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血腥味很容易被人盤問,尤其是那幾人守在山下。陳秋娘情急之下四處看了看,拿着棒子在草叢裡扒拉了幾下,果然看到一條吐着芯子的蛇。
“毒蛇不跑,跑蛇不毒”!這是農村裡常用的諺語,雖然這句話對於竹葉青是不適用的。但大多數情況下,毒蛇還真的看到人都懶得動彈一下,仿若自己有憑恃的絕招。眼前這條懶懶吐着芯子的蛇,花紋豔麗,顯然是毒蛇。
好,就你了,也算是報上次真的陳秋娘被你們欺負的仇。陳秋娘打定主意,就開始研究怎麼下手才一擊必中。她轉了轉,選好了角度。那蛇也蠢蠢欲動,像是隨時要撲過來似的。陳秋娘橫着一棒子就掄在它脖頸處,幾乎在同一時間,砍刀直接將蛇腦袋砍下,然後亂棍將蛇首擊碎。然後將還在蠕動的蛇身子用旁邊的草一栓,一路拖着快步往山下走。
這蛇血拖了一地,雖然不同於人的血腥味,但蛇腥味本身很大,足以掩蓋她身上沾染的姓章那小子的血的味道了。
想到姓章那小子,陳秋娘不由得就浮現出他那種殷切的期望,心裡又覺得堵得慌,感覺像是親自掐斷了一個還有氣的人似的。但是形勢逼人,自己若是一動,被人發現,就必死無疑。可是,似乎不應該什麼都沒努力過,就讓人守着破敗的結果吧。
她拖着那條無頭的蛇,萬分沮喪地往山下走,卻剛到山底,就迎面來了一個人,正是先前那羣人中的黑衣男子。
陳秋娘一愣,停住腳步,那男子也停住腳步,站在五米開外的地方打量她。
陳秋娘心裡沒底,暗想這人莫不是發現什麼了吧。但她還是硬着頭皮往前走。男子站在原地,等她走近了才問:“你拿這蛇做什麼?”
“吃,家裡沒吃的了。”她小聲回答,讓人錯覺聲音顫抖。
“這是毒蛇,搞不好會毒死人的。”黑衣男子神情很嚴肅。
“啊?我,我不知道。我見它跑得不快,不快,可以抓住,所以,就——”她有些語無倫次。
男子卻是淡淡地說:“將這蛇賣給我。”
陳秋娘一驚,想不出這人打的什麼主意,莫不是看上自己了?雖說自己有長成美女的潛質,但畢竟還是個小女孩,一身髒兮兮的粗布衣服,哪裡來的美可言。
“這,毒蛇。”她怯生生的,語氣裡的怯弱恰到好處。陳秋娘都暗暗讚歎自己的演技如此超羣。
“無妨,我會處理。這個給你。”男子轉身看着她,遞過來三顆花生粒大小的銀子。
陳秋娘對這時空貨幣轉換不太清楚,只知道以前看歷史說這蜀中出第一張紙幣交子就是因爲通貨膨脹,硬貨幣缺乏,那些金銀玉石銅都被大批量搶走,以至於鑄造錢幣都使用薄鐵。出門吃一碗麪,就要背好幾十斤鐵幣,這才導致了第一張紙幣的誕生。
那麼,在這時,這幾顆銀子就一定價值不菲。於是,她搖搖頭,不肯收,說:“這太多了。一條蛇,值不得。”
男子微微眯眼,說:“不止是蛇,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回答對了,這些銀子纔是你的。”
“什麼問題?”陳秋娘撲閃大眼睛看着這個男子,內心卻是千迴百轉了個遍,這人到底是發現了什麼,還是要從她身上得到什麼。
“你幾歲了?”他問的第一個問題出乎陳秋娘的意料。
“哦,似乎九歲。”她回答,不知道他這一問的目的何在。
“你姓什麼?”他又問。
“我姓陳。祖籍青城縣。”陳秋娘附贈了一個答案於他。
男子怔了怔,又瞧了瞧她,好半晌才緩緩地說:“沒事了。這是你的。把那蛇留下。”
陳秋娘覺得不可思議,這男人就問了她的姓名、年齡,然後一條破蛇,就換了這些銀子?這是分分鐘發達的節奏麼?
陳秋娘也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神情看着他,他卻只是將銀子丟到她面前,拉過那條無頭的蛇轉身往村裡去了。那人走路的背影都讓人覺得筆直。
這事很不尋常,這人也很詭異。但這些不是陳秋娘現在能看破的。所以,對於看不破的東西,她從來都懶得過多耗費腦細胞去思量,只將那銀子撿起來往家走。一路上,少不了想起那章家二小子的臉,以及那種無比期望的眼神。這讓陳秋娘心裡不由得連連嘆氣,仿若他如果是去了,得是自己的罪過似的。
好不容易到家,還沒進門,就聽見屋裡奶奶在厲聲呵斥:“別瞧不起人,忘恩負義的東西。要談,讓那老頭子親自來跟我談。”
“哎呀,陳老夫人,你如今是什麼光景了?你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這話也不怕人笑?”有妖嬈的婦人聲音響起。
陳秋娘聽這對話,立刻判斷來人是陳家故友,但是什麼個情況,她還沒弄清楚,也不好進去處理,就站在門外靜靜聽着。
“怎麼怕人笑話了?他朱家就不怕?忘恩負義的東西,若不是我在費貴妃面前爲他求情,一家都都早見閻王去了。現在我陳家是落魄了,就跑來退婚?他這是讓我孫女的臉往哪裡擱。”陳老太咬牙切齒,十分激動。”
“喲,瞧你說的。請來說這件事的都是我這個上等媒人,足見朱家重視這件事,再說了,人家也沒非得說一定要退婚。只要你們將那信物交出來,這五十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再過幾年,這秋娘到了及笄之年,若還願意到朱家,人家朱老爺說了,也不少了這口飯。”那婦人的聲音甚至妖嬈。
“那不是逼着秋娘做妾?當初可是換了名帖簪子,下了信物,看了八字,問了祖宗的。他們這樣做,就不怕天打雷劈麼?”陳柳氏依舊咬牙切齒。
“喲喂,我說老太太,這都什麼光景了。你家連鍋都揭不開了,再說了,秋娘屍變的事,這放在哪一家可都是個忌諱啊,別以爲六合鎮離這裡遠,人家朱家就不知道?我說,人家朱家這也算仁至義盡了,五十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了,也沒有一定說要秋娘退婚。再說了做個窮人妻,未必有做富人小妾好呢,朱家有頭有臉的。”那媒婆依舊是妖嬈的聲音。
“滾,你給我滾。那朱老賊不親自上門來三跪九叩說清楚,別想跟我談。”陳柳氏憤怒到了極點,連那柺杖都扔了出來。那媒婆則是不慌不忙理了理裙子,緩緩地跨步出來,又拍了拍一件桃花色的裙子,生怕是沾染了什麼不乾淨的。
陳秋娘聽到這裡才明白原來是朱家來退婚,不,應該說是拿回那祖傳的信物。不過是落井下石,狗眼看人低的那套了。
陳秋娘擡頭看那媒婆子,三十來歲,桃花色的襦裙,灰撲的夾襖,眉眼化得豔麗,長眉顯出萬分的妖嬈。那頭上的髮簪也是桃花狀的,若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是桃花精出來了。
“哎呀,我說陳老夫人,你還是考慮考慮的,你也是個見過世面的人。你若是考慮好了,就喊村頭的萬三娘通知我一聲,那萬三娘是我表姐。這事我爲你辦妥,你若是嫌五十兩不夠,我就再回去爲你在朱老爺面前說道說道。”媒婆子扭着妖嬈的身段,眉目裡全然的妖嬈。
“滾。”陳柳氏還在屋裡咬牙切齒。
陳秋娘卻是上前,對那媒婆一笑,說:“勞煩回去稟告朱老爺,就說,欲要取之,必先予之。如果條件合適,雙方不是沒有合作的可能。”
“你是什麼東西?”那媒婆轉過臉,毫不客氣。
“就你這種做派,能坐上頭等媒婆的椅子,怕也費了不少這個吧?”陳秋娘聲音清朗,攤開手來,手上便是剛纔黑衣人給的碎銀顆。
“臭丫頭,你敢教訓我?”那媒婆氣急敗壞,剛在陳老太那裡吃的虧全然要在這裡挖回來,伸手就要扇過來。
陳秋娘也不躲閃,只將手中血跡斑斑的砍刀揚了揚,那媒婆往後一退,扯長嗓子喊:“哎呀,不得了啊。陳家要行兇了。”
陳秋娘哂笑,將背篼放下,說:“要滾,速度,這陳家不是你一條狗想來就來的地方。”
“你罵我是狗?你個嫁不出去的小蹄子。”那媒婆更是氣憤,聲音裡的九曲迴環全不見了。
“若真是頭等媒婆,即便是替人辦事,也做得體體面面,不至於踩低應高,須識得大體,懂得世易時移,不會狗眼看人低。你到了這個位置上,卻沒有這個能力擔當此重任,還真真是可悲啊。”陳秋娘一番話落,兀自去旁邊磨砍刀去了。
那媒婆一時語塞,恨恨地丟下一句“好個伶牙俐齒的小浪蹄子,你若是能嫁出去,纔怪”,然後氣呼呼地走了。
陳柳氏在屋裡喊:“秋娘,你犯不着跟這小人一般見識的。”
“奶奶,她不過就是污我名聲,讓我十里八鄉都臭了名罷了。這天下之大,還能找不出我陳秋娘的如意郎君麼?”陳秋娘走進去安慰奶奶。
“話雖如此,那畢竟是小人。”陳柳氏嘆息。
陳秋娘卻笑,說:“我從來快意恩仇,可不能讓小人憋我一肚子火。奶奶,你放心,這朱家我是斷然嫁過去,更別說當什麼小妾,但這事,也不能這麼便宜了朱家。我們暫且擱他們幾日。這東西既然重要,就要留着體現其價值。”
“我其實也在琢磨,就換給他們好了。這朱家走南闖北,也不是善茬。我這會兒還在擔心,我們孤兒寡母的。”陳柳氏搖着頭說。
陳秋娘倒是一時有些愣住了。是啊,剛纔逞了口舌之快,倒忘記了自己沒有什麼憑恃。這朱家也不是善茬,若是耍狠的話,自己拿什麼來招架呢。這一時之間,陳秋娘還是暗自覺得自己太過大意,行事不夠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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