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了許久,百福終於等到了,等到了她化做少年一部分的時候。雖然每一次的鬼歷都讓她受盡傷害,可這種嚐遍冷暖的經歷也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遇到的。就如同這一次一樣,百福也同樣經歷了那陰陽面少年的短暫一生:
我叫阿橋,爹說給你取這個名字是因爲我出生的那天,剛好家門前的橋也建成了。有了這做橋,村裡人也不用再多跑幾裡地去繞開這條河了。
可是這一天我爹孃並不開心,因爲,我出生了。
聽村裡人悄悄的議論過,我出生的時候,給我娘接生的穩婆嚇得差點把我掉在地上,我爹孃看了也半天合不上嘴巴——因爲,我實在太醜了。
別人醜,頂多是小眼睛,塌鼻子,滿臉麻子。而我呢?可能已經不能用醜來形容,別人看起來,我更像是個怪物吧。
我從不照鏡子,因爲不敢照。我自己也害怕看到自己兩邊顏色不一,大小也不對稱的臉。因爲這張臉,村裡人一見到我就逃得遠遠的,有些小孩子甚至會哭起來,所以我無論是砍柴還是擔水,都會盡可能選擇在晚上。
村裡所有的人都討厭我,他們說我一定是上輩子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這輩子纔會遭受這樣的懲罰。
上輩子有沒有做壞事我不知道,但這輩子確實是受盡懲罰了。因爲厭嫌我的人不止是村裡人,也包括我的爹孃。
印象中我爹跟我娘從來也不曾抱過我,還經常的打罵我。可我不怪他們,真的。因爲是我連累他們被村裡人笑話。誰不知道陳家有個怪物兒子啊!
從懂事起,我就儘可能的在晚上幫爹孃多幹些活,七歲時我就幫爹孃砍柴了,同村的孩子誰也沒我能幹。雖然爹孃還是不大和我說話,但也會給我做新衣裳了,那天是我八歲的生日,我永遠都記得。
爲了爹和娘,我每天夜裡都不睡覺,拼命幹活,只希望爹孃能夠開心一點。後來爹孃真的開心起來了,因爲他們爲我生了一個小妹妹。
和我不同,妹妹從小就美麗可愛,讓人心疼。有了妹妹之後,爹孃更不理我了,只是一心一意地照顧妹妹。但我一點也沒有生妹妹的氣,反而很慶幸妹妹的降生,因爲是她讓爹孃臉上又有了笑臉。爹孃開心地抱着妹妹,四處炫耀般地和人講,家裡多了一個美人胚子。這也讓他們許久以來因我而蒙羞的惡氣,頓時煙消雲散。
我也好喜歡小妹妹,很想爹孃一樣抱抱她,和她一起玩。可爹孃不許,怕我會嚇到妹妹。於是,我只能睡在屋外的柴房裡了。經常,我會趁爹孃和妹妹睡着時,偷偷看看妹妹,摸摸她的小臉,還有棉花包一樣軟綿綿的小手。
一次爹醒過來,看我站在妹妹的小牀前,還生氣地把我揪到院子裡打了一頓。他一邊打,還一邊生氣地對我吼道:“如果嚇到妹妹,我就活活打死你!”
爹打的真的很疼,我緊咬着牙不出聲,因爲這次是我做錯了。但是我沒嚇到妹妹,爹氣憤的怒罵聲倒是把妹妹嚇得大哭起來。爹也顧不得打我了,連忙和怨聲載道的娘一起鬨着妹妹。
不知是不是受驚過度,妹妹一直哭個不停,任爹孃怎麼勸都沒用。我怯生生地縮在門前偷看,真怕她就這樣一直哭下去。
突然,妹妹不哭了,因爲看到了我。我以爲妹妹會害怕,畢竟我是個人見人怕的怪物。可妹妹卻沒有怕,反而笑着對我伸出了兩隻小手。我猶豫地看着爹孃,他們也若有所思的望着我。終於,在妹妹的執意哭鬧和爹孃的無奈默許下,我第一次的抱住了妹妹。從那一瞬間起,我也對自己發誓,要一輩子都好好地照顧妹妹,絕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那之後,我就多了一個活兒——照顧妹妹。
和妹妹在一起的時候,我是最快樂的。妹妹從不嫌我醜,她經常用小手撫mo着我的臉,雖然她尖利的小指甲經常在我臉上留下淺淺的傷痕;妹妹總是護着我,每當爹孃打罵我時,她總是揮舞着小拳頭,“吚吚呀呀”地爲我不平;妹妹特別粘着我,每當我要離開時,她總是嘟着小嘴一副哭相......
照顧妹妹之後,我才知道原來自己也是會笑的,也是會快樂的——只要有妹妹。妹妹第一句叫的不是爹,不是娘,而是哥哥。
妹妹長得很快,也漸漸懂了事。她看出了村裡人對我的鄙夷和唾棄,但從未因此而遠離我。每一次看到跟在背後編出童謠嘲笑我的孩子,妹妹都會氣憤地撿起地上的石頭向他們扔去。那氣憤的模樣,好象被嘲笑的人是她。
妹妹漸漸大了,開始和普通女孩子一樣喜歡漂亮的東西了。爲了妹妹,我甚至自己開始琢磨繡花了。雖然不怎麼好看,可妹妹還是很高興,笑盈盈的“哥哥,哥哥”叫個不停。
我以爲日子可以就這樣過去,我以爲自己能夠一直和妹妹生活在一起。可是因爲一個疏忽,卻讓我永遠不能再見到妹妹了。
妹妹那天穿着我爲她繡的小花鞋,讓我帶她去山上捉野兔。早就答應給她抓一隻小野兔玩了,但爹說山上有野狼,不許我帶妹妹上山。抵擋不住妹妹的再三肯求和甜言蜜語,我還是不顧危險帶妹妹上了山,自以爲可以照顧得了她。
那天妹妹很開心,吱吱喳喳笑個不停,野兔早被她快樂的尖叫嚇得不知躲到了哪裡。我用路邊漂亮的山花爲妹妹做一個漂亮的花環帶在脖子了,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彎彎的月牙兒。
走了一陣,妹妹告訴我她渴了。因爲離有泉水的地方很遠,我心疼她,讓她在原地等我,但回來時卻已不見了她的蹤影。
到現在我也不信妹妹會自己跑開,她很乖的,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而我,又不在她的身邊。
抱着一絲僥倖,我回到了家裡,但妹妹依舊不在。得知我把妹妹弄丟了,爹隨手操起一支最粗的木棒,用生平最大的力量劈頭蓋臉地朝我打過來。頭一次,我奪下爹手中的木棒,折成兩半。這是我第一次違抗他,也是最後一次。並不是想要反抗爹的責打,其實我是隻希望可以節約時間,遲早找到妹妹。
“找不到妹妹,我不會回來!”丟下這句話,我便離開了那個家。
從山上到山上,從山裡到山外。我不停的尋找着,直到我徹底地絕望了。
“需要我的幫助嗎?”一個穿着華麗綢緞長袍的人對我說。很奇怪,他一直面對着我,注視着我,可我卻怎麼也看不清楚他的臉。
“你能幫我嗎?”我倏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滿腳的血泡也不再疼痛了,只覺得眼前的人就像一棵救命稻草。
像是要證明什麼似的,他準確地說出了我和妹妹的生辰八字,而我仍舊面無表情地望着他。
“但是你要付出一定的代價,你願意嗎?”
“命嗎?”我撇了撇嘴問道,不知道爲什麼,從第一眼看到了這個人,我就清楚他的目的,就像冥冥之中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宿命一樣。對眼前的這個人,我當然不喜歡,但也算不上討厭。反正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笑話,只有妹妹纔是我無法割捨。
“喝下它,等你醒來的時候就可以找到妹妹了。”神秘人給了我一顆黑色的藥丸,“記得要不停的想着你的妹妹。”
我毫不猶豫地吃下了藥丸,甚至不願問一下是否真的會有用。在我心裡,抱有一絲希望都是快樂的,活在虛幻的世界總是比活在真實的世界更加讓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