照顧明虛的時候比較多。

這麼一看,就出了事。

榮客永遠都不會忘記,師父當着他的面,露出了妖族本相的模樣的時候看他的眼神。

充滿了震驚,不敢置信,還有一些害怕。

唯獨沒有的就是殺意和憤怒。

翠綠的眼睛和頭髮,配上明虛高高在上的神情,顯得那麼神秘而充滿了誘惑。

榮客幾乎是呆愣在了原地,不知道是驚訝師父的身份還是師父如今的模樣。

只是還來不及看的更多,就被明虛一掌轟了出去。

榮客連忙吞了幾顆丹藥恢復傷勢,卻絕對不敢真的離開。不然,萬一師父誤會了怎麼辦呢?不管師傅是人還是妖族,都是他唯一的師父。整個太午門裡,榮客在乎的就只有這麼一個師父而已。

殊不知,裡面的明虛也是鬱悶的死。

他這段時間差不多快要正式成年了。他因爲混雜諸多血脈的緣故,成年時期要比一般的高等妖獸早很多。而也因此,他這段時間越發的懶散起來,沒事就在牀上趴着。又想着自己如今是掌門之尊,也沒有什麼人敢過來找他,徒弟又一大堆事情要做,進來前也會先報備。明虛就犯懶沒有設置陣法。

結果,就這麼懶了一次,特麼的就被徒弟給發現了!

差一點,自己都要顯出妖獸原型了!

明虛心塞的不行,像榮客這麼貼心這麼好看這麼有天賦還能夠夠他分擔事務不忘恩負義的徒弟打着燈籠都難找。加上榮客又是自己用第一次褪下的殼占卜來的徒弟,對明虛可謂是意義深遠。雖然經驗告訴明虛自己應該殺了榮客以絕後患,但終究還是捨不得。

這可是自己手把手帶大的徒弟啊……【其實也沒有怎麼管。

明虛走出洞府,毫無意外的發現榮客還在洞府外等着。明虛心裡念頭急轉,忽然想起了自己在人間遊歷之時聽過的那些個話本。於是給自己編了一個十分悽慘的身世,說自己是半妖啥的,很成功的讓榮客抱着明虛的大腿發誓,絕對不會透露有關師父的任何信息。

至於榮客詢問的師父到底是什麼妖獸的問題……明虛沒有回答。

榮客被拒絕之後,回去的背影都顯得格外寂寥。

明虛幽幽長嘆,徒弟啊,不是爲師不願意告訴你,實在是師父我的原型說不出口啊。說的好聽是集百家之長,說的不好聽就是不知道混了多少種妖獸血脈的雜種。要不是明虛實力高強,連妖獸都看他不起,更加別說是奉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人類修士了。

榮客在知道明虛的秘密之後對明虛更加盡心盡力了。平時裡有什麼關係明虛的事情也是事必躬親,絕對不假他人之手。而何必輕則是明虛某次被榮客強拉着出去閒逛的時候收下來的。何必輕這人很是有些小聰明,但人不壞,他猜到了明虛的一些隱秘,和榮客心照不宣的一起保護了下來。

又說起某一次明虛帶着自己的兩個徒弟出去赴會,途徑一個售賣妖獸的攤子。哪裡有各種各樣的妖獸,初等中等都有,品級不算高,難得的是種類齊全。

榮客和何必輕因爲明虛的事情,對於妖獸也多了不少了解,當然也免不了上去好好看看,或許可以挑一隻不錯的。

榮客一眼就看中了一隻金火豹,漂亮矯健,就像一隻大貓,性情柔順不說,而且還是出了名的忠心,是不少修士選擇代步的上好坐騎。而何必輕則是看中了一隻丹頂鶴,愛不釋手。

同樣在妖獸攤子面前挪不開步子的還有各種女修和企圖討女修喚醒的單身修士們。那些可愛的漂亮的強壯的妖獸簡直供不應求,販賣妖獸的修士似乎也很精通妖獸之間的事情,無論哪一隻妖獸說起來都是如數家珍頭頭是道。

“師父,您覺得這隻豹子怎麼樣?”榮客來回的摸着豹子的皮毛,顯得十分滿意。

“師父,您還是看看我的這隻丹頂鶴吧,瞧瞧這羽毛,一根雜毛都沒有!”何必輕不落人後,接着捧着丹頂鶴獻寶到。

“雜毛又如何?”明虛看着這些妖獸,心裡十分鬱悶。

大徒弟啊,你可知你不斷撫摸的這隻金火豹是母的唉,它剛纔說身上癢你給撓的不錯呢!也不知道多少天沒洗澡了虧你摸的下去!

還有二徒弟,你的這隻丹頂鶴一直在說你是傻逼啊,它是是黑毛的但是被這修士用靈藥給僞裝成白毛的。

身爲不知道混了多少種血脈的頂級妖獸,這些低等妖獸的話,明虛是聽的一清二楚。然而就是因爲聽的太清楚了,明虛在看着自己兩個傻乎乎的高興的兩個徒弟之時,心裡萬分複雜。

其實,他們聽不懂也算是好事。

“雜毛的就不漂亮了啊。”何必輕愣了一會兒,回答道。

“前輩,這位小公子說的不錯。”那販賣妖獸的修士見三人身着不俗,知道這是隻大肥羊,當下就過來介紹到,“前輩有所不知,這妖獸講究的就是血脈純淨。若是一黑一白的妖獸生出來的幼崽,不但毛色斑雜,而且大部分都不能很好的繼承父母的天賦,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實在賣不出什麼好價錢。血脈混雜的越多,這幼崽能力就越低下,不少黑心商家都假裝上品販賣。不過我這裡的妖獸可是每一隻都是純淨血脈的,絕對當得起這個價錢!”

一番話說的榮客和何必輕大開眼界,明虛一口氣憋在嗓子眼裡,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這裡明明一大半都是雜種妖獸,這人修說起謊話來才真是臉不紅心不跳的。

倒是榮客很快反應了過來,他的師父可不就是人、妖混血?

榮客拉拉何必輕的衣袖,何必輕頓時醒悟了過來,抱着丹頂鶴的手也放下了不少。

“兩位小公子若是不喜歡,不妨過來看看其他妖獸。”那修士雖然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句話得罪了他們,但是依然不願意放棄這麼好的主顧。

明虛的眼光掃了掃,裝作漫不經心的問着兩個徒弟,“你們覺得那玄龜如何?”

榮客順着明虛的眼光看去,發現是一隻慢吞吞的不行的烏龜,笨重不說,而且顏色還難看的不行。

“師父,我並非水屬性修行。這玄龜……除了龜殼可以用來占卜,其他倒是沒有什麼作用。”榮客斟酌了一番,小心說道。

何必輕就直接的多了,“師父,你想要吃麼?”

明虛驚呆了,難道烏龜除了龜殼和吃之外就沒有別的作用了麼?

偏偏那個神補刀的修士還在不依不饒,“兩位小公子若是買下了其他妖獸,那玄龜我就做個添頭送給兩位了。它的肉質雖然不佳,但是靈氣還是不錯的。龜殼就算用不到,也能拿到煉器,其他的……扔的也沒有什麼可惜的。”

明虛:……

他就只能用來當添頭用麼!

雖然他不是烏龜,但是長的最像烏龜啊!

烏龜怎麼了,烏龜就礙着你們了是麼?

明虛壓制下心裡火氣,免得被兩個人精似的徒弟發現什麼,“這妖獸大部分靈氣不純,爲師給你抓幾隻去。”說完,明虛就飛離了此處,榮客和何必輕兩人誤以爲明虛是觸景傷情,也趕緊將妖獸放下走開。

留下說了一大堆話的修士在原地瞪眼。

不買還說這麼多,消遣他來了吧!

那玄龜瞪着黑溜溜的眼珠看了修士一眼,心裡默唸了句傻逼。

“咦?怎麼突然想起這麼一件事情來了?”榮客扶額,轉頭看看牀榻,師父已經不見了蹤影。

榮客現在是跟着明虛在妖獸族裡常駐的,太一仙宗那裡他也偶爾會回去一下,做點任務什麼的,大部分時候還是留在了明虛身邊。

師父身爲頂級妖獸,如今好幾個妖獸族在爭着搶着將明虛納入自己的族裡,各種美人珍寶不要錢的塞給明虛,連帶着邊上的榮客都沒落下。如此危機,榮客哪裡還敢一個人安安心心的留在太一仙宗?

只是昨夜雙修過後,榮客就不免想起了當年的往事,當下就有些失笑。

唉,那個時候,大概師父很生氣吧,難怪那麼多年以來師父都不肯透露出自己的原型半句了。

其實到現在爲止,榮客也拿明虛沒有半點辦法。

要是惹急了明虛,直接化爲原型,往殼裡一鑽,哪怕榮客請來了唐三陽,也只能乾瞪眼。明虛別的不行,防禦力是槓槓的,哪怕是散仙來了都不一定對他的殼做什麼。

榮客知道自己師父面上不說,其實對自己的混雜血脈很是介意。

哪怕是珍惜稀少如孔雀,起碼還有三十多個同伴在。而明虛,卻是一個像樣的族人都找不到。他的血脈太過駁雜,在哪一個族裡都呆不下去。哪怕是真正的玄武到了明虛面前,他們也還是有着很大的不同。

榮客微微嘆氣,他走出洞府,來到一個湖邊,發現師父正化爲原型坐在那裡,背上有不少烏龜鯉魚在爬來爬去,似乎是將明虛當成了一塊巨大的石頭。

榮客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衣服,熟練的拿出各種食物和案臺,在明虛的旁邊坐下。明虛的眼珠子轉了轉,沒有說話。

“師父,今天的果子不錯,我剛剛摘的。”榮客捏起一個靈果,遞到明虛的嘴邊。

明虛慢騰騰張開嘴,懶得嚼,直接嚥了下去。

“師父是喜歡幼崽麼。”榮客頓了一會兒,看着明虛背上的鯉魚烏龜們說道。

“不。”明虛好聽的聲音直接在榮客腦海裡響起,“我只是懶得將它們弄下去而已。”

“師父。”榮客哭笑不得,“要不我們也去其他世界遊歷一番吧。”整天呆着也不叫事啊,師父雖然長的像玄武,但是沒有必要真的把自己當烏龜啊。

“爲師昨天翻了個身卜了一卦,近日不宜出門。”明虛懶洋洋的拒絕道。

“……師父,我已經準備了代步工具,您的換洗衣物,喜愛的食物還有遊歷路線我都弄好了。”榮客每說一句,就從儲物戒指裡掏出一些東西來。

明虛不爲所動。

“我可以揹着師父去。”榮客接着說道。

忽然一道白光閃過,那些小烏龜和小鯉魚們彷彿被什麼拖着一般,飄落到了地上。而它們原本以爲的那個很大很大的石頭,突然變成了一個人。

一個穿着藍色衣袍,披頭散髮,但是出奇的覺得很好看的人。

“徒兒,那我們趕緊啓程吧。”明虛攏了攏衣袖微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