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院落裡,赫成銘的車停在花壇一邊,他身子疲乏的倚靠在車身,手裡點燃了一根冒着零星火光的香菸。
蘇宛是從他的側面走過來的,看到他的一刻,她直接將他手裡的香菸搶了過來,扔到了腳邊,使勁的踩攆。
“你不是十年前就戒菸了嗎?怎麼現在又撿起來了!”蘇宛見到他的第一句就是苛責他抽菸的事,其實這樣的見面語也好,總比尷尬的不知所措要自然的多。
赫成銘微笑看她,鼻息裡輕輕的嘆着氣,他的樣子憔悴極了,下巴上的胡茬很明顯的浮現在那裡,眼裡的倦意讓人心疼。
“你離開家以後,我就開始抽菸了,沒人管我了,覺得抽不抽都是一樣。”他的話語很灑脫,聽的蘇宛心裡不適。
“我在不在家,你都不能抽菸!我監督了你十年,這才離家幾天,你就管不住自己了?”蘇宛有些氣憤,看到他吸菸,就氣不打一處來,甚至忘記了自己此番下樓的目的。
赫成銘一如往常的撫了撫她額前的碎髮,聲音低沉:“知道了。”
只是肌膚觸碰的一刻,蘇宛還是下意識的縮了身,她突然覺得這樣很尷尬,他們之間的關係,明明不應該這麼好的。
“你•••”
“你•••”
心照不宣的兩人又一次同時開了口,但他們彼此想要表達的事卻各有不同。
蘇宛低頭掩嘴輕笑,搶先了一步:“這次我先說吧!”
“恩!”他點頭應和。
“關於•••林雨熙的事•••你處理好了嗎?”蘇宛說的小心翼翼,畢竟是一個過世了的女人,她不敢妄加評論。
說到林雨熙,赫成銘的神色還是有了一些不好的變化,他的眼裡有惋惜,也有痛恨。
“恩,過幾天會舉行她的葬禮,我只是沒想到,這個女人最後會想要推翻我,或許她的死,就是天註定的,也或許老天就是故意給我留了一條活路,好讓我日後經受更多的磨難。”
“不要這樣說,畢竟夫妻一場。”
“恩,我知道!要不我也不能忍
了這麼久!今天開庭結束以後,得知林雨熙出車禍的時候,藍威還來找我了,他在我公司當着所有員工的面鬧了很久,說是我害他姐姐命喪黃泉的。”
“藍威那個人就是那樣,你就當做空氣就好了,畢竟自己的姐姐死了,是個人都會難過。”
“恩,我知道。他和他姐姐一樣,都是貪得無厭的人,我不想提他。”赫成銘揉搓着雙眼,對那些棘手難纏的人並沒多大的興趣。
蘇宛抿着嘴,不知應迴應什麼。
隔了好一會,見赫成銘緩了乏,她才重新提及他們最開始的話題:“好了,我的事說完了,那你呢?你今天來,是想和我說什麼?”
說到這,他們兩人的局勢也就被正式進了主題,赫成銘看了看她的笑如月牙的眼眸,嗓口很沉重的哼出了一聲哀嘆,他的身子更加的靠後,整個人都癱倚在車身上,他突然用雙手蒙着眼,用力的按壓了兩次,手掌放下時,他的眼裡有着並不明顯的紅血絲。
十秒後,他開了口。
“你已經知道十年前的事了吧?”他的眼神準確無誤的瞄向蘇宛,他是想和她坦誠布公的,沒有一點遮掩。
蘇宛有些發慌,從樓上走到這裡的一路上,她就已經猜到了今晚對話的內容,可她現在還是一成不變的緊張。
“十年前?你說哪件事?我是蘇氏集團董事長的私生女的事?”蘇宛刻意避開了父親死亡的事,將話題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世之謎上。
那瞬間,赫成銘的眼裡閃過了一道很微妙的閃光,他對蘇宛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但他聽得出,蘇宛是在刻意迴避。
“恩,這算一件,還有一件事•••”他欲言又止,想等待蘇宛自己的攤牌。
“還有什麼事?我就只知道這一件事!剩下的事我都不知道!”蘇宛繼續裝傻,將赫成銘想坦白的事都憋在了他的口中。
“我是說你父親的死•••”赫成銘沒按捺住,他想直接向她坦白,但話還沒說完,蘇宛就直接用手掌堵住了他的嘴。
“我父親是搶救無效死亡的!這件事我知道!我
十年前就這樣認爲,十年後也是一樣!”她的聲音很細微,小的只能讓赫成銘一個人聽見,她的話說的隱晦,但每一句都是說給赫成銘聽的。
赫成銘驚訝的低着頭,他看着身邊這個阻止自己說出真相的女孩,他的心倏然發了軟,他突然覺得,自己這輩子做的最無恥的一件事,就是毒害了她的父親。
此番情景下,他沒了聲。
幾秒後,蘇宛纔將手慢慢的鬆開,重新放回了自己的衣兜裡,她垂着頭,並不想和他對視。
身邊的夜色很濃,小區裡的路燈只亮了幾盞,那昏昏沉沉的光暈裡,赫成銘無法看清她的全部神情。
身邊的風吹了一陣又一陣,寒意讓彼此心懷不安的人更加清醒,他們都在懺悔,也都在原諒。
“蘇宛•••對不起•••”他冒然說出了他的心聲,可是這歉意又太蒼白無力。
蘇宛仍舊低着頭,她的眼淚早就大顆大顆的向着冰冷地面墜落,赫成銘沒察覺,甚至連蘇宛自己都沒察覺。
真相不應該這麼快就被揭穿的,明明她還沒有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眼淚不應該這麼快就墜落的,明明她還不想承認他犯過的錯。
可是,這一切都已然發生了。
“我會把原本屬於你的一切,都還給你。”他看着她的頭頂,雙手搭在她的纖柔雙肩上,他將自己的決心再次被袒露。
可蘇宛還垂喪着頭,隻字未提。
“對不起,蘇宛,我會盡我的一切力量來彌補你的!”他繼續着他的誠摯歉意,可她卻聽不入耳。
她明明是想原諒他的,可真的到了他來認錯的這一天,她竟覺得自己的接受與否,都沒那麼重要了。
就好像,她知道自己愛他愛的有多不可自拔,但靈魂深處卻總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親愛的,回來吧,那個人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他了。
隱約中,她漸漸熟悉了身體裡的另一個自己,在撥開血肉的現實面前,她好像做出了抉擇。
而她,終於在這場成長的盛宴裡,學會了如何否決一錯再錯的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