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的溫度很低，穿着一身緊身衣，外面加着一件風衣並不能抵禦這夜風的寒冷。
街燈很昏暗，拖得地上的斜影有點長。
一陣涼風襲來，吹得地面掉落的幾片黃葉便是徐徐飛揚了起來。
東方流雲一身長長的黑色風衣，雙手收在單薄的衣袋裡，緩緩的從涼風四起的街道邊走過，‘蹬蹬’的清晰而有節奏的聲音是來自她腳上的高跟鞋踩在潔淨的地板上的聲音。
這會兒的夜晚的街道其實有些安靜，最熱鬧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馬上元宵節就要過去，第二天的凌晨就要來了。
這樣寂靜長得沒有盡頭的街道，她走了無數遍，這個紅綠燈過去了，下面還有下一個，下一個，再下一個，然後城外，還有那寬闊的大道……
她穿過人行道，來到了她之前常來的廣場。
大老遠的，就能聽到了那有些遙遠的歌聲，不是之前常聽的那首，而是換了一首……
周邊還是跟往常一樣，圍着好些人。
東方流雲收住了腳步，在附近找了一張長椅坐了下來，靠着椅背，默默的合上了眼睛，靜靜的聽着——
‘有位年輕的姑娘，送戰士去打仗，他們黑夜裡告別，在那臺階上……’
她聽着，不知爲什麼，眼前忽然有些恍惚起來，直到身邊傳來一道略顯熟悉的氣息，她轉過頭看的時候，便看到了已經坐在她身旁的齊磊。
“我之後來過這裡很多次，還是第一次見到你來。”
齊磊低沉的聲音傳來，也沒有看東方流雲，目光是靜靜的落在前面人影上。
“都不是什麼閒人，你父親的事情，我聽說了，你沒事吧？”
東方流雲斜了他一眼，淡淡的問道。
“你看我像是有事的人嗎？”
齊磊反問道。
東方流雲驀地一笑，“我本來也沒打算勸你別難過或者什麼話，都不是什麼實質的東西，不過，他過去了不是什麼好事，所以你祈願他安康便好。”
“別人都是勸我不要難過或者不要擔心，你倒是挺異類的。”
齊磊緊皺的眉頭稍稍舒緩了一些，眯了她一眼。
“異類？”
東方流雲低低念道，想了想，便繼續道，“覺得我人情太冷漠？”
“你也知道啊？有的時候，多大的熱情跟你一說話，就感覺好像整個人進了冷庫裡，熱心不起來。”
齊磊吸了口氣，淡淡的說道。
“別誣賴我，我可是一個很熱心腸的人，冷美人只有童話故事裡纔會出現的。”
東方流雲淡然笑了笑，難得的開口爲自己辯解。
“生活也是故事，百年，千年以後，你又能保證我們不是童話故事裡的主角或者各種配角人物嗎？”
齊磊低沉的回道。
“百年？千年？”
東方流雲挑了挑眉，偏過目光悠然看着他。
“嗯。”
他點頭。
“你相信人死了以後還有靈魂在嗎？”
東方流雲想了很久，忽然問了這麼一句。
齊磊一怔，頓了好一下，然後才說道，“不知道，但是我想去相信，那樣……”
齊磊沒有說下去，但是聽着那聲音，總感覺有些落寞的成分。
東方流雲微微俯下身子，一手撐着下巴，默默的看着跟前圍觀的衆人，“若是有，令堂也是進入輪迴了，而我們能做的便是懷緬。雖然我學的是歷史，領悟的先人無數的典故和事蹟，但是越是到後面，卻越是覺得生命的奇妙。人其實很卑微，但是他卻可以讓自己的生命變得很偉大。”
“那你也相信嗎？”
齊磊沉默了一下，轉過頭看着她，問道。
東方流雲吸了口氣，驀然往身後的椅背靠了去，齊磊等了很久，卻也沒有等來她的回答……
“我明天要離開z市，祝你的父親早日康復。”
很久之後，東方流雲說了這麼一句。
“離開？去哪裡？”
齊磊下意識的蹙了蹙眉。
“考察團想先去新疆附近的一處戈壁考察一處古蹟，a大的博士點申辦成功，我也閒下來了，已經跟學校請好了假。”
東方流雲回答道，清淡的目光不鹹不淡的看着他，語氣裡充滿了鼓勵，“希望到時候回來，你的一切都會變得好起來。”
齊磊頓了頓，後面默默的點頭，“借你吉言，那你也要照顧好自己，保重些。”
聞言，東方流雲才輕聲一笑，“用古人的話說，我也算是行走江湖多年了，自然知道怎麼照顧自己。你不一樣，你的壓力和困境也只有你自己最清楚，自是要保重些。”
“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原本應該是難得的喜事的。”
齊磊的語氣裡有些無奈與悵然。
“不必自責，誰能沒個意外？我也不想說同情，那對我們來說，並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也是驕傲到不想要別人的同情嗎？”
齊磊笑了笑。
東方流雲低下眼簾，沉寂着，後面也沒有說什麼，徐徐起身，雙手又熟練的收進自己的風衣口袋裡。
“回去吧，天挺冷的，我回去了，回來的時候，再請你喝酒。”
留下這麼一句，鏗鏘的腳步便已經往前邁了去，只給身後的人留下那麼一抹清冷的背影。
“我送你吧，反正也順路。”
齊磊站了起來，伸手摸向自己的衣袋，拿出車鑰匙。
聞言，東方流雲的腳步頓了一下，轉過頭看他，目光裡似乎有些驚訝。
“這邊只有一條路通往前方，我剛好也要去醫院。”
齊磊解釋道。
東方流雲清麗出塵的臉上拂過一道緩和，搖了搖頭，“不用了，我想一個人走一走，再見。”
話音落下，人也繼續往前走了去，沒一會兒，清瘦的身影便已經湮沒在前方的暮色之中。
齊磊到底也沒有追上去，也沒有遲疑的朝自己的車子走了去，很快便發動了車子……
他也是經過附近的時候就過來看看，剛纔把齊峰揍了一頓之後，感覺沉鬱的心情緩和了不少，至於什麼賭局，他管那個作死！
他齊峰還以爲他齊磊是當年那個年少輕狂的傻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