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無常,天不遂人願,這是人生的常態,對於穿越這種運氣逆天的事,陳秋娘很清楚,那是飄渺得可以忽略不計的事。
“我知道。”她擦了擦眼淚,低聲回答。
“所以,我不會寄希望於那些飄渺不確定的事。我張賜從記事開始,就不會坐以待斃。”他說到這裡,鈍了鈍說,“因爲遇見了你,所以,我有了君臨天下的心。”
陳秋娘抿了脣,垂了眸,眼淚又簌簌落下。她從不知自己的這一生,還可以被這樣對待。
“雲兒,不要哭。”張賜着急了,伸手將她抱在懷裡。
帳篷外已經很安靜了,人們的走動亦很少。陳秋娘靠在張賜的懷裡,覺得如果這一生就停留在這一刻,那該多好。
“不要哭,也不要怕。有我張賜在一天,斷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他在她耳邊說,一字一頓像是發誓似的。
陳秋娘沒說話,只是將他抱得更緊。他又問:“雲兒,你信我麼?”
“我當然信你。”陳秋娘想一隻小貓咪似的緊緊靠在他懷裡。
張賜將她摟得更緊。兩人不再說話,良久,他才說:“我這一生,如果不是遇見你,我都不知道有什麼意義。”
“可是我們遇見了,彼此都有意義。”陳秋娘只覺得這一生哪怕就這樣死去,也是值得了。因爲這世上的愛情有千千萬,但能如此相待的,屈指可數;如此相待,又能用盡全力相守的更是少之又少。而她何其幸運啊,雖然命運給她開了很多很多的玩笑。
“嗯。”張賜柔聲回答。將她整個抱起放在懷裡。像是抱着小小的孩子。兩人都沒有動,只聽得彼此的呼吸在周遭,那些清澈的氣息亦在周遭混合。
“外面似乎安靜了。”過了好一會兒,陳秋娘說。
“算算時間,江航他們也差不多了。”張賜說。
“那我起來吧。”陳秋娘掙扎了一下。
“再讓我抱一會兒。”他摁住她,嘆息一聲說,“今日一別。亦又要等好一些時日才能相見了。”
陳秋娘聽聞此語。心情也是瞬間黯然,但卻還是安慰說:“只要彼此保重,我們終究會幸福的。”
“我聽你的。言情小說吧遇見你之後,我比任何時候都更惜命了。”他笑着說,然後一個吻再度落到了她的額上。
陳秋娘臉頰發燙,立刻垂了眸。將臉埋在他懷裡。他用手撥弄她的發,說:“現在時機不成熟。若是貿然對付趙氏,可能會引發更大的崩盤。這一段日子,就要委屈雲兒獨自生活了。”
“你放心呢。”陳秋娘在他懷裡甕聲甕氣地說。
正在這時,帳篷外便響起江航的聲音:“公子。屬下有事稟告。”
陳秋娘一聽,倏然從張賜懷裡翻身而起,整理了衣衫。趕忙坐到了一旁。張賜則是施施然起身,踱步到帳篷中央。說:“進來。”
江航這才挑了簾子,一併進來的卻不只是江航一個人,還有兩個身穿盔甲的中年男子,身材十分魁梧。其中一名胖乎一些,手持長劍的男子拱手道:“葉家十三路統領葉明軒拜見二公子。”
另一名手持大刀的男子亦拱手道:“渝州陸家,天字軍統領陸佳明拜見二公子。”
“你們三位辛苦了。”張賜揮了揮手,在主位坐下,問,“情況如何?”
那葉明軒與陸佳明看了看陳秋娘,江航亦十分疑惑地瞧了她,大約是疑惑她的模樣又變了。不過,江航知道她師承浮光公子,也就沒有多說。
“蘇櫻是自己人,你們儘管說。”張賜攏了攏衣袖。
那兩人得到了張賜的首肯,便彙報了屋外的戰況,說比預計的還更快結束戰鬥,那些人沒有一個逃脫,另外在渝州城、眉州、成都府、臨邛潛伏的那些人也於早前全部被抓獲。
“嗯,明日到達渝州,就放出我被刺的消息即可。”張賜說。
三人齊聲回答:“諾。”
“你們辛苦了,先下去犒勞自己的士兵吧。”張賜三言兩語揮退了他們。
等兩人退出帳外,江航才問:“公子,還需要做別的佈局麼?”
“不需要,你只需要以北漢的名義給李煜投遞那封信即可。另外,秘密通知曹彬、潘美,延緩南漢的進度。讓南州林子坤行動。”張賜做了新的部署。
江航領命點頭,爾後又說,“那北邊要不要有所動作?”
“北邊暫且不要動,我們需要一個最好的時機,北邊都是民心。你派人盯着北邊,另外讓十八騎的錦送我的親筆信給曹璨,讓他盯緊党項人,切莫可讓他們做大。”張賜站起身來,將手中的一顆棋子唰地砸在了地圖的西北部。
“屬下遵命。”江航一邊說,一邊就上前爲張賜磨墨。
張賜持了毛筆寫字,用的是懸筆。陳秋娘瞧着張賜好看的容顏,心裡想:這個男人才是下棋的高手,這天下皆是棋盤,而他則在布棋子。只不過張燁帶來的平板裡記錄的歷史到底詳盡到什麼程度,她不得而知。所以,她還非得去一趟北方,見一見柴瑜不可。
張賜寫完了書信,陸宸就帶了張五小姐前來,一同用飯。
五小姐很好奇地瞧着陳秋娘,又瞧瞧張賜,說:“二哥,你向來不喜歡女子的。這蘇姑娘可是例外了。”
“你這什麼話?什麼叫我不喜歡女子?”張賜掃了她一眼。
五小姐眨了眨眼,笑着說:“我是說你向來不喜歡跟女子結交,總覺得見識淺短,又甚爲麻煩。而且大多數的女子見到二哥這樣的,不都是陰謀手段齊齊上,只想爭得一個進張家門的機會麼?”
“莫要胡說。蘇姑娘是浮光公子的弟子,斷然不會有那些不入流的手段的。”陸宸連忙阻止。
“表哥,女人心,誰知道?我二哥可是人中龍鳳了。”五姑娘顯然很是崇拜張賜,那看陳秋娘的眼神就甚爲不友善了,瞟了幾眼,便嘖嘖地說,“瞧這模樣,誰知道呢?”
陳秋娘也不說話,就認真對付食物。那五小姐卻是不依不饒了,大聲問:“喂,我跟你說話呢。”
陳秋娘吃着一隻雞腿,滿嘴油膩地擡頭看她一眼,說:“我師父教導的,食不言,寢不語。”
她一句話一出,五小姐被這一句憋得滿臉通紅,惱怒卻說不出話來,便只是恨恨地說:“你可知我二哥是有妻的人了?”
“五小姐,莫要說了,不要辜負美食。”陳秋娘笑嘻嘻地說。
“我在問你話。”五小姐撅了嘴。
陳秋娘則是啃着雞腿說:“五小姐可喜歡讀莊子?”
“啥?”五小姐不明所以地瞧着她。
陳秋娘狠狠咬了一大塊雞腿肉,才含糊不清地說:“鵷雛不屑腐鼠。你視爲珍寶的,別人未必就喜歡啊。”
“你,你竟敢出言不遜。”五小姐倏然站起來。
陸宸連忙拉了拉她的衣服,低聲說:“蘇姑娘是你二哥請來的幫手,過些時候就送回去了的。你何必如此。”
“你不是叫小櫻的麼?”五小姐甚爲不滿地斜睨了陸宸一眼。陳秋娘這才明白原來這五小姐發脾氣的根源是之前她與陸宸有說有笑,聊得甚好。
陸宸被這五小姐一句話噎得不知如何是好,十分尷尬。張賜則是說:“芳華,你還嫌丟人不夠麼?這一次,我就不該帶你出來。”
“二哥。”五小姐低聲喊了一句。
張賜一揮手,說:“你吃得差不多了,退下吧。我與陸宸、蘇姑娘還有事商量。”
五姑娘臉色一變,委屈地走了。陸宸這才拱手說:“小櫻,你別生氣,她心底不壞的。”
“她壞不壞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陸公子太風流讓五小姐覺得不安全啊。”陳秋娘一邊拿布擦手,一邊打趣。
陸宸不好意思地咳嗽了兩聲,說:“這怎麼能怪我呢,鄙人如此璧人。”
陳秋娘“噗嗤”一聲,端了一杯茶,說:“打鐵趁熱,五小姐雖然在氣頭上,你這會兒去碰一鼻子的灰效果卻也是最好的,她會覺得你很在乎她。你要等着她氣消的話,你之後受的折磨啊脾氣啊,會很多很多的呢。”
“真的?”陸宸很狐疑地看陳秋娘。
“真的呢,我也是女子啊。”陳秋娘喝了一口熱茶。
陸宸有些慌了,擡步就要往外走,走了兩步卻是回頭,說:“好你個蘇櫻,就是不想我打擾你們麼?”
“哦,也可以這麼說。”陳秋娘原本沒想到這一層的,這會兒陸宸一提醒,她倒是順勢就承認了。她一邊回答一邊瞧張賜,張賜居然還略略不自在了。
“行了,我自動退散。”陸宸衣袖一揮,大步走出帳篷,還不忘吩咐了外面的侍衛,“二公子與蘇姑娘有要事商議,沒什麼大事不要去打擾。”
侍衛們齊齊領命,然後似乎退離了帳篷很遠,帳篷裡就剩了張賜和陳秋娘。陳秋娘斜倚在案几上,歪着腦袋看站在帳篷中間的張賜,昔年初見的少年郎如今已長成大男人的模樣了,一襲寬袍在身,長身而立,發冠整齊,雖然有點侷促不自在,但那隨便一站的樣子,卻還是傾城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