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怕,我在呢!”
諾雅循着桔梗的聲音跌跌撞撞地摸索過去。燃燒的火光愈來愈亮,桔梗就趴在牀下位置,正在費勁地向着門口方向掙扎。
諾雅大步奔過去,一把拖起她,她卻猶如爛泥一般癱軟無力,無論如何都攙扶不起來。
桔梗終於急得大聲哭了出來,慌亂地道:“小姐,你不要管我了,你走,這裡太危險!”
諾雅執拗地將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膝行着向外拖:“不要那樣多廢話!”
府裡侍衛已經全都向着這裡趕過來,外面人聲鼎沸,已經開始撲救,她們只要不放棄,肯定能逃出去!
桔梗的房間房樑也開始被引燃,大塊的木頭向下掉。摔在地上火星四濺,引燃了屋子裡的桌布,牀帳等,熱浪炙人。
“我求求你了,小姐,你不要管我,你快走!”桔梗使了渾身的氣力推拒諾雅,諾雅終於忍不住,一聲暴喝:“再鬧我就砸暈你!”
諾雅覺得自己身上的氣力也正逐漸剝離,手腳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不聽使喚。若是桔梗果真推開自己,她都不知道還能不能掙扎着爬起來。
她必須咬牙堅持,就算是爬,也要帶着桔梗一起爬出去!
屋頂一塊房樑支撐不住,帶着火焰轟然倒塌下來,諾雅正低了頭咬牙向前挪,毫無覺察。
桔梗知道自己肯定推不開倔強的諾雅,拼了所有的氣力,猛然向前一撲,就撲在了諾雅身上。
諾雅終於不支,撲倒在地,再轉過頭來,不禁肝膽欲裂。
“桔梗!”
一大段燃燒的房樑,結結實實地砸在了桔梗後背之上!
“不要!”
千鈞一刻,一道矯健的身影破窗而入,一腳踢飛了剛剛掉落在桔梗後背的木頭,然後將手中浸溼的棉被蓋在了她的身上。
“元寶,快救人!”
是百里九!諾雅第一次覺得,那就是天籟之音,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更美妙動聽的聲音,在那一刻,她甚至於喜極而泣,洶涌而出的熱淚立即被滾滾熱浪灼幹,不留痕跡。
“諾兒?”百里九焦灼地喊。
“快救桔梗!求你!”這是諾雅第一次求人,低聲下氣,嗓音也被燒灼得有點嘶啞。
“放心,她不會有事!”
百里九俯下身子,一把抱起她,將她的臉揉進自己懷裡,儘量遮掩了,一頭衝出了桔梗房間。
元寶也抱着桔梗隨後一躍而出。
“桔梗,桔梗!”諾雅雙腳落地,就掙脫開百里九的懷抱,掙扎着撲過去:“你怎樣了?”
桔梗已經雙目緊閉,早就昏死過去。諾雅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再次傾盆而下,她不停拍打着桔梗的臉頰,痛哭出聲:“你千萬不可以有事,桔梗,否則我絕對饒不了你!”
百里九走過來,輕輕地拍拍她的肩膀:“交給老湯頭吧!”
諾雅捂着嘴,強忍着淚意側開身子。老湯頭湊到近前,翻看了桔梗的眼皮,然後將手指搭在她的脈搏之上,微蹙了眉頭。
“她怎樣?”諾雅急切地問,身子忍不住地顫抖。
老湯頭安慰諾雅道:“身子暫時無礙,最嚴重的恐怕還是她後背上的燙傷,還有她的頸椎骨,我也要仔細檢查,看有沒有錯位或者骨折的現象。先將她抱到房間裡去吧。”
元寶抱着桔梗,小心翼翼。
諾雅驚慌地擡頭:“朝三暮四呢?紀媽媽呢?”
朝三暮四與紀婆子眼裡也都含了熱淚,齊聲道:“小姐,我們沒事。”
她緊繃的弦立刻斷開,渾身顫抖,再也站立不穩,幾乎虛脫地癱軟在地上,就連站立都是極爲困難的事情。
百里九俯下身子,將她打橫抱起,儘量用輕快的語氣安慰道:“你放心,老湯頭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有些不着調,但是他的醫術很好,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糟糕。”
諾雅壓根沒有了跟百里九拌嘴的氣力,只乖乖地點頭,蜷縮在他的懷裡一動不動。不同於以往的心慌意亂,諾雅的心在他懷裡逐漸變得平靜而饜足,好像風雨飄搖中的一根藤蔓終於纏繞在大樹的脊樑,好像隨波逐流的一葉浮萍終於停靠在了安暖的港灣。
她試探着,擡起手,用掌心貼在百里九心口的位置。百里九隻着一層單薄的裡衣,重如擂鼓的心跳令她感受到了澎湃的生命力,心也安了。
所幸桔梗的傷正如老湯頭所言,只是較爲嚴重的燙傷,其他倒是無礙。如今天寒,利於傷口癒合,若是她三天之內不發高燒,燙傷處不感染,也就可以暫時脫離危險了。
諾雅安靜地坐在桔梗身邊,一直握着她的手沉默不語,眼睛好像都忘記了眨動。
“諾雅,讓老湯頭給你檢查一下,你有沒有哪裡不適?”百里九輕聲問,感覺這個鐵打一樣的女人,此時此刻就像飄搖在枝頭的一片枯葉,搖搖欲墜。自己若是呼吸過於粗重一些,她也會從枝尖跌落進塵埃裡。
“我沒事。”諾雅麻木地搖頭,滿心愧疚。
“桔梗沒事,過幾天就會恢復了。”百里九聞言軟語地勸。
“可是,她的身上會留下大片的傷疤,一輩子的遺憾,會像我一樣......爲此感到自卑。還有,若不是你們趕到得及時,我們誰都逃不出去,她會死!這些肯定都是因我而起。”諾雅小聲囁嚅。
“諾雅,只是一時不慎走水而已,不要把過錯全都攬到自己身上。”
諾雅慢慢擡起頭來,看百里九,眼神甚至有一點空洞,失了素日裡的靈動與狡黠,令他的心猛然揪起。
“其實,你是心知肚明的,這場大火根本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取我們的性命。”
諾雅的話有些冷,更有些尖銳地傷人:“你在粉飾太平!”
百里九蹲下身子,仰頭望着諾雅,一字一句道:“我沒有你想象得那樣理智,林諾雅,知道一念堂着火,我滿心滿眼都是你,心急如焚地趕過來救你,哪裡有心思去注意其他?適才若非泡泡咬住我的褲腿不放,向着桔梗的房間拖拽,如今我已經闖進你的屋子裡,能不能全身而退還不知道!你憑什麼這樣理所當然地認爲,我就必須知道?”
諾雅一噎,望着百里九的灼灼雙目,不知所措。
的確是啊,百里九不知道今天茶館裡張靈通的死,不知道自己和桔梗今天是中了暗算,不知道一念堂的大火起得太蹊蹺。他雖然睿智,但不能神算,自己這樣說,於他而言,的確不太公平。
諾雅紅脣噏動,不知如何說話。
元寶站在百里九身後,抱着剛取過來的衣服和披風,猶豫着不知道是否應該打擾。
諾雅的心裡一軟,有一點愧疚,伸手接過元寶手裡的衣服,這才發現,百里九身上單薄的裡衣被燒灼了好幾個洞,尤其是肩頭上,裸露一片紅腫。
她伸出指尖輕輕地碰觸,像羽毛一樣輕盈地滑過:“疼嗎?”
百里九扯了扯嘴角:“總算想起我來了,算你還有良心。”
諾雅眼底溼氣氤氳,吸吸鼻子:“脫下衣服來,我幫你上藥。”
百里九搖搖頭:“我怕你趁人之危,見色起意。到時候,我反抗也不是,不反抗也不是。”
諾雅忍不住破涕爲笑:“我對於烤焦的肉,尤其是火候沒有掌握好,半生不熟的東西,向來沒有多少胃口,只會考慮把他醃了重烤。”
閹了?重烤?爲什麼不是煎?
悲催的百里九莫名感到某部一緊,不知道適才還死氣沉沉的女人怎麼瞬間就有了這樣邪惡的想法?
“可能先煎後醃比較好一些。”他佯作思考半晌,認真地建議,一本正經。
身後的元寶低着頭,雙肩忍不住抖動,有些辛苦。
諾雅後知後覺地回過味來,咬着牙根道:“我覺得先閹後奸的好!比較入味!”
“你確定下得去手?”百里九見她心情好轉,暗自舒了一口氣,繼續調侃道。
諾雅壓在心口的巨石輕了許多,不再那樣沉悶,有了活力:“我不僅下得去手,我還下得去口,蘸點椒鹽去掉狐狸騷氣就好。”
身後的元寶終於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慌忙自覺請纓道:“我去外面看看火災情況。”
說完不等百里九訓斥,腳底抹油,溜了個利落。
百里九選擇了棄械投降,覺得被諾雅吃拆入腹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管她願意蘸醋還是椒鹽,她喜歡就好。
諾雅小心翼翼地揭開他肩頭的衣服,那裡果然一片燙傷,看起來很嚴重。她一時之間又有點手足無措了,求助地轉向一旁忙碌的老湯頭。
老湯頭已經仔細地幫桔梗處理好背後的傷,開好方子,對着暮四交代清楚了,將所有人全部找個藉口指使下去,方纔從藥箱裡翻出另一瓶藥水,用棉花沾取了擦拭過百里九的肩頭,晾乾,擡頭對諾雅道:“可以上藥了。”
諾雅的手有些緊張地顫抖,塗藥的時候小心翼翼。
“九爺,其實林姨娘所言不假,她們一念堂着火絕非偶然,是有人故意縱火。”一旁的老湯頭突然出聲道。
百里九緊蹙着眉頭,肩頭火燒火燎地疼:“何以見得?”
老湯頭拱手道:“因爲院子裡的人都中了千日醉的毒。只不過林姨娘與桔梗中毒較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