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好像是讀懂了諾雅的心思,自顧苦笑一聲道:“朕曾經數次告誡卿修和他的母妃,沒想到換來的竟是變本加厲地對卿勳的記恨,甚至不擇手段。朕更沒有想到,他竟然存了不軌的心思,暗中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錯事來!
你們可能會覺得朕心狠,覺得我偏袒卿塵。朕承認,卿塵天資聰慧,是難得的治世良才,我是對他另眼相看,多有偏護。但是更多我需要考慮的,是我大楚的江山千載永固,與世長存。
三個孩兒裡,也只有卿塵可以擔當此重任。有競爭就必然有犧牲,這是亙古不變的常理。朕作爲一代帝王,唯一能夠做的事情,就是在有生之年,幫卿塵剷平前進道路上的艱難險阻,看他登基爲帝,穩固自己的權勢。而我作爲一個父親,也能儘自己最大的努力,保住大楚免受兵荒馬亂之苦,保住他們二人的性命,留給他們一場人間富貴。”
“一切都是我們自己的猜測而已,畢竟如今還沒有真憑實據。”百里九見皇上心裡黯然,面帶蒼老蕭索,心中不忍,低聲勸慰道。
“等有了真憑實據,怕是一切都晚了。”皇上感慨,語氣裡滿是苦澀。
諾雅不解其意,但又不敢問。
“小九,你應該也想到,既然他們在背後偷偷造出了兩萬多的兵器。那他手下必然是已經有了這麼多,甚至於更多的兵馬。”
一語驚醒夢中人,百里九是通透的人,心中一凜,立即就醍醐灌頂,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暗中惱恨自己目光短淺,不能縱觀大局。一直以來他與諾雅都在執拗地糾結閣主背後的人究竟是誰,心心念念尋找確鑿的罪證,爲諾雅家人報仇,卻忘記了這樣重要的事情,就如伐木,自己揮汗如雨地忙碌許久,也只是在專注地砍伐旁枝末節而已,本末倒置。
既然已經對三皇子起了疑心,而且十有**,那麼究竟是否有證據很重要嗎?更重要的是,如何粉碎他的陰謀!這纔是根本!這樣一想,百里九渾身冷汗涔涔而下。若是兩萬多兵馬果真鬧起暴動,再有他的人裡應外合,不用一路攻城略地,那對於大楚百姓而言,果真是一場大災難!
“是兒臣膚淺,捨本逐末,一味地追逐旁枝末節,忽略了根本。”百里九慚愧道。
“不是你膚淺,小九,而是你和諾雅心思純良,沒有這樣的野心而已。”皇上淺笑着望了一眼諾雅:“前幾日城門口又讓你受了委屈了。”
百里九對於楚卿塵的用意原本就有些懷疑,聽皇上此言,愈加篤定,那日他的確是故意引起自己的怒火,兩人當衆反目的,只是究竟又有什麼用意?
諾雅直白地道:“我不懂皇上的意思。”
皇上斂了臉上的笑,表情有些落寞:“縱然擒拿了卿修一黨,反軍不除,終是心腹大患,畢竟,覬覦朕的皇位的,不止他一個。更何況,朕想給卿修最後一個機會,趕在他決意謀反之前,找到他的兵馬所在,阻止他做傻事。只要他還來不及起兵,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朕就可以保住他一條性命。”
虎毒不食子,可憐天下父母心,原來皇上也不例外。
“皇上您的意思,是想讓我和阿九探查三皇子兵馬所在?”諾雅冰雪聰慧,立即舉一反三,明白了皇上的心思。
皇上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奪取小九的兵權也是朕的意思。最近你和小九鋒芒畢露,以迅雷之勢查繳了邯山中的兵器,一舉消滅了殺手閣。令他猝不及防,最近終於沉不住氣,有些蠢蠢欲動了。”
“怕他作甚,我京城固若金湯,難道還怕他區區兩萬兵馬?”諾雅不解,可以用武力解決的事情用得着這樣大費周章嗎?
皇上淡然一笑:“你怎麼知道,他只有兩萬兵馬?而且,十幾年的佈局,朝中多蛀蟲,你就不怕京城守衛軍裡混入了他的奸細?更何況,烽煙一起,多少生靈塗炭,這都是朕作爲一代帝王所要顧慮到的事情。”
諾雅不好意思地笑笑:“婦人之見,婦人之見,皇上當我沒說。”
皇上望着她眉眼間綻開一抹欣賞:“虎父無犬子,你一個女子卻承襲了慕容家主的英豪風範,難得。這也是百里家,乃至我大楚的福氣。”
諾雅被誇讚,難得現出一點小女兒的姿態:“皇上謬讚了。”
皇上搖搖頭:“你和小九的本事,朕全都看在眼裡,但且不說武功高強,又心思通透,小九他是百里府的後人,是我大楚唯一一個能夠不用虎符,憑藉百里府的威望就可以征服三軍的人。而且又有你慕容諾佐助,卿修的兵馬無論是隱於市,還是隱於山,我相信,憑藉你們兩人,一定不會辜負我的期望。此事,非你們二人莫屬。”
說起來容易,上嘴脣一碰下嘴脣,漫說如今毫無線索,那三皇子黨羽遍天下,兩人不論走到哪裡,頭上都相當於懸了一把劍,沒準一不小心,就小命不保。果然出頭鳥當不得,都怪自己這段時間鋒芒畢露,管了太多閒事。
諾雅愁眉苦臉地道:“如今毫無頭緒,他養兵這麼多時日,都毫無破綻,我們又從哪裡探查?”
“結合以往的蛛絲馬跡,我相信憑藉你們的聰明才智,總是會有發現。”皇上疲憊地揉揉眉尖:“若是沒有,只是我們虛驚一場,那也是最好。”
百里九沉吟片刻後道:“當時黃德興與遊知府疑心諾雅起疑,當時完全有時間和條件將所鑄兵器運送出山,但是他們倉促間卻封存在了邯山裡,又冒險籌劃將兵器存放到慕容家的陵墓裡,這一點就有點令人懷疑了。
我們曾經猜測過,當時邯山裡修的山路通南北,南下過河南郡,當時正在四處通緝殺手閣閣主,全郡戒嚴,這樣招搖的兵器肯定過不得。往北過保定府就可抵達京城,而他們卻並未北上,說明反軍並不在邯鄲以北,往南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而且,殺手閣位於河南郡,三皇子妃又是江南人士,難不成,他的大批兵馬就隱藏在河南往南,江南或湖廣等地?有朝一日,揮兵北上,河南郡駐軍少,又有殺手閣作爲內應,不足爲慮。而邯鄲城又是進京必經之路,在此地補充武器裝備,就可直搗京城。所以爲了避免運送過程中出現什麼差池,暴露此事,所以對方纔乾脆將兵器留在了邯鄲城?”
皇上讚許地點點頭:“若是論腦子,他們幾個倒是都不如你來得快,以後,大楚的江山有你和卿塵,朕也就不用擔心了。”
皇上這甜棗委實挺甜的,甜得發膩,百里九想不給他賣命都不行。俗話說,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諾雅明白這個道理,若是三皇子果真謀反的話,百里府肯定責無旁貸,不是魚死,就是網破。所以諾雅與百里九必須擔當起這個責任。
“那我們是不是需要立即啓程前往江南?”諾雅問。
皇上搖搖頭:“雖然小九被撤了兵權,但是他不會對你們放鬆警惕,所以不能輕舉妄動,引起他的警覺。更何況如今還毫無頭緒,冒失南下,無異於亂打亂撞,如同大海撈針。你們再稍等幾天,只要一有線索,我自然會給你們一個出使江南的藉口。而卿修那裡你們即便再有什麼他勾結殺手閣的線索,也暫時不要繼續追查下去了,不要把他逼得太緊,孤注一擲。”
“可是,阿九如今沒有了虎符,單槍匹馬,縱然覺察了反軍所在,也不能奈何。總不能返回京城請命調兵遣將吧?暫且不說鞭長莫及,到時候能不能逃出人家的地盤還是未知呢。”
諾雅心裡腹誹,讓我們給你賣命之前首先要保證小命是我們自己的吧。
“虎符暫時不能給你們,這纔會令對方掉以輕心,更何況,你們一旦進了賊人的地盤,虎符未必有用。等查實了反軍的線索,我自然會酌情給你們一樣可以調兵的信物。我只是擔心小九被卿塵無緣無故地罷職,心裡委屈,所以提前安排見面,與你們打一聲招呼。”
百里九滿不在乎地笑笑:“皇上也把我看得太小心眼了一些。”
皇上望一眼諾雅玩笑道:“只要是關於諾雅的,你好像心眼確實不怎麼大,跟只針眼似的。也是難怪,像諾雅這樣的曠世奇女子不是尋常可見。”
“既然皇上知道小九的心思,又喜歡諾雅,那麼小九今日正好向着您討要一道冊封聖旨,給諾雅正個名吧?這樣的女人不趕緊娶回咱家,丟了豈不可惜?”
諾雅不禁一愣,沒想到百里九竟然會在這樣嚴肅的時候,爲自己提出這樣的冊封要求。
皇上瞟了一眼諾雅,又看看百里九,搖頭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就討要一道冊封聖旨,暫時不聲張就是,也好吃一粒定心丸。”百里九嬉皮笑臉地道,一隻手偷偷過去,緊握住了諾雅的手,好像果真怕她飛了一般。而且手心溫熱微溼,顯而有些許緊張。
“你這是信不過朕了?”
皇上眯着眼,看不出喜怒,氣氛一時間有些微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