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起舞

十年沉淵 36起舞 名 3G 網首發

蓋飛的秋獵要求被拒一時之間成爲整個連城鎮的笑談。

當時在高臺之上,紫袍灼亮的卓王孫穩坐不動,只是揮了下衣袖道:“退下。”蓋飛就躬身作揖,趨步向後退去,退出了衆人視線。此後,他再也沒有出現。

夜幕降臨,各色衣飾的女孩從鎮門魚貫而入,成羣結隊來到校場。馬一紫已將狩獵場地作了整修,開闢出正中花被一般的地毯舞池,在四角處懸掛勾欄宮燈,亮麗光線灑落下來,既映照嬌妍各異的容顏,又能增添幾分悽迷氣氛。一

尊崇出華朝燈節舊俗之後,校場外圍纔是連城鎮的傳統節目篝火與黑白石子鋪就的馬道,兩旁樹立茲茲響的松油火把,經風渲染,透出一股藍黑色的焰彩。

但看校場,迷離着婉約風情,包裹着粗獷線條,兩相輔佐堪稱絕配。

卓王孫處於翩然色彩之中,站在最核心的位置上。一襲紫袍映襯瑩白微亮,遣散了周身不少的冷漠感。他的眸子似乎沒有聚集在任何一個地方,緩緩掠過四處,那些浮光掠影便如一斛星光注入眼底深處,頓時鮮亮起來。

底下或坐或立的女孩各具嬌容,拉着同伴的手,議論着場上的兒郎,竊竊私語之聲像是柔風弄草,酥軟了套馬漢子的筋骨。他們乾脆扣住馬繮站在外圍,遠望那些溫婉背影,屹立的身子不知不覺形成一道屏障,遮住了探向邊牆外的視線。

謝開言就站在屏障與背影之間,等候着宴席開始。很快,馬一紫斟酒祭天,射出第一枝鳴鏑箭,喝道:“開場!”衆多的呼喝聲如同海潮一般轟響起來,淹沒了姑娘們的歡笑。

西風起,綵綢飄飛,五顏六色舒展開來,替舞池鋪上一層綺麗的幕牆。就在此時,謝開言側頭吩咐:“起鼓。”先前安置好的鼓手會意,手持棒槌咚咚咚敲起了皮鼓。

粗重的聲音響徹秋原。

舞池正中升起一面棗紅大鼓,鼓身如滿月,面口縫製結實牛皮,頂端之上屈膝蜷伏着一團雪白的影子。晚風掠過,輕拂柔美腰身,她的雙肩似乎難以承受秋意恩澤,盈盈一抖,牽發起鬢角海棠花瓣撲簌落下。

舞者還未顯露容顏,已營造出悽美的外觀。

謝開言束音道:“狐狸,就看你的了。”隨即退後兩步,隱身於人羣之後。

一道清脆笛聲破空而來,衝入了濁重的鼓樂中,逐漸將鼓樂滌盪開來,壓制住了全場。

白衣舞伶聞音而動,輕紗飄帶如花霧散開,綻放出最深處絕麗的容顏。她輕輕躍起,以足尖踩踏在鼓面,似是廣寒仙子逐月而去,拂落三千青絲在身後,漾出一朵最稠墨的花。四周屏息,看着她在旋轉、旋轉,白色縵紗柔若無骨,層層吐蕊般盛張,包裹住那道纖秀的身姿,舞到最後,只能看見一團婆娑的影子。

笛聲再起,清越激昂。

白衣舞伶分拂長長水袖,似飄渺雲霧轉開,輕揚秀曼手腕,帶動腕系金鈴沙沙作響,應和着笛聲,極盡嫵媚之態悅耳之音。曲調與舞蹈撩人心魄,至酣處,天降胭脂紅色,嫋嫋散落白衣周圍,舞伶輕抽飄帶,捲起秋露迷離的海棠花,將它們一朵一朵送到旁側姑娘足邊,點綴了一道道流光溢彩的裙裾。

女孩們抿嘴輕笑,看得如癡如醉的漢子們驚醒過來,齊聲喝彩。

盛世舞姿終於落下帷幕,句狐長身而立,面對卓王孫款款行了一禮,再靜靜站着,任由隨衆擡起鼓面,將她送到燈火闌珊之處。

松脂茲茲響着,吐出更高的焰彩。女孩們手挽手走上花毯,兩三成隊,跳起傳統的篝火舞。一時之間,穿插往來笑意盈盈的容顏,流風迴雪的身段,襯得校場如同集市一樣的熱鬧。

卓王孫透過如梭人影,掠到一道織錦羅紗衣飾的影子。她的裙裾是淺紫色,配着碧玉雪英簪花,在暗處散出幽幽旖旎之光。一直陪侍身旁的花雙蝶順勢看去,認出是今早親手挑選的服飾與珠花,低聲道:“公子,要我請謝姑娘過來麼?”

卓王孫靜立不語。

花雙蝶垂眸沉吟一下,輕移蓮步走到那道身影之前,斂衽施禮,道:“卓公子請見謝姑娘。”

應聲轉過一張清麗的臉,與謝開言一樣的髮飾梳妝,一樣的衣裙裝扮,手上還拈着一枚玉笛。

花雙蝶一怔,不由得說:“姑娘是?”

盛裝女子微微一笑,道:“我叫阿顏,是巴圖鎮的樂師,今晚由謝姑娘請來,替白衣舞伶伴奏一曲南調。”

“那你爲何如此裝扮?”

阿顏顯然是玲瓏通透之人,臉上笑容不改分毫。“謝姑娘請我來鎮子裡,交付我珠花及衣衫,說是今晚出行的裝扮,可巧的是,我也姓謝,方纔你喚我,我還以爲是卓公子聽了樂曲心生共鳴,引我爲知音……”

後面有小姑娘撲出來,挽住謝顏的手說道:“姐姐,這位是卓公子家的總管,她來喚你,難道是選取你進卓家,去那汴陵‘享受富貴’?”

花雙蝶急待開口,偏偏小姑娘回頭招呼着同伴,將消息先一步傳播開去。

花雙蝶福了福身子,走回卓王孫身邊,吞吐着說出一切。卓王孫靜靜聽着,瀏覽一遍阿顏周身,淡淡說道:“無妨。”便不再言語。

校場上歡慶依舊,同時也流傳着阿顏中選的風聲,只是來源需要進一步覈定,畢竟主家公子還未點頭首肯。

篝火燃得更亮了,鼓聲響得更大了,歡聲笑語飄蕩進連城鎮上空,久久飄散不去。

與此同時的秋原之上,卻瀰漫着一股蕭殺氣息。

謝開言綁好青灰色衣褲,將長髮盤起,盡數塞入小帽之中,抽緊髮帶,收拾出利索的夜行裝扮。一刻之前,她安置好阿顏,待句狐起舞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視線,不着痕跡退出了校場。匆匆穿過冷清的街道,纔到大門之外,她剛好迎着策馬奔回的蓋大。

“怎麼樣了?”

蓋大翻身落馬,稟明結果。“我已將請柬、珠寶送給了狄容大頭領,謝郎故意問我鎮裡在歡慶什麼,有哪些儀式。我按照謝姑娘交代的話,透露出今晚全城上下軍戒鬆弛,大家都去校場喝酒賭馬,爭先觀看句狐小姐的舞蹈。”

往年也是由蓋大送出禮帖,代表馬一紫請賓客入席,只是沒有今晚這麼熱鬧而已,排場較之以前也有所壯大。

謝開言問:“大頭領有什麼反應?”

蓋大不慌不忙作答:“我進主帳之前,已經聽說謝郎上次私放句狐及你,引得大頭領叫罵的事,證實你推斷得不錯,大頭領已經對謝郎起了間隙之心。今晚我盛情邀請大頭領參加晚宴,謝郎在一旁阻攔,更加激起大頭領的反感。大頭領將謝郎攆出帳篷,單獨留我說了些客套話,大多也是打探鎮里人的動靜,我裝作不知情,簡單說了兩句就趕了回來。”

謝開言點頭道:“看來他是一定會來偷襲了。”

“你真的能肯定?”

謝開言失笑:“蓋大哥沒瞧見大頭領被狐狸迷得神魂顛倒的樣子。就算沒有狐狸,大頭領也會衝着滿身富貴的卓王孫而來。”

蓋大不由得皺起眉:“那我們抵擋得住嗎?”

“一定要全力守住,這是關鍵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