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遠的話音一落,原本喧鬧的正院立即靜謐下來。
鍾家娶媳婦兒,宇文侯府不管是何人到此對楊家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也有曾跟隨過宇文侯的官員開始心懷忐忑,他們本是左右逢源來慶賀一下,都是官場中人,誰與誰能有多大的仇怨?
可他們彼此都知道,鍾家與宇文侯府的恩怨這輩子亦或下輩子都難以抹消,是絕對的不共戴天。
若是被宇文侯府的人看到他們來參加楊家的喜事,那豈不是……
各人各心,楊志遠心底的憤恨和震驚已經不須掩飾,宇文侯府終歸也是有些臉面的人,居然在這等時候還不肯讓他們痛痛快快的度過一日,心胸狹隘的小人、奸人、混蛋!
楊志遠忍着滿腹的謾罵不噴出口,此時忠奉伯也從院內走出來,看到已經臨近的馬車和那面刺眼的旗,忠奉伯只冷哼一聲,便揹着手站在那裡等候:
“我倒要看看,誰敢在今日肆意的撒野!”
楊志遠的心平緩下來,倒不是他多麼信任忠奉伯,他是信任忠奉伯的勢力,起碼不是他一個八品小提舉能夠比得了的。
戶部侍郎得知此事,也已經從院內的席宴處走來,楊志遠一驚,“大人,您怎麼出來了?”
“別緊張,不過是聽到有宇文侯府的車來,本官也來瞧瞧熱鬧。”戶部侍郎與忠奉伯對視了一眼,二人都明白各自心中的話,卻誰都沒有說出口。
戶部侍郎與忠奉伯也是多少年的交情,這時候不出來坐鎮壓驚,又待何時?
何況,他是除卻忠奉伯以外,今日到場的最大的官了,若是躲在屋中不肯露面,外人會如何詬病他是個窩囊廢?
當官也要有當官的氣度和姿態,這一點上,戶部侍郎是絕對不能退讓的。
宇文侯府的馬車停下,護衛爲忠奉伯等人行了禮之後,便去撩起馬車的車簾,宇文信從上面下來,看到這麼多人盯着自己,臉上倒是綻開了笑,“這麼多大人在此等候,讓晚輩實在受寵若驚,給伯爺請安,侍郎大人許久不見了!”
“哼!”忠奉伯冷哼一聲不搭理,戶部侍郎袁貞譽一臉和氣,“哪有什麼驚不驚的,你可是越王殿下的女婿啊,我們這些人自當要出來親自相迎,不過……今兒你還敢來,膽子可不小嘛!”
袁貞譽說罷便哈哈大笑,似玩笑似認真,讓人也分不清他到底是調侃還是警告。
宇文信看向了楊志遠,規規矩矩的鞠了躬,“給楊提舉叩禮了,今日是懷柳大喜的日子,晚輩特意趕來慶賀,說起來也不怕您笑話,當初您與懷柳還在慶城縣時,我便對她已有心儀之心,可惜天不遂人願,未能與她結成百年之好也是我的遺憾,今日特意前來送她出閣,還請楊提舉能夠給晚輩這個機會。”
宇文信姿態做低,楊志遠一時還沒法子回答,翕了半天的嘴,他皺眉道:
“在慶城縣時,懷柳才十一二歲!”
忠奉伯忍不住轉過身去,他是想笑,自己女婿這話說的也太黑了,十一二歲,這是諷刺宇文信是個變態嗎?
袁貞譽的臉也抽搐一下,宇文信更不用提,他是千算萬算也沒想到楊志遠會冒出這樣一句,讓他實在沒法往下接,一時間衆人就僵在了這裡,不知道該怎麼往下進行了。
遠處又一陣鑼鼓喧天、鼓樂齊鳴,彩條漫天飛舞,瞧着那高頭大馬上站了一個人,身着紅色喜服,臉上喜色甚濃,不停的朝着四處揮手,更是抱拳謝說着賀詞的路人。
“新郎官來了,接親啦!”
劉安恰時的在這時高喊一嗓,門口圍着看熱鬧的百姓們也齊齊大漢,“接親啦!”
“讓開讓開,別在這裡擋着路!”忠奉伯指着宇文侯府的護衛和馬車便罵,護衛看向了宇文信,宇文信輕動手指,他們便立即的撤走,沒有在這時攔着迎親的隊伍。
鐘行儼早已經就看到了宇文信,說驚訝是有,但也不過是覺得他膽子不小,這時候還上門來找茬?
但來就來了,他也不怕與宇文信在今日對峙。
迎親的隊伍停在了楊府的門口,鐘行儼仍舊站在馬上笑呵呵的向楊志遠拱手,“岳父大人,小婿給您行禮了!”
“這小子,快下來,哪有你這麼迎親的。”袁貞譽笑着斥罵,鐘行儼扭扭脖子,“這會兒不能下,一會兒再給袁大人賠罪了!”
鐘行儼看向宇文信,眉頭輕挑,諷刺道:“來看我娶媳婦兒?心裡爽嗎?”
“送楊懷柳出閣,是我的一份心意。”宇文信微微仰頭,二人雖然都在笑,可目光中都已快綻出火花。
“你是來送我媳婦兒的?行啊,賀禮銀子給了嗎?拿出來瞧瞧,堂堂的宇文侯府的爺們兒,出手可別太小氣,小氣了你就滾蛋。”
鐘行儼的笑容很燦爛,宇文信卻不驚慌,擺手叫着護衛,護衛們擡上來三個箱子,“三箱子賀禮,爲懷柳當嫁妝了。”
“打開瞧瞧,別弄一堆破銅爛鐵的,我們可沒人樂意擡。”鐘行儼抱着手臂,拿着馬鞭子指向宇文信身旁最親近的護衛,“來來,打開瞧瞧,別怕丟人。”
“打開,讓我們即將上任的鐘將軍也明白下我對懷柳的心意。”宇文信開口閉口提懷柳,鐘行儼沒有不悅,楊志遠反倒是心裡不舒坦:“我女兒如今已然要成爲鍾家之婦,宇文公子說話還是注意分寸爲好。”
“抱歉了,讓楊提舉不滿意了。”宇文信嘴上說着,可根本毫不在意,對於他來說,楊志遠這個人還不夠分量。
護衛將三個箱子打開,周圍瞧着的人都驚愕的睜大眼睛。
銀光乍現,晃的刺人眼眸,三箱子小銀元寶,說起來起碼也有百兩。
“怎麼樣?這份心意如何啊鍾將軍?”宇文信見周圍的人目光已經開始向他聚攏,不乏又說起了梵音,“只可惜不能一睹懷柳的容顏,我也只能在一旁觀望了。”
“拿銀子來表達對我媳婦兒的心意,也就只有宇文侯府能做出這麼俗的事來!”鐘行儼從馬上跳下,“接親!”
扯脖子朝天一喊,鐘行廉和鐘行奇也露了面,鍾府跟隨迎親的賓朋陸陸續續的上前與忠奉伯和袁大人、楊志遠恭賀道喜,紅毯鋪地,算是徹底的將宇文信這一頁揭過。
宇文信被晾在那裡也沒在意,緊了緊身上的裘衣,目光向楊家的賓朋掃去,陸續便有人前來與他搭話寒暄。
梵音也聽說了宇文信來觀禮之事,原本畫成胖娃娃的臉皺成一團,讓趙夫人好一通訓,“今兒你可是新娘子,不許皺眉,要笑着出家門!”
“不是還要哭的?”梵音的話把鍾氏給逗樂了,“哭什麼哭?明明就是高高興興嫁過去的,你與那臭小子也不是盲婚啞嫁誰都沒見過誰的,有什麼可哭的?笑,一定要笑,得讓那幫人都瞧瞧,我們鍾家娶的媳婦兒與別人也不一樣!”
“您這是賭氣!”趙夫人看着鍾氏那繃緊的臉,她剛剛到這裡便開始罵了宇文侯府一通,從老到少一個都沒放過,這裡大喜的日子,她這麼一鬧騰,別人還都怎麼能樂得起來?
鍾氏撇了撇嘴,瞧着梵音那副喜慶模樣也是高興,“不搭理那些人,今兒就要成我弟妹了,往後也是一家人了,別的事我沒法插手,不過也要告誡你,到了鍾府該爭的事要爭,懂了嗎?”
梵音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之前也不過是聽趙夫人說過鍾家的事,但沒入虎穴,誰知道老虎到底有幾顆牙?
這種事也只有真的去體驗,纔能有總結了。
“姑爺要進門了!”翠巧跑進來笑着喊,沈玉娘在一旁爲梵音撂下蓋頭,“就要走了,心裡還真捨不得你了!”
“娘……”梵音輕喚一聲,讓沈玉娘眼淚兒都掉下來了。
鍾氏拍了沈玉娘一把,“大喜的日子,不許掉淚。”
沈玉娘咬着嘴脣把眼淚憋回去,楊志遠也從外進門,要背女兒上轎。
按說都應該是兄弟們擔當這個職務,可梵音就獨身一人,只能父親代勞……
可楊志遠好歹也四旬的年紀,梵音還真擔心他,這一路要走很遠的距離,怕他承受不住。
張文擎踹了二胖一腳,二胖愣下急忙道:“我來我來,這是我親姐!”
楊志遠愣了,梵音倒是一把將二胖拽了過來,“受得住嗎?”
“我可比你高了!”二胖笑着蹲下,梵音趴在他的背上,這小子使了吃奶的力氣起身,還真把梵音給背了起來。
張文擎與方靜之在前面開路,而鐘行儼也已經過了一二三道女眷們的關卡,衝進了院內。
看到二胖身上揹着的那個曼妙的人兒,他初次有了心慌。
舉足無措之際,就聽二胖喊着:“姐夫你快點兒出去別擋道,我要背不住了!”
“背不住怕什麼的,我來!”鐘行儼上前直接把梵音從二胖的背上抱起來,“抱着媳婦兒上轎嘍!”
衆人鬨笑,梵音輕捶着他的肩膀,“討厭!”
鐘行儼的心跳她能夠清晰的聽見,這即將就是自己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