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是個懂事的孩子,也是個不懂世事的孩子,他常常跟在他父親的身後頭,只是看着父親的笑,然後看着大傢伙的笑,自己也會跟着一起傻笑起來。他並不知道父親是做什麼的,也並不知道活在這世上必定要爲自己找到生計。或許這是可貴之處,或許這又是可悲之處……
他說話不是很利索,看着拉着自己走的那人問道,“哥哥,我,一起,幹嘛?”
玉乾拉扯着他的手,他的小手很暖和,但就是這樣,讓他想起十年前他所經歷的冰冷,淡淡說道,“同我走便是。”
他很聽話,甚至都還不懂反抗,應該說他也根本聽不到別人說的任何話,任何語氣,“哥哥,我,好喜歡。”
腳步突然停止住,軒轅繼續走了幾步,回頭看向他,“哥哥,怎麼?”小眼珠中只會折射淺淡的光,他看到的世間或許永遠是那樣的光明。慶幸老天爺沒讓他聽見這世間的污濁,或許用不了十年,他也會成爲那可怕的惡魔。
或許,這並不是懲戒,而是救贖……他拉着暖和的小手,看着他清澈見底的眼眸,嘴脣微微顫動着,而另一隻手中已經備好了短劍,心軟只會讓更多的人受傷害。
大帳之後乘涼那人,看着帳外的身影吩咐道,“二弟,軒轅此時該喝藥了,記得給他端去,喂得時候記得別太燙,記得吹吹。這孩子呀,就是不愛說話,即便是燙了渴了也不愛說……”身影慢慢靠近,帳內那人彷彿看清了帳外是兩個人,撩開帳子箭步向前,卻見那一把冰冷的短劍已經架在那孩子的脖子上。
“是你……”他立即明白了什麼,眉宇間露出怯色,“你果真不是什麼劍客書生,你是朝廷派來的人?”
嘴角輕輕向上一拉,也能露着邪魅的笑,此時的玉乾如同這春末的最後一片花瓣落地,心沉靜下來,低聲說道,“我和朝廷如今還真沒半點關係,不過我與大當家的關係倒是不淺。”
大當家依舊愁眉,問道,“你認識我?你是誰?”他仇家遍佈天下,怎還數的清如今這討債的人是誰呢?
“十年前大當家的欠下一債,今日是否也該還了?”短劍貼着軒轅的脖頸,他終於覺得害怕起來,哭鬧起來。就如同十年前那些孩子害怕時哭的那樣,從心底裡的恐懼摻雜着無助從嗓子眼裡冒出來。
“別!別傷着孩子,有什麼事,衝着我來……”大當家看着他手裡的軒轅,頓時卸下了所有東西,或是防備或是威嚴,“你說的十年前,你究竟是誰?爲何而來?”
“十年前,二十八條孩子的性命,你可還記得?”語罷,留得大當家眼神迷離開來,最終落在那最後一片花瓣之上落入塵埃,他苦笑起來,想起十年前的事情,他竟是這樣一副表情。
“原來……你就是當年僥倖逃生的孩子……”
“二十八條性命,大當家雖然貴人多忘事,但這些即便晚上入了夢魘,也會纏繞一生吧?”他長嘆一聲,十年前,他殺了二十八個孩子,鮮血染紅了山澗,烏鴉飛足了三月之久,如今白骨尚存,他所犯的罪惡,永遠不會被抹去。
“當年的事,全是我一人所做,你就算要討債也該只取我一個人的性命。”
“軒轅有個好父親,我無話可說……”短劍麾下,削去一塊衣料,“但那些孩子又何嘗不是,二十八個人,二十八個家!是在一夜間,被摧毀……而你,就算是死二十八次,那些孩子的亡魂又會受到慰藉嗎!?你的孩子,早在十年前就被你自己給殺了……”短劍麾下,只差一分就要劃破那嬌嫩的皮膚。
大當家應聲跪下,此刻的他顧不上任何東西,“我,我無話可說,十年前,我犯的錯,我定當償還,就用我的命來結束這一切不行嗎?”
“不行!”他嘴角稍稍一抽,眼神如同草原裡的雄鷹一般,利而令人生畏,他伸手扣住那孩子的喉嚨,“你以爲,你的命我稀罕嗎?!你該死,你的孩子也該死,但我可以給你的孩子一條生路……”
大當家眼角周圍的水珠不知是冷汗還是淚花,全部身軀就這樣緊繃着,“我答應,只要你放了我的孩子……”
“十年前的事,幕後主使是誰?今日之事,又是何人指使的?倘若有一句假話,我絕不會手軟。”軒轅嗚咽着嗓子,脖子處已經被他掐紅,他顯然不是在開玩笑,甚至他眼中的殺意要將這四周吞噬。
大當家癱坐在地上,如同泄了全身氣力般,軟塌塌如同一塊融化的冰,長久地糾結,他最終狠下心來說道,“既然我如今已經活不了了,那這些東西我也不必帶進墳墓。我的確是奉了別人的命令,十年前爲的是皇陵中的一件東西,那人說了那是事關玉都命運的東西,讓我們無論如何都要奪到……”
“是什麼東西?”
大當家搖頭道,“我不敢打開看,只是一個金色的盒子,並不大,可隻手取之。而今日我等準備去的,則是地皇陵,便是前朝皇室所在,那人也說了裡頭還有一個同樣的金色盒子,我們只需將孩子放進去,取出這個盒子,任務便算是完成了。公子,該說的我都說了……”
金色盒子……還有事關玉都命運的東西,會是什麼?
“那人是誰?!”
大當家接着搖頭道,“我並未見過那人的真實樣貌,他只會蒙着一黑色的面具,但他身上有股子怪味,很是奇怪的味道,我從未聞到過,所以記憶尤深。但毋庸置疑的是,他定是在朝爲官之人,權傾朝野。”
“何以見得?”
“他說了,但凡我們執行任務時所惹得麻煩,只要同他說明,必定不會有事。因此我猜測,他定是朝廷重臣。”與玉乾的猜想相同,幕後之人果真是出自朝廷,那他想要奪取有關玉都命運的東西,難不成是想要謀反?
“公子,我什麼話都說了,如今,如今可以放過我的孩子了吧?”
短劍再次從他身邊劃過,只是在軒轅的身上劃傷了一道小小的口子,隨着一聲輕響,他伸手將那孩子的身軀拎起,扣在喉處愈發加力,他只能發出微弱的呻吟,隨即昏厥。
“玄七!不可以!”身後有人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