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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娛樂室的位置比彈子房要低半層。室外是大型滑動玻璃門,擋住了整個體育館。體育館裡放着最新式的鸚鵡螺牌器材,牆上嵌着一排鏡子,跳健身舞和做體操的人可以從各個角度看到他們自己優美的身影。窗外是一條大道,通向游泳池。娛樂室雖然面積很大,裡面卻擠滿了謝潑德夫婦僱來的爲晚會演出的演員。屋裡瀰漫着一直燃燒到指尖的大麻煙味。多數演員不僅神魂顛倒,而且像喝自來水一樣喝着香檳,大口吸着可卡因,淺藍色的秘魯毒品在他們的鼻子底下傳來傳去。

雷恩鮑坐在屋子的角落裡,他的兩名身材高大魁梧的黑人保鏢站在那兒,使那兒成了他的禁地。緊挨着雷恩鮑的是一名漂亮的黑人姑娘,她那長長的、蓬鬆而鬈曲的金髮幾乎蓋住了她的臉龐。她用電曼陀鈴在爲雷恩鮑伴奏。她的姐姐長得幾乎和她一個模樣,在彈奏低音吉他。

在他們旁邊是鼓手賈克森,吸毒後產生的狂熱情緒使他那蒼白的臉上凝固着不自然的喜悅;彈奏鋼琴的小夥子醉醺醺的,看上去就像蓋恩斯巴勒油畫的黑色翻版。這羣人一個個都只顧自己,既不和屋裡任何其他人說話,也不看別人一眼。他們頭上是3架攝像機,因此什麼也不用操心。而且,雷恩鮑感到忿忿不平,因爲他是受僱於晚會,而不是被邀請參加晚會的客人。他感到氣憤還因爲他只能如此,別無選擇。他與但尼耳-皮奇特里達成的協議使他有權選擇所唱的歌曲,而且他們已支付了錄像的全部費用——這是一大筆錢,和拍電影一樣昂貴。

他在看到她之前先聽到了她的聲音。沒有一個人有她這副嗓子。地地道道的放蕩女人。她站在那一圈人的外面。“賽姆,”他喊道,“你過來。”

保鏢騰出位子讓她走近些。“你在這兒幹什麼?”她問道。

“在演奏呢,”他說道,“你也來演出嗎?”

她顯得有些迷惑不解。“不是,我和皮奇特里一塊坐他的私人飛機來的。”

“你是客人?”他問道。

“我想是這樣,”她回答道,“我也不明白。我看到米切爾和布魯克-希爾茲在那兒呢。”

“米切爾不爲皮奇特里幹活。”他望着她。“你也不爲他幹活,是嗎?”

“不錯。”她回答道。

雷恩鮑說道:“他爲這次演奏付給我們10萬美元。”

“這樣做還是不對頭,”她說道,“要是他把你們當作客人請來,你們或許一個子兒也不會向他要呢。”

雷恩鮑點點頭。“有些人是不分高低貴賤的。”他同意地說道,接着改變了話題。“你想尋找什麼樂趣?你什麼都有啦。”

“我想和你一起演唱。”她說道,一邊緊緊盯住他的雙眼。

“我們沒有一塊唱過歌,也沒有一塊排練過。況且你是客人,我是僱員。”

“別胡說八道啦,”她說道,“我們一起演個節目,5分鐘就可以準備就緒的。”

“你打算爲我這樣做嗎?”他帶着一絲驚訝的口吻問道。

“我們都是同一類人,難道不是嗎?也許我是黑人,而你是波多黎各人,但我們都是一條街上出來的。”

他一聲不吭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問道:“你怎麼找到我們這兒的?”

“一名混賬的警衛人員以爲我是演員,他領我下的臺階。”

“哼,”他說道,“皮奇特里在哪兒?”

“也許在某個地方讓他的男朋友給他那個玩意兒呢。”她回答道。

他的目光遇到了她的目光。“你不是鬧着玩吧?你剛纔說什麼來着?”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她說道,“我們在一起都妙極了。”

“我有個主意,”他說道。

“告訴我。”

“你知道我的那首我只是個小夥子嗎?我唱紅的第一首歌。”

“我背得出每個詞兒。”她回答道。

“好,你來唱,只是把小夥子唱成姑娘。然後我唱你的‘我愛的那個小夥子’。只是我唱成‘我愛的那個姑娘’。我們知道歌譜,這樣安排應當是輕鬆愉快的。”

她把他緊緊地抱在胸前。“噢,寶貝。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他親親她的臉頰。“現在我們試着連起來唱。”

就在午夜鐘聲響起的時候,佈雷德利和查克在一陣鼓聲中來到舞臺中央。佈雷德利拿起話筒,屋子裡變得鴉雀無聲。

“朋友們,尊貴的客人們。”佈雷德利開始講話。他那原先不十分明顯的中西部拖腔由於語調的緣故而被強化了。“許多年來,查克和我每年都在俄克拉荷馬爲我們的初生子舉行一次晚會。1955年的今天,查克和我站在我們的初生兒謝潑德一號油井的鑽機下,油噴到了空中,然後又灑下,我們的身上澆遍了這烏黑的金子。我們倆手握着手,互相發出尖叫,但是查克對我說的所有話中我只記住了一句:‘現在,佈雷德利,我們最終能有商店出售的套裝啦。’”

客人們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笑聲和掌聲充滿整個帳篷。佈雷德利舉起了雙手,客人們又慢慢地回到椅子上。

佈雷德利拉住查克的手,微笑著作出一個表示感謝的手勢。“比這個故事更離奇的是兩年後我最終有了商店出售的套裝,那是在謝潑德石油公司第一百號井出油後,我需要穿上套裝去銀行,因爲我既然有了錢,就得借錢去交稅。”

人羣中又爆發出笑聲和掌聲。“謝謝你們所有人的光臨,現在你們可以輕鬆一下啦,共度美好的時光,欣賞節目,享受美餐。”查克和佈雷德利舉起雙手,熱情地對他們的客人揮手致意。

音樂響了起來,舞臺如同擱在圓盤上似地開始轉動,隨着燈光變得暗淡,佈雷德利和查克,連同一直坐在舞臺上的樂隊,都漸漸消失了,最後是一片漆黑。

當燈火重放光彩時,舞臺上全然是另一番景象,搖滾樂聲震耳欲聾。探照燈在人羣的前面照出一個懸在半空的青年男子。他那半裸的身子上徐着油彩,掛着閃閃發光的金屬小圓片,手裡握着話筒。當人們認出雷恩鮑那令人興奮、善於吸引觀衆的姿態時,頓時響起雷鳴般的掌聲。過了一會兒,又出現了一名歌手,使臺下的觀衆如癡如醉。賽姆站在雷恩鮑的身邊,身穿飄飄然的白色綢衣,映襯出裙衣下美麗的黑色。

當兩人開始載歌載舞時,裡德-賈維斯靠在大理石柱上,不禁喃喃地自言自語他感到腹部陣陣麻木。“這簡直是幅春宮畫。我無法相信在晚會上有這種景象。”

但尼耳-皮奇特里出現在他的身旁。“裡德,”他說道,“這兒是好萊塢,可不是渥太華的溫尼伯。”

裡德回過身來。“你看上去那麼狼狽。出什麼事啦,在樓梯上摔倒了嗎?”

但尼耳搖搖頭。“我在花園裡找你的女友時,被一株柏樹絆倒了。”然後他又看着裡德。“那個傑德-史蒂文斯是何許人?他說,他和你一起帶來了兩億美元。”

“要是他打算這麼做的話,他有這筆錢的,”裡德回答道,“不過在我的買賣中投資的不是他的錢。他只是替他伯父來覈查情況。”

“那麼他並不是你的合夥人?”

“嘿,他並不是,”裡德看着賽姆開始獨唱,一面回答道。“我沒有合夥人,而且,到明天他就不是我們的成員啦。”

“那麼容易?”但尼耳帶着諷刺的口吻問道,“我聽說,佈雷德利可沒有明天就低頭稱臣的意思。至少,他聽上去沒有這個打算。”

裡德聳聳肩,對舞臺上的賽姆瞥了一眼,然後又向皮奇特里轉過身來。“我還是想幹那個姑娘,”他說道,“你和她說過了嗎?”

“我當時設法找到她,結果卻被花園裡該死的柏樹絆了一跤。我也是在舞臺上剛看到她的。”

裡德望着他。“我只想知道,你能否安排讓我和她睡覺?”

但尼耳沒有露出一絲笑容。“我不知道,”他說道,“遊戲的目的是金錢。要是金錢對她沒有誘惑力,她就不會參加遊戲。”

“我不在乎花費什麼代價,你就是要把她搞到手。”裡德斷然地說道。

吉特林法官疲憊不堪地一屁股坐到樓上書房的安樂椅上,擡頭望着佈雷德利。“你在加利福尼亞纔是凌晨兩點,可對我來說已是清晨5點了。”

佈雷德利遞給法官一杯玉米威士忌。“這酒會使你睡意全消。”

法官點點頭,把酒一飲而盡。“再來一杯。”他說道。

佈雷德利點了下頭,又斟滿了一杯。這次法官慢吞吞地呷着。他擡起頭來瞧佈雷德利。“樓下那個晚會規模不小哇。”

“好萊塢的排場,”佈雷德利說道,“這種事你不得不幹。”

“花錢不少,”法官說道,“你付得起嗎?”

“那可要指望你嘍。”佈雷德利給自己倒了杯酒。“我不但在石油中淹個半死,食人魚還來吃我的肉。”

“你欠銀行的那筆款子怎麼辦?1200萬美元?還有欠我個人的那2500萬怎麼辦?”

“一分一釐都現款付清。”佈雷德利做着鬼臉說道。

法官死死盯着他。“我瞭解你。你來自與印第安人做生意的行列。眼下聯邦和州里的審計人員都爬到我的頭上來撒尿。我怎麼可能替你搞到這筆錢呢?”

“幻想樂園。我在馬里納的邊緣地區買的那8英畝土地,我委託你代管的。這塊地一直沒有建成製片廠。實際上,賈維斯和我從未商議要在幻想樂園做電視和電影的買賣。當時他毫無興趣。迪斯尼宣佈要在法國開張之前,他甚至從未和我商談過這件事。”

法官目光銳利地望着他。“你從未用電影公司的錢來開發這塊土地?”

“沒有,我從未做過任何投資。只是讓它閒在那兒。”

法官思忖了一會兒。“那麼,也許這塊地價值五六千萬。依我看來,你沒有選擇的餘地。拿着他的4億美元,一走了事。接受他提出的方案,這不用花你一個子兒。要是情況看上去不錯,就重新開始;要是情況不妙,就讓他去擦屁股。”

“我想擦這個屁股,”佈雷德利說道,“我曾打算向電影行業表明,如何來擦屁股。”

“有的人遭遇更慘。你畢竟還能從中得到4億美元。你本來有可能連老本都輸光的,咬緊牙關耐心等待。石油業遲早又會興旺起來。你在馬里納擁有的準備建造幻想樂園的那塊不動產準會招財進寶。你眼前經受的創傷會成爲你的驕傲。”

佈雷德利低頭看着法官。“是這樣嗎?只是驕傲?”

“我們家族從未被人看作是謙卑恭順的家族。”法官微笑着。“就對那個伐木工賈維斯說,你願意接受他的那筆錢,並祝他交好運。你就呆在林中,這一手你最在行。石油和土地。”

“我想你是對的,”佈雷德利表示同意。“不過,夥計,這個行當真是有意思。”

“你會有另一個獲勝的機會的,”法官明智地說道。“誰說那個伐木工賈維斯比你有任何精明之處?他也一樣會落得個狗啃泥。到時候說不準你能重操舊業呢。”

“好吧,”佈雷德利點點頭,“我想,我去找那個賈維斯,把我的決定告訴他。”

“告訴他個屁,”法官氣惱地說道,“讓他等到明天上午開董事會。現在,再給我喝上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