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薇靜靜的望着牀上之人,喉間霎時苦澀難當。
他們都爲一介凡人,又如何能抵得過宿命?
“……風暮寒。”她以手覆在他的雙目之上,心中此時縱有千言萬語。可一時間竟卻連半個字也吐不出。
“我究竟該如何做纔好……” Www★ тTk án★ c○
相思樹成雙,斬其一則雙亡。
換做以前的她,只會釋然一笑,大不了重新再來過此世,她依然是她,而他,卻不知還會不會記得她。
她不知此世的他與重生此世中的那個他,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平生第一次,她感到了迷茫,她害怕那無法預知的結果,她可以重新來過,可是他呢?
無論是丟下還是被丟下,兩者都是一樣痛苦。
堂前霜華欺明月,風聲掩宿鴛。夢醒方知三生冷,愛戀始知緣。
平生悟得相思苦,舊夢着新纏。黃泉縱飲斷魂酒。情意卻難斷。
雲帷靜寂,宮廷燈映照,素帳上投射出她側面的剪影。
“莫怕,有爲夫在。”
暗啞而虛弱的聲音飄來,有些不真實,杜薇甚至以爲那是她的幻聽。
垂眸,只見風暮寒吃力的擡起手來,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輕覆在她放置在他眉間的手背上。
他的手指無半分暖意,冰冷如霜。但那略帶粗糲的觸感卻是她所熟悉的,一絲溫熱自心口蔓延開來。
他抓住她的手,移至胸口。沉穩的心跳自她的掌心下傳來。
風暮寒神色倦怠,但微睜的鳳眸深處卻幽幽如千年古井。依稀可見桀驁冷峻。
“不管你去了哪裡,爲夫都會將你找回來,只要你答應……等着爲夫便是。”
只要你肯應,我便知道這世上還有人在等我。
儘管我不知你會在哪裡,也不知我最終要去向何處,但我會不斷尋找,直到與你再次相遇。
他握起左掌,藏起那詛咒的黑色印記。
不能輪迴又如何,只要有她爲伴,哪怕讓他生生世世都要忍受那噬骨之毒,也甘之如飴。
杜薇只覺心頭一緊,猛地將手自他手中抽出來,斥責道:“你……你還好意思說……你知不知道自己險些嚇死這幫人,說讓我等着你……你這個大騙子,你險些便回不來了!”手握成拳,似想捶打他。但又想起他那一身的傷,小拳頭舉在半空,遲遲落不下去。
風暮寒脣間慢慢逸出一抹笑意,“莫哭莫哭……爲夫現在不是在這裡麼……”
杜薇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哭了,她只是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就像心悸發作時的那樣,幾乎看不眼前的一切。
風暮寒將她拉向自己,單手攬住她微微發抖的身子,聲音漸漸低下去:“只要你在爲夫身邊,縱是黃泉路也奈何我不得……所以,莫要再哭了……”
杜薇發覺他的異樣,待擡起頭來時卻見他已然疲倦的合了雙眼。
她毅然擡衣袖擦去臉上的淚痕,他重傷未愈,剛纔強撐着說了這麼多的話,想來已是疲倦之極。
伸手拉起錦被,重新爲他掖好被角,正待抽身忽地被他捉住手腕。
“薇兒。”他閉着眼睛,手指卻熟絡的自她五指間滑入,十指相扣,“吾不惜流芳,失意且留……”
杜薇不覺愕然,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剛纔所言何意,不覺啞然失笑,想來古人對於戀人所表達出愛意的方式便是如此吧。
就在她以爲他已沉沉睡去的時候,他卻低聲道:“爲夫聽得見……那日你在山上所言,爲夫都記得……”
當日她在他耳邊的呼喚,沒想到他竟真的俱都能聽見。
待她再次低頭看向他時,卻見他呼吸深沉,已然睡了過去。
一連五日,杜薇都有服用骨香果熬製的湯藥,居然恢復的極好,連帶着臉色也跟着紅潤起來。
相比之下,到是風暮寒那邊顯得毫無起色,每次她過去探望他時都免不了要得意的“嘲笑”他一番。
風暮寒到也不惱,偶爾醒時會帶着虛弱的微笑,看她張牙舞爪。
她跟他講起青衣如何被李細君纏得焦頭爛額,被迫用輕功上房逃走;柳無言因城樓上砍斷吊橋繩索觸犯軍令,如今只能東躲西藏,每日都要靠玲瓏偷偷給他送吃的打發日子;北番來使幾次想要求見威武將軍,卻屢次被英王擋了,急得他們跳腳……
他看她說的眉飛色舞,彷彿所有的傷痛都化爲無形,但每每他也會在她最得意的時候,幽幽的來上一句:“爲夫本已踏上泉臺,但無奈家中妻悍,喚之不回恐你追殺而至,故而只得回還。”
瞬間,便會將她打回原形。
而後他便會無聲輕笑,看她像小獸般氣的抓狂,烏黑的眸子瞪得溜圓。估有邊技。
有她相伴的日子,縱是平淡如水卻也自得其樂。
這一日晌午剛過,杜薇正要小憩,只見玲瓏從外面進來,苦着一張臉。
杜薇詫異道:“發生了何事?”
“還不是因爲那幾個北番的使者,剛纔又在外面吵着要見你,讓無心公子給攔出去了。”
杜薇輕笑,“再以後他們要來,將他們推到英王那邊就是了,不然時間久了難免會引人猜忌,以爲南王世子想搶頭功呢。”
玲瓏不屑道,“本來就是咱們世子爺的功勞,現在卻讓英王撿了便宜。”
“不得亂說。”杜薇沉了臉色。
玲瓏委屈道:“奴婢說的都是心裡話,明明是世子爺冒死將英王殿下救了,結果朝廷下了旨意卻是賞了英王殿下……”
杜薇無聲一笑,“你說咱們世子現在還缺什麼?可缺戰功?”
玲瓏搖了搖頭。
“不論是名或利,世子現在都不缺,你覺得他會在意這些東西?”
“可是……”玲瓏不平道,“這可是衆將士拼死換來的,英王殿下竟也好意思將功攬去。”
“傻丫頭。”杜薇無奈解釋道:“就連你也說了,這是衆將拼死換來的,他們心中有數便好,英王那裡的事便不是咱們能議的了,以後在人前萬萬不可再提。”
玲瓏雖不情願,也只好喏喏應聲。
就在這時羽兒手裡端着一盤葡萄進了門。
杜薇眼睛不由得一亮。
在北邊這苦寒之地,鮮有新鮮的水果,整日都是肉食,她幾乎快要成了肉食動物了。
其實別說是水果,就連新鮮的蔬菜也是極難見到的。
“哪裡來的葡萄!”杜薇驚喜道。
“是英王殿下差人送過來的,聽說是從南邊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呢。”羽兒笑道,這幾日她早就看出杜薇懶於進食,所以當英王差人將葡萄送過來後她便馬上端來了。
杜薇喜滋滋的連盤子一起接過,然後便下了牀,隨手扯了件大氅直接溜出門去了。
羽兒呆呆的瞪着眼睛道:“小姐這是要去哪?”
玲瓏笑道:“還能去哪,自然是去找世子爺去了。”
“那咱們要不要跟着?”羽兒猶豫着。
“笨!”玲瓏取笑道,“跟着做什麼?站在窗外聽腳角麼?”言罷收好桌上的托盤,端着便要往外面去。
“玲瓏姐姐要去哪?”羽兒見托盤裡盡是吃食,忽地想起現在已過了晌午,誰還會在這時候用飯呢?
玲瓏壓低聲音道:“柳公子爲了咱們小姐犯了英王殿下的軍令,現在不敢露面呢,我得把這些東西給他送過去。”
羽兒望着玲瓏的背影,嘴裡嘀咕着:“送過去?我看遲早你要把自己也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