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Chapter 35

四肢百骸的痠痛全都被鋪天蓋地的頭疼所吞噬, 額頭布着細細密密的汗珠,程有念勉強張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間廉價的日租房。說家徒四壁不爲過, 因爲除了四面牆之外, 整個房間裡就只剩下一張破敗不堪的木板牀了, 主人家甚至連一個衣櫃都沒有準備, 應該就是某個偏遠地方短期日租房中的一間了。

再來就只有一扇老舊的木門和緊閉着的窗戶, 透過窗戶可以看出外面正下着一場大雨。

程有念試着掙扎了一下,發現手腳都被粗麻繩禁錮住了動彈不得。手腕上由於捆綁過緊而血液無法流動導致痠麻,她儘量讓兩隻手緊貼在一起, 儘管作用不大但比之前好了那麼一點點。她往牆角縮了縮,似乎貼着冰冷未經粉刷的灰白牆壁還覺得安全些。旁邊的小子也終於嚶嚀轉醒, 醒來頭一件事情就是往死裡掙扎, 而後程有念聽到了一個略帶稚氣的聲音罵了句髒話:“靠, 竟然還是個死結!”

程有念睨了蘇牧手上的粗麻繩一眼,說:“別動了, 這是水手結,越掙扎越緊。一會兒別動靜太大,再把人招來了。”不知是不是出於某種惡趣味,總之蘇牧的出現讓程有唸的緊張感消除了不少。

蘇牧眉頭緊鎖的程度已經到了一個五官幾乎都快擰到一起誇張地步,他打量了一遍周圍環境之後問程有念:“我們在哪兒?”

“綁架, 顯而易見。”程有念擡眼瞥了瞥腳踝上那個水手結, “應該還在清禾市, 她沒理由把我們帶到太遠的地方。□□的用量不算多, 現在應該是白天, 也就是隻過了一個晚上,去不了多遠。從外面的雨勢和房屋的潮溼度來看……我們現在應該是在遠離市區的西郊。”

“倒是很冷靜嘛……”蘇牧抿了抿脣開始故作鎮定, “你認識綁匪?就那一男一女,你認識他們?那麼,你應該知道他們爲什麼要綁架我吧?誒……慢着,你該不會是和他們一夥的吧!你一小護士有什麼值得被綁架的,何況被綁了還不哭天喊娘……你肯定是跟他們一夥的,還知道這麼多,說,是不是爲了從我這兒探聽到什麼?”蘇牧睜着大眼睛警惕的看着程有念。

程有念忍不住不屑地輕哼了一聲:“拉倒吧,小屁孩。誒,你說一男一女?還有個男人?”

蘇牧還是略帶警惕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程有念看她也被綁得牢牢的,才緩緩點了點頭:“你知道綁匪的目的嗎?”

“也許吧。”程有念想了一會兒纔回答。誠然,她不覺得自己跟那個女人有過什麼過節,但是任何人綁架一個市長的女兒都是有理由說得通的,即便那個市長已經被停職了。

蘇牧忽然“呀”得叫了一聲,一驚一乍的反應嚇得程有念下意識地又往牆角蜷了蜷。蘇牧苦着臉,眼眶裡打轉的眼淚水兒隨時會落下來的樣子,他說:“完了完了,他們肯定是要拿我去威脅我姐姐或者我爸爸!”

“小屁孩兒就是小屁孩兒……”程有念輕聲呢喃道,“放心吧。上帝只是覺得你活得太安逸了,所以讓你遇到我來經歷磨難。你只是運氣太好,撞見了綁匪被牽連了而已。”

本來程有念不該這麼篤定,畢竟蘇牧是蘇政委的兒子。之前看到蘇牧和自己一起被綁到這個鬼地方會稍稍安心一些,一來多了一個人在找他們,二來,證明綁架她的人跟蘇政委沒有關係。這麼說來那人多半是爲了錢。程有念一直覺得綁架這種狗血的事情是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但事實總是證明現實比她想象的遠遠來得狗血。她以前倒還真不少沒想過找人假綁架自己,但假綁架以林餘時的段位一定看得穿,所以還是決定不要自不量力了。

“如果上帝覺得一個得了不知是良性還是惡性腦瘤的小孩童年太過安逸的話,我很遺憾,我可能不是那麼認同。”

程有念一驚,她倒是真的不知道蘇牧是爲什麼住的院。她還沒來得及思考,“吱呀——”的一聲,陳舊的木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空氣中瞬間充斥着朽木因長期泡水而腐爛的味道。透過打開門時留出的一道狹隘的縫隙,程有念勉強瞥到了外面的情況,更加確定是個廉租房沒錯。

那女人左手上拿着一瓶瓶裝礦泉水,右手上端着個盤子裡面是兩片白吐司麪包。她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鐵質的盤子被摔在地上的時候金屬和水泥地碰撞而發出了刺耳的聲響。那女人並沒有要說話的意思,放下盤子就往外走,到門口的時候被程有念叫住了。

“秦芸。”她叫出了,她的名字。

秦芸停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程有念嘴角勾起了個戲謔的弧度用挑釁的口吻道:“有錢人這麼多,怎麼就偏偏選擇了你現在綁架了的這兩個呢?實在不是什麼聰明的做法。不過就是個醫療事故,至於嘛?頂多換家醫院,再大不了就是改行。”程有念想試着探出她這麼做的目的,但那人遲遲沒有說話。

秦芸聽她說完,輕眯起眼邁步就要走出去的時候身後的人又說:“誒,這水你讓我怎麼喝?”秦芸輕眯着眼緩緩的折回去,她身上還穿着蹭了灰的護士服,她慢慢蹲下的時候頗有三級片女主角制服誘/惑的味道。秦芸拿起那瓶礦泉水,尖長的指甲沿着瓶蓋摩挲了一圈,然後慢慢擰開瓶蓋。她擡了擡眼瞼,睜大眼看着程有唸的同時,一股腦的倒過礦泉水瓶澆了下去。

程有念皺眉閉着眼,冰涼的礦泉水從頭頂澆下來鑽進風衣裡面,比起冷她更覺得火氣不斷往上竄。

程有念張口像是接水喝的時候秦芸還怔了一下,但是就下一秒,那人嘴裡的礦泉水就全被噴到了秦芸的臉上,說不定裡面還帶着不少唾液。秦芸把手裡的礦泉水往邊上一擲,咬牙切齒的擦了擦臉上的水漬,復而一把捏住了程有唸的下巴恨不得撕了她的皮的模樣惡狠狠的說:“給我識相一點。”

那人咯咯的笑了一下,復而衝着秦芸近在咫尺的臉吐了口口水。程有念這舉動讓秦芸一個措手不及打了個激靈往後趔趄的兩句,秦芸甩手放開了她,氣急敗壞的摔門而出。木門被砰得關上帶動了一股氣流,程有念冷得猛打了個寒顫縮了縮脖子,而後想起了潺潺的流水聲,估計是那人在洗漱。

“誒,你沒事吧?……”蘇牧怔怔得看着程有念有些擔心的問。

程有念縮着脖子看着蘇牧:“我呸,我這樣看起來像是沒事嗎?說沒事纔有鬼吧。”蘇牧似乎因爲程有唸的過於坦誠愣了一下:“……不用這麼直白吧。”

程有念冷得瑟瑟發抖,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微微顫抖:“還怪我太坦誠?像老孃這麼吃淤泥而不染的人,如今你拿着刀子上街捅一圈都不一定殺得到一個。”

蘇牧皺着眉,撅着小嘴輕輕吞了吞口水,用兩隻腳輕輕往程有念那邊挪了挪那盤吐司麪包:“你先吃點東西吧。”

程有念看着那小子明明想吃還保持紳士風度的樣子覺得好笑,她勾了勾脣角挑眉:“我纔不吃呢。她要是下毒了怎麼辦?”蘇牧啊了一聲,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一臉失望的往後挪了挪屁股。程有念撲哧笑了一聲:“你吃吧。”

“你不是說有毒嗎?”

“她要是想讓你死,你這會兒屍體早涼透了。放心吧,這世上,死人除了對法醫系那些個有點價值,對其他人沒什麼價值。”

蘇牧想了想,發現程有念說的也有道理,皺了皺鼻子小心翼翼的又朝那兩片吐司睨了一眼:“那我們,一人一片吧。”程有念聽了覺得蘇牧這小子比他姐可愛多了,特別是那小子一天到晚裝大人明明害怕的要命還故作鎮定的模樣。

“下屁孩兒你就吃吧,紳士風度這種東西在這種時候就應該丟掉,免得餓死。”

“那你怎麼不吃?像是那種不吃嗟來之食之類的原則也應該丟掉,免得餓死。”

蘇牧話剛落音,那扇木門又再一次被打開,走進來的人還是秦芸。這次程有念透過縫隙看到了一個男人,有些面熟,說不出在哪兒見過。秦芸拿着個手機走進來之後就徑自把手機放到了程有念耳邊,說:“說話。”

程有念不響,咬着凍得發紫的嘴脣睨了眼秦芸。耳邊傳來清朗的男聲:“你敢動她,你就死定了……有念?”是林餘時的聲音,不是程安棟。可她剛瞥到的那串,肯定是座機的號碼,應該是她家的電話不會錯,也就是林餘時現在應該在她家。

“啪——”地一計耳光落下。程有念應該不可置信的看着秦芸開始說諸如“我爸都沒打過我你竟然敢打我”之類的臺詞,但事實是她什麼都沒說,咬着下脣蓄力擡起已經沒什麼知覺的腳踹了秦芸一腳。秦芸一個踉蹌,都等不及站穩上去又補了一計耳光,自覺的往後退了兩步以免再被踹。秦芸有些氣急敗壞,剛對着電話喊信不信由你,就聽到那邊說:“明早七點,地點?”

秦芸勾了勾脣角:“算你識相,把錢丟進東郊公園進門第三個垃圾桶裡。”程有念十分肯定他們現在處於西郊的一間廉租房內,秦芸是有意把人引到東郊公園去的。

秦芸說完掛了電話,推門出去之前看着身上的污漬還撂了句髒話。程有念又看到了那男人的臉,她想起來了自己在哪兒見過了,是在報紙上。而那個男人的身份,她記得是個通緝犯。

爲什麼秦芸會跟一個通緝犯在一起?

想到這個問題的同時,程有念只覺得冷,還有就是從剛開始她就似乎不太能感覺到自己手的存在了。似乎就連痠麻的感覺都要消失了。

秦芸走後,蘇牧顯然一副被嚇到的樣子像只受傷的小鹿也蜷到了牆邊。所幸蘇牧終究是個小孩子,即便受了驚嚇但好哄的很程有念隨便哄了兩句,雖說擔心受怕但得知人家只是爲了錢不會對他怎麼樣的也很快就睡着了。

程有念縮在牆角,外面的雨漸漸變得淅淅瀝瀝,天色也暗下來了。知道手上毫無知覺她也不敢閉眼,總覺得一閉眼自己也是不是睡着的。

程有念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總之她已經蹭了一鼻子牆灰了,才聽到倉促而熟悉的腳步聲。等那人用帶着淡淡薄荷味同時又夾着消毒水味的風衣外套把她裹住打橫抱起來,她才閉上眼。嘴裡呢喃了幾句話,自己也記不大分明唸的是什麼。只依稀記得好像是“秦芸……標準水手結,通緝犯,海員……”之類的。

而後她恍惚間好像聽到一個略顯低沉的沙啞嗓音輕輕說了一句。

“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