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醉夢樓的花魁瑾娘,諾雅聽元寶吹牛的時候說起過隻言片語,聽說那是一個胸大腰細屁股翹的尤物,絕對真材實料,大膽暴露外加風騷,是個男人見了都會血脈僨張,丟魂落魄。不過話說回來,人家穿得暴露,那是誘惑,沒貨的人東施效顰,只能嗆眼睛!
諾雅低頭看看自己的身材,雖然勉強也能稱得上曲線玲瓏,但是與人家的疊嶂起伏比較起來,可就頂多算是丘陵地帶了。所以,她決定晚上好好犒勞犒勞自己這一天的辛苦,順便補補發育有點不良的“某處”。
林諾雅挽起袖子就幹,做了一個長壽果燉雪蛤,一大份紅燒花生豬手煲,全都燉得爛爛糊糊,湯稠汁濃。再燙上一壺小酒,兩碟小菜,神仙不換。
諾雅一塊豬腳還沒有嚐出滋味,就聽到院子裡有腳步聲,桔梗迎出去恭敬地請安。
“你們姨娘呢?”是百里九不請自來。
“正在用晚膳,需要給爺您添一副碗筷嗎?”
百里九一邊擺手一邊撩簾進來:“已經吃過了,你下去吧。”
桔梗靜悄地退了下去。諾雅視若無睹,悶頭啃得有滋有味。
百里九也不客氣,大咧咧地在她對面坐下來,見她不搭理自己,只顧埋頭苦吃,徑自開口打趣道:“聽聞古人有三大樂事,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我生平除了心儀滿城春色,最好的就是這紅酥手就酒,看來今日托夫人的福,可以過把癮了。”
諾雅白了他一眼,啼笑皆非:“這樣歪解流傳千古的《釵頭鳳》,陸游與唐婉若是泉下有知,豈不死不瞑目?”
“你又不是陸游,怎知他念念不忘的不是唐婉做的紅燒豬手呢?”
諾雅不冷不熱地譏諷道:“那陸游是重情重義之人,哪裡像你,純粹只是個香香嘴。”
“香香嘴兒什麼意思?親一個?” 百里九向來好學多問。
“巴蜀地區叫吃客,吃貨的意思。” 諾雅不屑於同他計較,丟了滑不溜湫的象牙筷,指尖翻飛,豬蹄啃得飛快。
百里九絲毫不以爲恥,辯駁道:“像爺這樣英明神武,風流倜儻的,才能叫做吃客,否則,頂多也只能算作飯桶。再說了,爺還不屑於同那陸游相提並論。老孃一句話,就休了自己的糟糠之妻另娶,令她鬱鬱而終,纔是真正的寡情薄意。”
這話諾雅聽着倒是熨貼,冷哼一聲算作認同。
百里九是在海棠灣吃過晚膳的,不過是被老夫人唸叨得心煩,跑過來躲個清淨。如今見她吃得香甜,不由也食指大動,搶過諾雅跟前的長壽果燉雪蛤,嚐了一口,甜而不膩,味道還可以。
諾雅眼皮也不擡:“你若是吃不下就不要勉強,浪費了我的長壽果。”
百里九就是喜歡諾雅嗆自己,他不怕她繃着臉跳着腳生氣,就怕她對自己像前些時日那樣不冷不熱不吱聲。
他上下打量諾雅一眼,格外不懷好意,悠悠地反擊回去:“你是應該好好補補,否則一馬平川的,別人還以爲我有斷袖之癖呢。”
諾雅一使勁,將豬腳上的一塊骨頭咬成兩半,眯着眼睛譏諷百里九:“那你搶我的湯做什麼?難不成你也想補?波瀾壯闊的體型可能也適合你。”
百里九一臉的爲難:“你先天不足,我挺擔心以後我們的孩子沒奶吃,所以要未雨綢繆。”
諾雅臉上一紅,“呸”了一聲,卻是中了他的圈套:“若是你想父代母職,包攬以後奶孃的活計,我成全你,天天燉給你補身子。”
百里九一本正經地搖頭:“夫人想哪裡去了,關於以後孩子吃奶的問題,我只是顧慮請奶孃花費太多,還要管飯不划算,不如就燉點湯水喂寶寶比較好,也不浪費夫人的廚藝。”
奶奶個熊貓的,這話從百里九這個敗家老爺們嘴裡說出來,怎麼這樣不是味兒呢?林諾雅氣得一把抄過他跟前的湯碗,口不擇言:“這湯給你喝,那纔是浪費我的廚藝,不划算。你還是回醉夢樓找你的奶孃去吧,否則那銀兩纔是白花呢!”
百里九一怔,方纔回味過來諾雅的意思,樂不可支。
“我敢擔保,錦娘若是聽到你這樣形容她最引以爲傲的胸器,會找上門來算帳。”
諾雅虎着臉,低頭啃骨頭:“她敢明目張膽地登堂入室,我就敢煎炒烹炸一鍋燴。”
百里九不懷好意地湊到近前:“先殺後煎,還是先煎後殺?我可以幫忙,儘管吱聲,還是咱倆關係比較近。”
一塊油汪汪的豬腳骨向着他面門之處飛過去。
“無恥!流氓!”
百里九一把抄進手裡,不急不惱,仍舊嬉皮笑臉道:“這豬腳最補,我覺得還是夫人多吃些好,就不必跟爲夫謙讓了,就當是爲了我以後的幸福生活。”
簡直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這百里九從來就沒有正經過一刻鐘。
林諾雅覺得他太葷了,聽他說話就膩,頓時沒了胃口,氣哼哼地拽了一旁的帕子擦手,手心,指尖,擦得仔細。
百里九突然就探身過來,一把捉住了她的手:“你手心怎麼了?受傷了?”
諾雅把手抽回來,輕描淡寫地道:“今天在海棠灣站着好好的,莫名其妙就膝蓋一軟,摔了一腳,把手擦破了。”
“真笨,都這樣大的人了。”百里九嗤笑道:“站沒站相,坐沒坐相,怪不得母親讓你去學規矩。”
諾雅想起今天那無緣無故的一腳,心裡有氣,忍不住提起那個僕從:“那安府的規矩我也沒見有多好。帶個奴才出來,滿臉兇相,不知進退,還那樣大膽。見我摔倒,不上前攙扶也就罷了,還死盯着我看個沒完沒了,沒見過這樣無禮傲慢的奴才。”
百里九對於安侍郎夫人進府做客,不帶丫頭婆子,反而帶了一個僕從,感到奇怪:“那僕從是個什麼樣子?叫做什麼?回頭我找機會幫你出氣就是。”
諾雅自然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了:“也沒什麼的,我就是看他古怪,右眼角還帶着傷疤,滿臉殺氣,不像善類而已,也沒有怎樣招惹我。”
“帶着傷疤,莫非是個侍衛?”
諾雅搖搖頭:“僕從青衣打扮,聽安侍郎夫人喚他‘安重’。”
百里九沉吟片刻,漫不經心地同諾雅玩笑幾句,就起身急匆匆地回了書房,將元寶叫到近前,低聲吩咐:“速去安侍郎府打聽一下,他們府裡有沒有一個眼角帶傷疤,看起來極是兇狠的僕人?喔,對了,名叫安重。”
元寶不知道主子何意,仍舊按照吩咐照做,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就返了回來,向着百里九低聲稟報道:“侍郎府的確有一個名叫安重的,不過並非是此人,而是一個年約五旬的乾瘦老僕,專門負責飼馬,極少出府。聽說今天安侍郎夫人出門的時候,倒是有這樣一個人,一身僕從打扮,駕車從門口將她接走,侍郎夫人並未帶任何隨從或僕婦,獨身一人。”
“那侍郎夫人回府的時候,可有人送回?”
“有的,”元寶應聲:“依舊是那個人將侍郎夫人送回府,兩人還在車上交頭接耳一陣,然後才獨自駕着車離開。”
“果然其中有貓膩,安夫人此行並不簡單啊!”百里九摩挲着下巴思忖半晌,嘆氣道:“我們在琳琅閣里布下的局怕是已經破了。“
元寶一怔:“您是說關於林姨娘的身世是嗎?”
百里九憂心忡忡地點點頭:“定然是哪裡露出了破綻,事情有變,已經引起別人懷疑。否則今日安侍郎夫人不會無緣無故跑到將軍府,還旁敲側擊地問了許多話。”
元寶猶自不信:“您當初交代下來,我就全都辦得妥妥的。若是有人想追查林姨娘身世,從老鴇到人販子,俱都叮囑仔細,而且專門安排了一對遠離京城,住在深山裡的獵戶夫妻作證。我相信絕對可以以假亂真,混淆他們的調查方向。只要他們不明目張膽地找獵戶相熟的鄉鄰過來跟林姨娘對質,應該是不會有什麼紕漏。”
百里九搖搖頭:“她不管不顧地得罪了人,自然會有人去查她的小辮子,我們那瞞天過海的計策也就只能矇混一時。但凡有心,也能看出破綻百出。也不知道,我這樣草率地應下太子邀請,帶她出去,究竟是福是禍?”
元寶這些時日與諾雅交好,關於她的事情自然也上心,二話不說,直奔琳琅閣。向老鴇一番探查,得知百里九果然神機妙算,今日早起琳琅閣還未開門營業,就有人凶神惡煞地闖進來,向着老鴇逼問林諾雅的真實來歷。
老鴇膽小,被一番恐嚇之後,就全部坦白交代了。
由此也可以證實,百里九的猜測的確不是多慮,那安侍郎夫人拜訪將軍府,必有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