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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飛舞的木屑配合着燈火躍動，在這不乏有些冷的初春，想象着一舉成名。衆人不僅打起精神，做着最後的努力。
東方國的街道很寬，比玉都街道看上去更爲大氣，路上行人總會讓出一道車道方便過往馬車通行。
夜幕將至，花燈一盞盞噔噔亮起，燭火之下，行人涌動，人潮擁着火光，火光映着人潮。
東方清淺沒見過這樣的畫面，即使在玉都，那樣的燈會也只能夠埋着頭跟在身後。
“今日，會成功嗎？”她的眼眸撞上那一縷冷意又轉了回來。
指尖一下一下摩挲，雙眼卻如一汪靜水目視前方。
“今日，會失敗嗎？”
他忽而嘴角堅定一笑，這抹笑意的結果通常都是好的。
一個擔心失敗的人註定會失敗，而一個只看得見成功的人——東方清淺倒也不覺得他能成功。
“君主，小桃仁那兒已經準備好了。”紀無雙依舊一身青衣，這紅燈青衣倒是絕配，可惜不是美人，唯獨那張嘴，總是覺得沒有血色，像是時常吐血一般。
“他爹那處，可安排妥當？”
紀無雙遲疑了片刻，身後的小身影推着一輛大車而來，上面掛着七排七列小紅燈籠，隨着春風搖曳二下。中央五尺高的紅燈籠還未展開，依舊皺巴巴縮成一團。不知是搞什麼陣仗！
小人影持久沒有從身後躥出來，斷斷續續的抽泣聲更像是故意被抑制住。
小桃仁哭紅着眼，徑直走向他，拉着衣襬摩挲道，“五哥哥，不行——爹爹說我這是在胡鬧，說我們這燈籠車算不上正經的紅燈籠，違背祖訓。”
果真，這事情還是會發生……
裡頭走出一吹鬍子男子，年不過四十卻看似已過半百，一把將小桃仁拉近裡頭。絲毫也不管這樣拉扯，孩子疼不疼。
“貴人不必管我爺倆的事，這次燈展我們不會參加。”那人這般冷眼相對。
“爲何？”
桃仁爹嘴角一撇，眼光輕輕朝着那輛大車一瞥，嗤笑道，“就這東西，華而不實。傳出去。我們祖傳紅燈籠是如此模樣，只會愧對列祖列宗。你們這些門外漢，又怎麼懂得，世代相傳的紅燈籠意味着團圓，意味着傳承。”
平靜湖水之中落下一枚花瓣，他擡眸而視，“不知這位大哥覺得——團圓爲何意？”
桃仁爹橫眉一簇，答道，“團圓？自然是家人聚一起，其樂融融。”
“哦。”眉飛一隻，眼光一瞥輕鬆應對道，“如此說來，大哥現在是妻離子散，很是悽慘了？”
“你個**！胡說八道什麼！別以爲你是誰，我就不敢動手！？”
這架勢倒和當初小桃仁喊她“潑婦”時，一模一樣。
“誒誒誒！”他輕輕揮舞着手安撫道，“在下也只是按着您的邏輯。方纔你說紅燈籠是以爲團圓，大哥您也不是妻離子散，自然在這佳節算得上團圓二字。爲何卻不承認小桃仁做的這盞花燈呢？”
他最會講理，但豈料遇到的每每都是——不講理的人。
桃仁爹自然不是講理的，“這事情你們不必管！真是該死的小兔崽子，誰讓你去惹這些貴人的！”啪一聲，一屁股開花，眼淚嘩嘩下流。
“從今往後，不做完這些燈籠就不許出門！”
那雙核桃眼被眼淚浸潤，眨巴眨巴望着他們。
他爲何對團圓二字，那樣敏感？
“大哥！”清淺走至他跟前，乾脆直接問出那句，“你心中在意的根本不是這個紅燈籠吧？”
眼眸暗處波瀾涌起，他斜視一轉身，“這是小人的家事，貴人還是不要管了。”
“我派人調查過，你父親在你很小的時候也是在這樣的打罵之中逼你學這門手藝。”她輕輕捂住了小桃仁的耳朵，“是因爲這幼年而來的陰影，讓你對一個幼小的孩子也下得了狠心？”
“你說你懂何爲團圓？”清淺嘴角一沉搖頭，“實則你根本不懂，何爲家人？”
“我怎麼不懂！”桃仁爹深眸之下波濤氾濫，“他是我的兒！我又豈會害他！我只是想讓他……”
“讓他繼承你的手藝，讓他繼續教會子孫後人們走你的路？你以爲的這條路平坦光芒萬丈，他踏上去應該是榮耀滿身，幸福而歸。但你可曾想過，在他眼中——”
“這條路坎坷平淡無奇，他踏上去卻只是身背千山，壓抑而去。”
“我……”眼神閃爍不定，他看着清淺懷中一直哆嗦的小桃仁，怎會忍心讓他身背千山過一生。
玉乾眼光淺淺落在遠處，今日的月光確實明亮，照進人心中，也是那般透明。
玉口一張，渾厚之聲說道，“你的祖輩，實則已經完成留下的意願。”
眉間更是疑惑，他望去玉乾，“是何，意思？”
“紅燈籠代表的，從來不是一門手藝，而是一顆心。當年你的祖輩可恨兒孫離去，可恨妻子早逝，因此靠着做紅燈籠得到些許慰藉。”眉目一變落在桃仁爹臉上，“所謂留下的意願被你們這些後輩曲解成這般死板的祖訓，說來也可笑！”
伴着兩聲輕笑之後，眼眸加深，“難道真要到妻離子散，你在來談及這紅燈籠有多悲傷，有多意義深重？”
小耳朵緩緩被展開，小桃仁抱着他的雙腿，噙着淚不敢流下。
這樣一個可愛的孩子，難道真要到妻離子散，他才真正明白團圓的意義嗎？
那雙眼眸深處的慈愛，爲何不是一直都在？骨肉親情，又其實這一個紅燈籠能夠承載的。
所謂的人生，是人生而爲人，活出多姿多彩。而不是自私到將自己的所有期待，寄託於一個本是天真的孩子。
“爹爹，我不想做燈籠了，只要和爹爹在一起，我們每天都是團圓的，不是嗎？”
眼眶漸漸潤溼，這顆心開始被一個孩子的幾句話觸動。從小到大，他的父親從未告訴過他，除了面前的這條路以外，他還有別的路可以走。
而現在，他的孩子告訴了自己，人這一生不該走上別人的路，而應該活出自己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