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三叔這句話,一股涼意從我腳底板竄上來。
我一臉認真的的說道:
“三叔,今天晚上我就不去了,我晚上還得趕作業,要是被我媽知道了,免不了又要吃一頓……”
還沒說完,腦袋就捱了一鏟,
“你個屁娃,瞧你一臉慫哈樣,有三叔在,你怕個錘子,三叔需要你幫我看看,這個是事情裡透着古怪咧。”
“三叔,你都這麼猛了,還需要我看個錘子,我現在啥都不會,只是祖國的花朵而已,現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學習。”
當時我就一張苦瓜臉,心裡想的是,打死都不能去,不去的話,最多被三叔再鏟幾下,這叫做小不忍則亂大謀。
我低着頭看腳下,已經做好了被他再鏟幾下的充分準備。
聽到我這麼說,三叔停下腳步,不急不緩的從兜裡掏出一根菸點上,吸完一大口,這才淡淡說道:
“屁娃,你天生命裡一撇一捺,腦殼裡多一塊陰骨,所以不用開眼,就能看到那些闆闆,”
“這次的事情很蹊蹺,我總覺得哪裡不對,你今天晚上要是不跟我去的話,我保證,明天咱封門村的人都知道,你個屁娃,纔讀一年級,就有一個叫小草兒的女朋友。”
三叔的話平平淡淡,但我知道,今天晚上我要是不去的話,這貨明天肯定會去我爹上班的公社,用公社的高音大喇叭,通知全村。
這事他還真的做得出來。
“錘子哦。”
我心中暗罵了一句,一張臉徹底變成苦瓜,如果三叔拿我偷吃雪糕或者不做暑假作業的事情威脅我,我還能硬撐,了不起吃我媽一頓“萵筍炒肉”,但是小草兒這事,無疑擊中了我的軟肋。
從小我的屎尿片就是三叔洗的,他看着我長大,早就把我看通透了,我現在七歲不到,怎麼能逃過這個老油子的算計。
所以,三叔話音剛落,我就妥協了,牙齒咬的邦邦緊。
回去的路上,反覆提醒三叔,到時候一定要負責好我的安全,我要是出了丁點事兒,爺爺房間裡的長扁擔肯定會斷成幾截。
……
今天晚上我爸也回來了,四個人坐在一桌吃飯的時候,我一直心不在焉,一想到晚上要去收拾那麼猛的闆闆,那個心啊,就一刻也平靜不下來。
我媽瞧我不對勁,問我怎麼了,我忍不住瞥了眼三叔,心中有氣,隨口說道:“下午踩到狗屎了。”
我媽反過筷子在我手背上輕輕拍一下,“琅兒,吃飯的時候,說這麼噁心東西幹啥子。”
聽到我說踩到狗屎,三叔猛地打了個噴嚏,然後自顧自低頭扒飯。
我爸看了眼三叔,然後放下筷子,又瞪了我一眼,不過卻沒有說話。
我也趕緊埋頭扒飯,心中氣消了不少,能夠拐着彎損一損三叔,我心中滿足至極。
當然,我是不敢有絲毫對三叔不敬的,我家祖上家規十分森嚴,從我爺爺身上就能看出來,在我家,我爺爺是一家之主,向來說一不二,稍有不滿,懟着我爸和我三叔就是一頓長扁擔伺候。
我爺爺不在家,在長兄如父的觀念下,家裡的事情都是我爸做主,我爸性格沉穩,平時不喜說話,一張國字臉十分有長子的風範。
而我三叔,就是我家一個特例,長得斜眉吊眼的,什麼偷看寡婦洗澡之類的事情,幹了不知多少次,還經常帶着我一起,讓我幫他頂鍋。又是一張大嘴巴,損起人來,就跟那個機關槍似的,他經常端着長輩的身份與我鬥嘴,我都習以爲常了,久而久之,我也就不當回事。
不過,說心裡話,也許我是三叔一手帶大的,我心裡跟三叔最親,比我爸媽,爺爺都親。
我一直以爲三叔就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直到後來,我才見到三叔的另外一面,不過那時,我已經長大,知道很多秘密了。
但是不論我知道多少,不管如何,在我眼裡,三叔一直是那個看到我多拿了一根冰棍都要用告密來嚇唬我的“無良長輩。”
……
晚上十一點半,我偷偷溜下牀,藉着皎潔的月光,看到三叔早就在後門等我了。
“屁娃,你還蠻準時的啥。”
“嘿,三爺吩咐,我哪裡敢啊?”
我看了一眼三叔,發現他手裡提着一個黑色的小木箱,連忙問道:
“三叔,你準備了啥子東西在箱子裡。”
“屁娃,心急個錘子,我給那個玩意兒準備了一點好東西,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聽到三叔這麼說,我一顆心安穩不少,這次帶了傢伙,又想起他下午在醫院露的那個“罡手”,對待會的事情也算是有了點信心。
我們藉着月色趕路,朝出事的那片小林子走去,走了大概二十分鐘,終於看到那片小林子,莫名的,我的心又慌了起來。
此時月亮比較大,整個山野都看的很清楚,唯獨小林子裡黑乎乎一片,我隱隱約約看到,不斷有絲絲黑氣從小林子裡飄出來,消散在空中。
三叔也看到了,不過他沒有說話,示意我跟緊,然後提着箱子朝小林子裡走去,我看三叔進去了,雖然害怕,還是心裡一橫,跟了上去。
剛進林子裡,我就感到一股陰冷的寒氣從四面八方向我襲來,溫度陡然降低,我不禁打了個寒顫,三叔見我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伸出一隻手來,搭在我肩膀上。
我感覺一股熱氣從他手臂傳來,身上瞬間暖和不少,那種陰冷的感覺,也消散不少。
“屁娃,晚上可不比白天,白天有日罡照着,陰氣起不來,晚上的話,那玩意身上的陰氣要比白天濃烈數倍,相當猖狂,不過要徹底把它解決,還是的晚上過來。”
不知何時,小林子裡開始吹起了冷風,我感覺陣陣冰冷的氣息撲打我的臉頰,忍不住緊了緊身上的衣服。
我身體感覺到了風,眼睛卻看的很清楚,小林子裡的樹葉根本就沒有動過。
周圍瞬間變得異常安靜,連丁點兒蟲鳴聲都沒有,整個小林子裡,只剩下我和三叔“沙沙”的腳步聲。
三叔手臂穩穩搭在我肩膀上,很快,我們就走到那棵樹前面七八米的位置。
肉眼可見,黑霧變的濃郁起來。
三叔停下腳步,一改往日的吊兒郎當,十分鄭重的跟我說:
“屁娃,你就站在這裡,把爺爺給你的鐵片拿出來,按住眉心,到時候不論看到什麼,都不要動,也不要發出聲音。”
我使勁的點頭,趕緊將胸口的鐵片拿出來,緊緊蓋住眉心,一雙眼睛,死死盯着朝樹下走去的三叔。
三叔不知什麼時候放下了箱子,從裡面拿出一把匕首大小的,塗滿黑狗血的桃木劍,然後貼了一張畫了字的黃符紙上去。
還不放心,又從箱子裡掏出一個表面全部是裂痕的小罐子,小心翼翼的託在手裡。
我當時就急了,心涼了半截,三叔的準備,就是這些破爛玩意?
桃木劍,黑狗血,還有符紙,加上一個不知道裝了啥的舊罐子,這都是啥啊,只有電視裡纔是這麼演,現在可不是什麼電視劇,而是正經的抓闆闆。
三叔不管不顧,把桃木劍別在褲腰帶上,然後打開罐子,倒出裡面的灰色粉末,不停的在四周撒灰。
三叔的表情極爲認真,邊撒嘴裡還似乎在念着什麼東西。
就在這時,我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從樹裡面鑽出來,一閃而過,快的我都反應不過來,我飛快的扭頭看去,依稀之間,模模糊糊的捕捉到一張蒼白的臉,離我的臉頰只有幾公分,詭異的笑了一下,然後瞬間淹沒在黑暗中。
當時,我嚇得一哆嗦,眉心按住的鐵片差點掉下來。
我不敢發出丁點聲音,連呼吸都很輕微,心中戰戰兢兢的,三叔依舊在我的視線內,不停的向四周撒灰,似乎根本就沒發現周圍有什麼不對。
我很害怕,身子隱隱有些發抖,最後索性閉上眼睛,兩隻手死死按住眉心的鐵片。
我閉上眼睛,剛剛那張臉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我心裡害怕的不行,就在這時,我耳邊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說話,然後我就感覺腦袋昏昏沉沉。
一副畫面,出現在我的腦海中,因爲我意識很模糊,畫面灰濛濛的,十分不清楚,只能依稀看到一個彎腰駝背的老奶奶,吊在一顆樹上,臉色蒼白,眼睛凸出眼眶,一條發白的舌頭伸的老長,一張臉時而扭曲,時而詭異,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終於看清了,她就是那天我在林子裡看到的那個老奶奶,也就是劉麗的婆婆。
只見老奶奶的臉突然變得驚恐起來,不停的縮舌頭,似乎十分吃力,兩個凸出來的眼球滿是疲憊和痛苦,只見她嘴巴微微張動,在跟我說:
“救我,救我,不,你快走,你快走。”
就在這時,一隻手從樹下的土中伸了出來,指甲全是黑色,一把抓住了老奶奶的的腳踝,然後,一點一點的將面色痛苦的老奶奶拖進土中,老奶奶一個勁的掙扎,不斷的跟我說着什麼,我卻一點聲音都聽不到,她臉上滿是絕望,最終那雙遙遙伸向我的手也消失在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