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敬民確實成了孤峰鎮的大紅人,而石中旭所說的孤峰的未來就是何敬民的天下這話也決不是空穴來風。如果按照當時選拔幹部的“四化”標準,他幾乎是完美無缺的:論長相,瀟灑倜儻;論年齡,三十剛剛出頭;論知識,大學專科;論專業,函授企業管理研究生班十科已過八科!尤其是自從何敬民那次在縣“萬元戶”、“億元村”事蹟表彰大會上發言亮相之後,他的形象更是深深進入了縣領導的視野範圍之內,特別是在樑煥發副縣長的眼裡,他何敬民簡直就是一顆不可多得的未來的政治明星!表彰大會不久,在樑副縣長多次提議下,何敬民一躍而成了孤峰鎮的常務副鎮長,位子僅次於邵樹人和滕鎮長!
月有陰晴圓缺,人也不能是十全十美。何敬民在官場上是春風得意躊躇滿志一路飆升,但在家庭或者說在個人婚姻問題上,他是不得意的。自從那次他託曾經的戀人沈幽蘭去勸說黃玲香回心轉意沒有成功,他也只是在晚上睡覺時才感到一個男人的孤悽,尤其是當見到已上小學四年級的兒子整天不安心念書而在外遊蕩時,他甚至感到了這個家庭的悲哀;除此之外,他並不會過多去想妻子黃玲香,尤其是當黃玲香近期已蓋起了自己的樓房,更是知道她不會回到他身邊了,於是,他就把更多的奇思妙想放在了他朝思暮想夢寐以求的初戀的沈幽蘭身上!
畢業晚會的那個晚上,他儘管恬着臉皮跟着沈幽蘭進了房間而始終沒有得到他所陶醉神往的東西,但此後的每一個晚上甚至是白天工作只要稍微有了點閒暇,他就會自然而然想到那個夜晚同沈幽蘭一段真正的“零距離”接觸!當然,他此後也曾多次想再去做那個“零距離”接觸,但當想到沈幽蘭那次對他的強烈反抗,他又不得不一次次將自己的行爲換成了另一種方式。當然,利用這種方式的時間是極其有限的。白天不行,因爲沈幽蘭的店與政府大院僅一牆之隔,如果自己大白天老是去她店儘管可以以買香菸爲名同她見面,但時間久了,難免不招惹政府人猜疑;當然,白天站在政府二樓也是能看到那店的,但這種看又有什麼實質性意思呢?既看不到她本人,又容易引起政府領導的胡亂猜想,這豈不是黃鼠狼沒打着反惹一身騷嗎?“這種下策決不可取!”何敬民這樣叮囑自己。
何敬民自有他的辦法。那就是利用晚上,利用晚上十點鐘以後。這段時間他雖然不能做到與他的意中人“零距離”接觸,但可以遠遠地窺探!窺探與“零距離”接觸是有着天壤之別的,但除此,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呢?爲了滿足自己心理生理上的需要,他只能如此!
政府大院的斜坡和院內水泥場地上多年前都已綠化了棕櫚、雪杉和塔鬆之類的風景樹,晚上十點以後,因爲有了政府大樓走廊那幾只路燈和從北面沈幽蘭房間窗**出的燈光的照射,這些本來該是蒼翠的木本植物清一色都變成了嫩嫩的翠綠;如果這夜沒有風,這些翠綠就僵硬地矗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就不僅把整個政府大院弄得極其安靜,甚至還讓人感覺到這安靜得有點可怖!
這個時間段,除了開會或是加班,政府工作人員是不會再進這政府大院的。
何敬民充分捉住了這一特點。每逢這時,他就獨自走進政府大院,站在斜坡上那棵樹影婆娑的雪杉旁靜靜地向沈幽蘭那個亮着燈光房間的窗口看去!儘管那窗口早已被藍色的布簾緊緊拉上,但他每次都是極不甘心地要藉着燈光透過布簾去看清那裡面出現的一切!如果偶爾一次能看到那裡面出現如皮影戲般的一個或是兩個身影,尤其是當他確實已清楚地分辨出某一個身影就是他朝思暮想的當初的戀人時,他就不僅是嘴上不停地發出些唏噓,更是緊張得連呼吸也困難起來,於是就看得更加專注更加神往!只到對方窗口的燈已熄了,他才極其沮喪而甚至是帶着一種報復的心理想聽聽那房裡是否有幹那種事的聲音,如果沒有,他這才搖着頭嘆着氣悻悻回家去了。
“爲還貸的事,她一定會來找你的!一定會來的!這是我親口對她說的。何鎮長,你就耐心等待吧!”那天下午,當石中旭主任在電話裡信誓旦旦把這個消息告訴他何敬民時,何敬民真的就在辦公室裡整整等了一個下午,但始終不見沈幽蘭來找他的身影!“可能是她白天來找,怕別人見了會說閒話;她一定是晚上來!”這樣想着,他下午下班後就早早回到家,爲防止礙事,晚飯剛吃罷他就讓十一歲的兒子早早出去玩了,可是,直等到夜十點,已聽到沈店關店門的聲音了,仍不見沈幽蘭到來!這時,他還在將心比心揣度着此時的沈幽蘭或許正爲找他辦事也正如他想見她一樣在家裡猶豫不決進退兩難!“對,就以幫她解決還貸爲理由,直接去她家找她!”何敬民剛做了這樣的決定,又想到此時正是沈幽蘭丈夫在家的時候,去了會更難堪!“對,她或許是安排在晚上關了店門後再來找我!”何敬民這樣想着,就匆匆去政府大樓開亮了他辦公室裡的日光燈。他知道,沈幽蘭是個精明透頂的人,只要見到他辦公室有燈光,就一定知道他在辦公室,因此也就一定會上辦公室來找他!一切安排妥當後,爲了不使自己在辦公室裡無聊地等候,他先想找份報紙來打發時間,但會議室大門鎖了,報紙拿不出;於是,只得胡亂在桌上找份文件裝着批閱,但看了幾頁,連一個字也沒看下去。“這不行,要是這時有其他人上來,見到這心不在焉的樣子,一定又要猜疑的!”這樣想着,何敬民索性掩上門,竟又神使鬼差般來到政府大院那棵雪杉下。
但這次就沒有往日幸運了。因爲這次不僅沒有看到那個亮着燈光的布簾後面的人影晃動,更是在他剛剛來到樹下不到一分鐘的時候,那窗簾後的燈光就“啪”地熄滅了,餘下的只是一個似乎正在衝着他譏笑的黑咕隆冬的窗口!這是否是天意在挑逗?當失望的他正要離去時,那窗口裡面的電燈又亮了!這一現象對任何一個敏感的過來人都不得不朝男女之間晚上做完那事而後起來處理事後衛生而拉亮電燈那一方面去想;何況何敬民呢!於是,充滿醋意的何敬民此時也就沒有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和名譽的概念,而是情不自禁地壯起醋膽裝作悠閒人散步的模樣向着那個拉着布簾亮着燈光的窗口走去!
“何鎮長,去哪呢?”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從那院中的婆娑樹叢中嫋嫋娜娜走了過來。儘管那聲音有點嗲,但此音並非是他所想聽到的彼音!
金霞此時到來,並非是巧遇。因爲她有姜洋作內線,對丈夫秦兆陽與黃玲香有染的事早已是瞭然在胸,儘管這次她借丈夫秦兆陽承包到服裝二廠回到廠裡當起了出納,明裡暗裡監視丈夫同那黃玲香的行動,也儘管丈夫一再解釋說他有着衆多的難言之隱,但她還是一次次同他爭吵得無休無止,一次次打得頭破血流,吵着鬧着要尋死要離婚!金霞終究大小也是個幹部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對官場上這些年發生的事看得足夠多了,也能從中悟出一些道理!那天,當丈夫真的同意與她離婚時,她心裡就暗想:“你秦兆陽現在翅膀硬了,不就是腰裡有幾個臭錢嗎?臭錢有什麼了不起?能比得上人家有權嗎?”她的邏輯是:有錢的總是把錢塞給有權的;而有權的人任何時候都不會把錢塞給有錢的!”於是,她的結論是:有錢不如有權,權永遠大於錢!於是她就想:你秦兆陽能找個有錢的黃**,我就不會去找一個有勢有權的野男人?!於是,就想到了她情敵的丈夫而如今正是青雲直上一路飆升的何敬民何常務副鎮長!此後,她曾多次利用早晚回家更是利用她和他家就是門連門這些有利條件而有事無事無話找話地主動去接觸何敬民,但每次何敬民都如冷血動物般對她冷若冰霜麻木不仁,最多也只是說幾句應酬的話而緊接着就像迴避瘟神般避開了她!“怎麼回事?黃玲香早已不與他同房了,難道他一個大男子漢就不想那事?”她起始並不能理解;直到那天晚上,她見何敬民如饞嘴的野貓樣從沈幽蘭家狼狽溜出來時,她纔開始明白:“哦,他還是在戀着那個臭**!”於是,她覺得:何敬民所以一次次不理她嫌棄她而遠遠迴避她,關鍵的原因就是因爲有了沈幽蘭這塊絆腳石!心胸狹窄的金霞當然不得不去設法搬掉擋在她自己面前的那塊絆腳石!
這天晚上,她見丈夫遲遲還沒歸家,就又心血來潮,就大膽去敲何敬民的家門,當何敬民的兒子說他老爸還沒回家時,她又去了政府大院,當見到政府大院裡黑燈瞎火悄無聲息時,她又以找人爲由去街上幾家酒店飯館找了個遍,當還是沒見到何敬民,這才掃興地準備回家。也就在再次經過政府大院門前時,無意間也或許是不甘心地向大院內瞟了一眼,不曾想到,這一瞟,果真就看見何敬民正偷雞摸狗般地迎着燈光向沈幽蘭那窗口走去的身影!於是她就不無醋意地追了上去,問道:“何鎮長,這深更半夜的,你就不怕冷呀?”
何敬民知道是誰在喊他,很害怕女方聲音過大,會讓沈幽蘭夫婦倆聽見,就急忙將金霞拉到政府大院外,編着話說:“沈幽蘭還貸款期限到了,我是去……”就把沈幽蘭爲無錢還貸的事說了。
金霞已明白一切,而這晚她的智商似乎特別高,機靈一動,就訕笑着說:“我的何大鎮長,你這個理由她還不一定欣賞哩!我要是爲你出個主意,那保證她就會送貨上門了!”就一路同何敬民嘰咕着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