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全忠兩隻小腿骨頭破裂,柳承說還可能有碎骨,所以爲陳全忠開了刀,清理碎骨,又包紮好。就單是這一項工作就從天沒亮做到黃昏。
期間,陳秋娘出去找了些野草嫩芽,一是想拿野草嫩芽來焯水和麪做烙餅吃,二則是想看看那傢伙還在村裡麼,她想知道柴瑜的情況。她繞着村轉了一圈,野草嫩芽都摘得差不多了,也沒見着那人。陳秋娘心想也許是人多眼雜,他不肯出來相見,那就繞去個人少的地方。
她想起上次在村外紛河迴旋潭那裡查看過水質與魚類,目測過那裡的水質可以產出肉質鮮美的河魚,試驗一番可成爲魚中珍品的。這會兒去瞧瞧前幾天漲水退水後,那水潭裡可有什麼變化,順帶那一帶人煙稀少,看看那傢伙會不會主動出現。
陳秋娘打定主意便提着籃子穿過碧青的田野,徑直往回旋潭去。前幾日,下了大雨漲了水,紛河水急浪濁。這幾日天晴,昨夜那一場雨也沒引發新一輪漲水,如今的紛河水流雖湍急,卻清澈無比,前日裡瞧不見底的迴旋潭如今已看得到底。日光下澈,游魚細石都看得清清楚楚。
陳秋娘站在潭邊仔細辨認,除了常見的鯽魚、鯉魚、沙鰍之外,還有一種青背身窄長鱗片泛白的大眼魚游來游去。
呀,這是白水魚,而且這麼大條的,清蒸最好吃了。陳秋娘十分高興。
她是認得這種魚的。在那個時空,她生活的蜀中鄉村只要靠山的乾淨小溪中就有這種魚。但這種魚對水質要求很好,所以數量很少,而且水質不夠好,這種魚的便壽命不長,因此也長不大。她小時候捉了來,因爲太小,都是直接油炸,拌上特製的椒鹽調料下飯。外婆總覺得可惜。說這種魚若是大了,拿來清蒸,那肉質滑嫩,味道鮮美。簡直是人間美味。
她後來去了江南上學,在街上見到有買這種魚的,好幾十塊一斤。她買過條,問了外婆的做法,到系裡年輕的女導師家裡清蒸的。那天,她與女導師把那條不算小的魚吃得只剩了一副一點肉都不沾的魚骨架,果然人間美味。再後來因爲戴元慶的緣故,陳秋娘去了國外,便再也無緣白水魚了。
而如今,這回旋潭裡的白水魚。看起來最少是一斤以上的。這紛河的水質果然不錯。陳秋娘笑得十分高新。不過苦於沒有工具,便在水邊呆了一會兒,看那人依舊沒出現,便打道回府。
其時,約莫早上八九點的樣子。日頭纔剛剛冒出山間,日光溫和。柳承還在一絲不苟地爲陳全忠做手術,撿出可能的碎骨頭。江帆及其手下還在一旁候着,隨時等着幫忙打下手。秋生秋霞亦乖巧地候着,等人吩咐。
陳秋娘提了籃子回來,將嫩芽洗淨焯水,揉碎在麪粉裡。加了水與酵母曲蓋起來,便生了火熬了清粥在鍋裡,吩咐陳秋霞協助陳柳氏喂兩個幼弟。她做好這一切,便去了馬四家。馬四正套了車要去五里鎮,今日適逢五里鎮趕集。
他遠遠地看到陳秋娘,就打招呼問:“娃娃是要去五里鎮?”
“不了。我爹被石磨傷了。小柳郎中在救治呢。哪能走得開呢。四爺爺,您路上小心些,昨夜下了雨,山路滑,怕有滾石啥的。”陳秋娘與馬四攀談。
馬四點點頭。卻是感嘆說昨晚回來喝了些酒,睡得死了,竟然沒聽到她爹要打死她的事。
“沒事了,四爺爺。我爹那腿傷了,小柳郎中說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他也打不了我,也去賭不了錢。這倒是好的了。”陳秋娘說。
“這是不錯。只是往後你要伺候他,怕也是不好過日子了。”馬四感嘆一陣,回頭纔想起來問陳秋娘來找他是不是有什麼事。
陳秋娘便說來借釣魚竿的,同時也是托馬四幫她買一副簡單的釣竿。馬四閒暇時本就喜歡垂釣,一看陳秋娘亦喜歡,立馬眉開眼笑,一邊進屋拿釣魚器具,一邊說:“娃娃還會垂釣麼?可學過?”
“學過一些,略懂皮毛,若是四爺爺得了空,定然要請教四爺爺了。”陳秋娘回答。
馬樂呵呵地將釣魚器具遞給她,簡單交代了幾句,便說要立刻啓程了,這五里鎮雖比六合鎮近一些,但路難行。
陳秋娘拜別了馬四,直接就去捉了蚱蜢,回家用麪粉蚱蜢捏碎,加了兩滴香油捏成散餌,隨即又去挖了蚯蚓,抓了孑孓(蚊子幼蟲,釣河魚引魚窩羣的上品)若干,便去了迴旋潭。
馬四的釣具自然比不上現代化的釣竿,但也算不錯。至於半釣、沉水釣、浮釣,到底使用哪一種,則需要調試。每一種魚都有其生活的水層,還因爲魚嘴的不同,使用的釣竿、釣鉤、釣魚方式都不同。陳秋娘是個吃貨,前世裡對釣魚也是有些研究的。
不過,對釣白水魚卻沒有任何的經驗。畢竟在那個時代,水污染很嚴重了,就是白水魚最多的地方巢湖白水魚也越發稀少了。
陳秋娘跑到迴旋潭邊,選了一處適合下竿的靜水。捏了一把麪粉餌料。這種餌料因爲加了一兩滴香油,又加入了蚱蜢,很大的腥味,大多數小魚是喜歡這種腥味的。而白水魚是食肉的魚類,在水中以食小魚小蝦爲主。那麼,即便白水魚不喜歡這種餌料,也會喜歡招來的小魚羣,白水魚肯定也會爲了這些小魚前來。小魚不會坐等天敵吃掉,所以,會一鬨而散,那麼白水魚面對陳秋娘拋下去的釣鉤上的孑孓,肯定不會放過的。
她選了地點拋入香油麪粉餌料,觀察了一下魚兒聚攏情況,發現小魚們紛紛而來。她非常滿意這種情看,便又拋入一些孑孓,之後才悠閒地將一小段蚯蚓穿上釣鉤,拋竿如水,浮釣試探。
她靜靜地注視水面。因爲水清澈,看得到潭底,所以。小魚來去聚集無數。期間,有魚咬鉤,她也拉起來,是兩條一斤多的鯽魚和一條約莫半斤的金鱗鯉魚。還有兩條常見的五彩魚鱗的魚,她一直只知道方言名字叫倒掛刺的魚。
“咦,這魚挺好看的。”身後響起清朗的聲音,依舊是笑嘻嘻脆生生的。
陳秋娘嚇了一跳,終究還是沒轉身,專心地將倒掛刺從魚鉤上取下來丟入小木桶內,又穿了魚餌拋竿入水。這才問自動坐在她身邊的正探頭探腦看她釣上來的魚的少年:“你不是應該在六合鎮麼?怎麼來這裡了?”
“嘿嘿,我以爲你會問那小子的傷勢如何呢。”來人正是話嘮江帆,嘴上叼了一根青草,吊兒郎當的。
“釣魚切記分心。吵嚷,噓。”陳秋娘不看他一眼,示意他小聲點。
“哦。”江帆沒精打采地回答,但不過片刻,江帆就壓着嗓子說。“你爹都受傷了,你還有閒情釣魚啊?”
“小柳郎中救治我爹,辛苦得很,釣魚款待恩人。”陳秋娘低聲回答,眼睛盯着水面的浮子,判斷情況。
“說實話,我眼神很好的哦。暗夜裡。我也比常人看得更清楚。”江帆笑嘻嘻地說。
陳秋娘聽得出他話裡有話,只是淡掃他一眼,說:“然後呢?你去向你的主子報告?”
“這,我,我纔不是那種下作的人呢,你怎麼可以那麼看我。我們現在只是在閒聊。閒聊。懂不?”江帆大約很不恥打小報告的那種人,一聽陳秋娘那麼說他,整個人都激動起來。
陳秋娘無視他的激動,只擡頭看了看日頭,又看了看樹影。覺得時間還不算晚,就繼續垂釣。
“我說真的。何況,哥是自由的俠客,哪裡來的什麼主子啊。”江帆朗聲說。
“小聲點,你嚇走了我的魚。”陳秋娘不滿地看了看這個稚氣未脫的少年。
“哦。好吧,好吧,我小聲點。我告訴你,我是俠客,是以行俠仗義爲己任,以天下蒼生爲重的俠客,懂不?我所謂的秘密任務,只是跟大夥兒抽籤輸了,願賭服輸而已。”江帆畢竟少年心性,說好聽點是率真有趣,說得不好聽點,有點五行屬二。他被陳秋娘這麼一激將,居然開始很嚴肅認真地解釋了。
“江俠客,那下任務的是誰呢?你跟誰打賭了?”陳秋娘對他展顏一笑,隨口就問,期望這話嘮一不下心說漏嘴。
江帆一愣,立刻恍然大悟地說:“你又來套我的話,難怪陸宸說跟你說話要格外小心,會言多必失的。”
“他那是對我有偏見。我才九歲,又長在鄉下,哪能那麼多心思的?我很單純的。”陳秋娘低聲說,終於看到一條貌似白水魚在魚餌周圍徘徊了。
“哈哈哈。你覺得我信?別忘了,昨晚我在你家院子。”江帆得意地說。
陳秋娘沒理會他,緊張地注視水裡,感覺手裡的魚竿一沉,那條精明的白水魚終於咬了鉤,她緊張地觀察着浮子的情況,計算着拉鉤的時間與角度。
“我說,其實也不怪你的,那個情況我都看到了。你是自保。不過,你是早有預謀吧?我可覺得你是引着你爹在院子裡繞,然後很從容地繞到石磨那裡。那石磨你也早就做過手腳了吧?你謀劃已久,是不是?。”江帆以爲她沉默是覺得不好意思,害怕啥的。便在沉默片刻後,繼續絮絮不止,結果一開始,他是要她不要害怕啥的,到了後來是興奮地分析昨夜的種種。
陳秋娘沒啥反應,專心釣魚。其實,她在昨夜看到他的笑容就料定他什麼都看到了。他這會兒說,她也覺得稀奇,只不過她還是覺得這孩子可惜了,人挺聰明的,智商也高,就這麼一張話嘮的嘴,註定是毀了。
“哎,真的,我當時想出手救你的。我對你沒別的看法,是我在那種情況下,估計也得那麼做。”江帆見陳秋娘不理會,一下子蹦躂起來,俯身在她耳邊朗聲說。
陳秋娘端坐着眼睛也不眨,在掐準時間後,快速收鉤,乾淨利落地拉起來一條一斤多重的白水魚。在取了鉤,收拾漁具時,她才慢騰騰地說:“你怎麼看我,或者你張家怎麼看我,再或者明確點說,張賜怎麼看我。我真的無所謂啊。我就是那麼個人,你喜歡也好,討厭也罷。我自活我的。走了啊。”
ps:
這是第一更,如果寶貝聽話的話,第二更應該會在12點前,如果以後不出什麼意外,都是每日兩更食色生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