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現在起,緊閉城門,誰也不得放鎮遠侯一兵一卒進入我信陽城,否則視爲叛國,格殺勿論!”
諾雅下令,身後立即有將領帶領兵馬上前,守住城門,將原有駐軍請離城門處。
副將兩度受傷,掙扎着站起來,想開口質問諾雅的身份,還未開口,就被冰魄自身後一槍刺了一個透心涼。
“他是鎮遠侯的人。”
乾脆,利落,不拖泥帶水,而且殺一儆百,這樣的麻煩絕對留不得。
諾雅點點頭:“你的傷勢不要緊吧?”
“無礙,還可以繼續追隨夫人一起,戰場殺敵!”
諾雅方纔放下心來,直接命人將副將屍首拖下去,轉身對身後百姓道:“鎮遠侯已反,如今兵臨城下,意圖揮師北上,謀朝篡位。我百里府自然會率領朝廷大軍,誓死守衛城門,捍衛大家的安全。大家不必驚慌,各自散去,免得流箭傷人。”
衆人皆驚駭,但聽聞有百里府的人在此坐鎮,都不覺恐慌,聽話地退後一里,遠遠觀望,一時不願離去。
展青三步並作兩步下了城牆,衝着諾雅一拱手:“下官信陽城守城參將展青,不知夫人如何稱呼?”
諾雅憂心如焚,擔憂百里九安危,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冷冷地道:“慕容諾!”
然後翻身下馬,徑直越過他,急匆匆地登上了城門。
城牆之上,士兵已經嚴陣以待。諾雅居高臨下, 目光急切地在城下鎮遠侯的大軍裡逡巡一圈,並未見百里九的身影。
她有自信,若是阿九在這裡,縱然不是一襲紅衣似火,她也能夠在萬千兵馬中一眼就認出來。他的氣度與風華是無法掩蓋的,如光芒萬丈。
可惜,沒有,只有鎮遠侯騎在馬上,仰頭怨恨地瞪視着她。
諾雅收斂起眸中的急切,俯身看着鎮遠侯,脣角掛着一抹冷笑,以鄙睨萬物的傲然,就好像只是在看一羣跳樑小醜。
鎮遠侯老薑彌辣,此時卻捉摸不透城牆上的這個女人了。在他收集來的所有有關她的資料裡,這個女人在家宅裡看起來並不是狠辣厲害的角色,不爭不搶,稀裡糊塗,甚至於她幾乎都沒有向着安若兮,秦寵兒主動出手過,而別人的暗算總是能夠化險爲夷,並且輕而易舉地奪得了百里琨與老夫人的肯定,將百里九調、教得俯首帖耳。所以,他對於她的評價只有四個字“大智若愚”。
而她在大楚武林中的名號愈加響亮,地絕是她曾經的歷史,而正是這段忍辱負重的黑暗,成就了她如今在武林傳說中的輝煌。江湖中,一直都不乏一鳴驚人的青年才俊,但是絕對沒有一個人有她一夜之間掀起的驚濤駭浪驚人絕豔,並且隨之而來的血洗殺手谷,智擒閣主,一次比一次席捲而起的震撼巨大。
鎮遠侯從來沒有敢小覷諾雅,但是他認爲應該侷限在打打殺殺的江湖紛爭,或者爾虞我詐的後院宅鬥,她不可能懂什麼帶兵打仗,戰略兵法,因爲,她畢竟只是一個女人,沒有統籌全局的眼光,氣吞山河,震懾將士的氣度,以及佈陣排兵的智謀學識。
但是她今日成功地扭轉乾坤,雄赳赳,氣昂昂,鎮定自若地站在城牆之上,身後士兵對她恭恭敬敬,那種穩如庭嶽的鎮定,與頂天立地的霸氣,都令他感到刮目相看。
他眯着眼睛看了許久,也知道,已成定局,狡辯無益,終於開口道:“據我所知,大楚虎符並不在你們手裡。”
這是在向諾雅探根究底,套問虛實來了。
諾雅老老實實點頭,避重就輕:“確實,誰都看得出來,否則阿九早就調兵遣將將範世謀一舉殲滅了,你的軍隊也不會有進軍湖廣的藉口。”
“本侯斷定,你調遣來的也不過是守城駐軍,最多幾千人馬。”
諾雅一聲嘲諷冷笑:“你以爲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我們斷然不會有所準備不是?”
鎮遠侯點頭:“本侯也斷定,因爲今日你若不來,本侯已經率領大軍,浩浩蕩蕩地穿城而過,直搗黃龍。”
諾雅袖子裡的手緊握,咬牙暗自告誡自己千萬鎮定,心裡卻是戰鼓雷鳴,慌得猶如飛沙走石。
“那你就錯了!皇上固然是沒有料到你謀反,但是卻在此埋伏了兩萬精兵,擊殺範世謀的反軍。我提前離開湖廣,就是來此調兵遣將。”
鎮遠侯眸光閃爍,仰天大笑:“信口雌黃!黃口小兒,若是這裡果真埋伏了精兵,百里九面對數萬範世謀的反軍,就不會那樣憂心如焚了。”
諾雅的謊話被揭穿,一臉的鎮定都僵硬起來,勉強擠出一點笑:“阿九佈下那場劫婚騙局不是一樣瞞過了範世謀?演戲而已,侯爺竟然也當真?”
言罷從懷裡掏出一卷聖旨,展開在鎮遠侯跟前晃了晃:“臨行時,二皇子偷偷給我們的秘旨,任命我爲平反將軍,統領三軍,軍權盡歸我掌控,鎮遠侯可要看仔細了。”
鎮遠侯心裡驚濤駭浪,面上卻穩如泰山,佯作不經意地看一眼諾雅手裡的秘旨,距離太遠,蠅頭小楷,看不真切,但是聖旨是真,上面的玉璽印章應該也不是假。
鎮遠侯心裡頓時信了七八分,他了解自己皇兄的脾性與手段,但是卻從未正眼看過楚傾塵一眼,對他是不屑一顧的。但是想來也不會太荒唐,派遣百里九夫婦二人赤手空拳地獨闖湖廣,與數萬反軍爲敵,虛虛實實,他一時間琢磨不透。
鎮遠侯不甘心,得意地對着諾雅亮出自己的底牌。
“你好像忘了,百里九如今還在本侯的手裡,難道你就一點也不好奇他如今怎樣了?”
諾雅可以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但是,唯獨,百里九是她的不淡定。鎮遠侯一句話,就令她身子一僵,將城牆上的青磚掰下一塊來。
鎮遠侯瞭然地大笑:“果然怕了吧?”
諾雅努力壓抑下心裡的慌亂,剷除心裡瘋狂滋生的野草,強作平靜地冷哼一聲:“知道楚傾塵爲什麼不讓神機妙算的老將軍前來鎮守嗎?那是因爲,害怕他愛子心切,亂了方寸。而我,比他要絕情狠辣地多!”
“是真的嗎?慕容諾,要是我以百里九的性命要挾你開城門呢?”
城下鎮遠侯望着諾雅僵硬的身影,得意地冷聲道,立即引來城牆上守城將士的一片驚呼。
“卑鄙!”
“無恥!”
“狗孃養的!”
鎮遠侯仍舊充耳不聞,獰笑着繼續往諾雅心口撒鹽:“難道你就果真不關心,他百里九如今是死是活嗎?”
諾雅揚起頭,微微一笑,語氣輕鬆道:“鎮遠侯,安平郡主死皮賴臉地糾纏了百里九那麼長時間,下流手段都使盡了,我以爲你是要將他招爲駙馬的。”
鎮遠侯沒有想到,諾雅竟然會用安平來回擊自己,當着三軍將士敗壞自己女兒的名聲,不禁氣得面色青紫,憤聲大罵:“慕容諾,你太無恥了,竟然胡說八道,玷污小女清譽!”
諾雅俯下身,竟然又笑了,滿是譏諷:“堂堂鎮遠侯爲了自己的狼子野心,讓自己親生女兒入住百里府,屢次*我夫君,並且自導自演綁架案,嫁禍於我,可謂用心良苦。被我夫君拆穿以後,狼狽離京,又以安平爲誘餌,拉攏范進祥,請求皇上賜婚,好沆瀣一氣進軍湖廣!你作爲父親,都可以不顧自己女兒名聲,卻堂而皇之地指責我,簡直笑話!”
諾雅這張嘴,可是在琳琅閣經歷過風浪,在百里府得到過百里九的千錘百煉,牙尖嘴利,再加上流氓不要臉,一般的人都能被氣個好歹出來,更不消說鎮遠侯這種自詡高貴高雅,不逞口舌之快的人?
他一時間氣得啞口無言,惱羞成怒道:“你就不怕惹惱了我,立即殺了他百里九。”
諾雅又笑了,終於收拾好心情的她,這次的笑,愈加坦然。
“鎮遠侯,我問你一個問題吧?”
“什麼問題?”鎮遠侯已經不自覺被她牽着鼻子走。
“我若是顧念着百里九的舊情,大開城門放你們進來,最好的結果是什麼?”
結果明擺的,安平不會放過百里九,也不會放過她慕容諾,雖然兩個放過不是一樣的含義,但是一樣的結局。鎮遠侯即便許諾得天花亂墜,又有誰信?
“榮華富貴是不是?鎮遠侯?你自己都覺得說這話的底氣不足。漫說你絕對不會放過我,縱然我果真依舊可以享受富貴榮華,還要揹負一世賣國求榮,致使生靈塗炭的罵名不是?”
鎮遠侯默然不語。
諾雅自顧說道:“若是我大義滅親,拒不投降,最壞的結局也不過如是,還落個英烈的流芳百世。而且,我贏了,就是救國英雄,還有潑天的富貴權勢在京城等着我,你說,我何樂而不爲?”
諾雅所說的“潑天富貴”大家都心知肚明,皇宮裡那位一直對她窮追猛打,大楚誰人不知?而且大楚未來的帝王,滿腹經綸,名聞天下的卿塵公子,揚言“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癡情人,對戰百無一用的紈絝風流少年將軍,用腳趾豆算,都是完勝好不?
諾雅輕蔑一笑,臉上浮現一絲狠辣的獰笑:“鎮遠侯,該怎樣選?你來幫我做決定好了。”
羣情譁然,低聲議論紛紛。
諾雅再不敢繼續逗留,轉身決然地下了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