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天剛矇矇亮的時候,太陽纔在地平線初露頭角。
阿九被石煥狐疑打量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就問:“祁師兄和宋姐姐呢?”
“他們不跟你們在一起嗎?”這下輪到紀恆驚訝了。
阿九見這反應就知道大家都失散了,小輕鳥在她頭上轉了一圈,啾啾啾叫個不停,阿九伸出手,輕鳥就落在她手上,輕輕啄了啄,而後向着一個方向飛去。
“跟着它吧。”阿九噗嗤一笑,正要往前,忽然“嘶”了一聲,彎下了身子,低頭一看,竟是腳腕處不知什麼時候被劃傷的,正在冒血,之前情緒太激動,她都沒發覺,現在平靜下來,卻是感到疼了。
“受傷了?”紀恆皺眉,“金瘡藥沒了,你……”
“沒事,皮外傷。”阿九不在意的笑了笑,忽然身子一輕就被人揹了起來,她愣了下,隨即毫不客氣地勾住楚陌景的脖子,笑嘻嘻的說:“師兄果然最疼我了。”
楚陌景無奈,只叮囑她:“別亂動,回去上藥。”
說罷,揹着她慢慢往前走,阿九趴在他背上,脣邊綻開燦爛的笑容,微微合上眼眸。
紀恆和石煥面面相覷,石煥悄悄問:“你覺不覺得他們倆……”
“我還沒見過阿景如此……”紀恆想不出詞來形容,楚陌景生性冷淡,不管與誰相處都帶着疏離,雖然他從前對阿九也好,但現下卻彷彿更多了一份親暱。
“要我說,他們倆若能湊成一對,那真是一件美事,青梅竹馬,天作之合啊。”石煥摸着下巴,意味深長的笑道:“阿景那性子,我原以爲他會孤老終身的,能融冰化雪,阿九小姑娘也夠不容易的……”
紀恆聞言,嘆了口氣,“回去再說吧。”
其實阿九對楚陌景的感情大家都能看得出來,但都沒想到男女之情上面去,畢竟那時阿九年紀還小,他們都以爲是雛鳥情結……話又說回來,如果陪在楚陌景身邊的是阿九,紀恆也是樂見其成的,可想到兩人俱是成謎的身世,他就忍不住擔憂。而且楚陌景淡漠寡情,紀恆也怕他是受了魔血影響才如此,一旦完全清醒,兩人又該怎麼辦?
石煥自然不知紀恆心裡諸多憂慮,但他看紀恆那滿面愁緒的模樣,便笑道:“你就是會胡亂操心,沒聽過一句話麼,兒孫自有兒孫福。”
紀恆搖頭失笑,“走吧。”
小輕鳥一路飛過,清脆悅耳的叫聲喚醒朝陽高升,纖柔的羽毛被暈染成金黃之色,時不時的在空中打個轉,活潑而惹人憐愛。
阿九遠遠的就看到了祁少陵和宋若詞的身影,宋若詞靠着樹幹在休息,祁少陵隨意的躺在樹上,地上一杆長槍豎在熄滅的火堆旁。
“師兄?”祁少陵翻身跳下大樹,喜道:“你們沒事真是太好了。”
楚陌景看了看他,點點頭,阿九指了指宋若詞:“宋姐姐怎麼了?”
“她沒事,內傷重了些,”祁少陵看到她趴在楚陌景肩上,就問:“你也受傷了?”
“腳腕不知被什麼東西被劃到了,沒大礙……”阿九解釋了一句,就見宋若詞揉着眼睛醒過來了。
宋若詞臉色有點蒼白,扶着樹站了起來,朝他們笑了笑,紀恆等人也走了過來,見此就先鬆了口氣。
“咱們先回北郡嗎?”阿九想了想,問道:“凌茂羣會不會派人去北郡抓我們?”
紀恆笑道:“魔教如今一團糟,凌茂羣自己也受了傷,定然是自顧不暇了,一般的小嘍囉派過來就是送死,他不會幹這麼蠢的事,咱們走吧,也不知神醫谷研製出解藥沒……”
祁少陵拔出長槍,背起宋若詞跟上,阿九微微挑了挑眉,不動聲色的接上紀恆的話:“紀叔叔,血池已經被師兄毀掉了,北郡之事解決也只是時間問題。”
“說的對,”紀恆既是欣慰又是不滿,“不過阿景此次太過冒險了!我原以爲最衝動的會是少陵,還讓你看着他們,誰知你自己卻……你讓我怎麼向谷主交代啊!”
楚陌景神色不變,只是道:“我身爲師兄,理應如此。”何況換了其他人,凌茂羣不一定會迫不及待的開啓血池,說到底,楚陌景就是選了一條最快最有效的路。
祁少陵聞言,就盯着他的眼睛看,眉頭皺得死緊,宋若詞忽然出聲:“雙眼血紅,乃是入魔最深之兆,至今爲止,似乎只有魔羅的眼睛是這樣的,而魔羅那時,已經是神智不清,成了一個完完全全的殺人狂魔了!”
她話音一落,衆人都靜了靜。
祁少陵氣道:“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你急什麼,我還沒說完呢,”宋若詞又道:“所謂入魔,大多數情況是武功出了叉子,導致經脈錯亂,而楚公子這種,看來是不一樣的。”
“宋姑娘似乎知道許多。”石煥奇道。
宋若詞抿脣一笑,緩緩道:“家中藏書甚廣,家母也是博古通今,我自幼受了些薰陶,凡事都知曉一二,像楚公子這樣的,該是被迫入魔,也就是受藥物和詭道之法所引,要想恢復,只有將他體內的外來之力化爲己身之力……換言之,要將凌茂羣注入他體內的魔血轉化爲他本身的內力。”
“那該怎麼做?”阿九追問道。
“我只知曉大概,具體的就不清楚了,”宋若詞嘆道:“我娘或許知道,可惜……”
祁少陵一聽,正要開口,紀恆卻說:“如果是這樣,我倒是有了些頭緒了……神醫谷幾代傳承,天下奇藥莫不記載在列,看來還得找沈姑娘幫忙了。”
“沈姑娘?”阿九眨着眼睛,想起一個人來。
“是沈如伊,她如今就在北郡醫館裡。”
旭日東昇,光耀大地。
紀恆不在,神醫谷的人就接替他在忙活,一一接待着外面來來往往的病人,內堂中卻只有沈如伊和沈濤,桌上放滿了藥包,沈如伊嘀嘀咕咕的算着什麼,時不時的就在桌上亂翻一氣。
沈濤打了個哈欠,仰頭倒在椅子上,“真困啊!”
沈如伊拍着桌子,催促道:“你別偷懶,那麼多人等着救命呢!作爲我爹的親傳弟子,你就這點本事?”
“師妹,我都一天一夜沒合過眼了!”沈濤無奈,沒看到他眼睛眼睛腫得像核桃了嗎?
沈如伊翻了個白眼,指指自己,剛想說“我不也是麼”,可話還沒出口,紀恆等人就回來了,她跳了起來,“怎麼樣?人帶回來了嗎?魔教的人有沒有追過來?”
說完,她眼睛就盯在了阿九和楚陌景身上,仔細打量了下,頓時眉開眼笑,張了張口,又有些緊張,彆扭的說:“喂,你們還記得我嗎?”
“沈如伊,你怎麼總愛穿男裝?”阿九被楚陌景放在椅子上,似笑非笑:“這回……你不是來報那一臂之仇的吧?”
“原來你真的還記得,”沈如伊嘴角止不住的翹起,“本來我是要報仇的,可看在你還記得本小姐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了……咦,你受傷了嗎?”
阿九努努嘴,“拿點金瘡藥給我。”
沈如伊順手就要拿給她,沈濤忽然拉住她退後幾步,望着楚陌景,眼中盡是警惕,沈如伊一愣,這才注意到楚陌景血紅的眼眸……其實北郡中患病的人症狀都是雙眼發紅,但那種紅卻是眼白溢出血絲,看着很恐怖,而不是像楚陌景這樣直接眼瞳變成血紅色。
阿九見此頓時蹙眉,祁少陵冷哼道:“神醫谷的高徒就是這種膽色?還是趁早回去別在這丟人現眼了!”
“你懂什麼!眼瞳血紅……這是魔……”
沈濤一句話沒說完,就被身後的沈如伊狠狠敲了下後腦勺:“魔你個頭啊!瞎嚷嚷什麼!”
“他就愛大驚小怪,你們別理他,”沈如伊乾笑,推開沈濤,“能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嗎?”
紀恆鬆開眉頭,衝她點頭致意,“多謝沈姑娘諒解,等會我再與你們細說。”
在水裡遊了一遭,又在外面跑了一夜,幾人現在模樣真挺狼狽的,沈如伊理解的點點頭。
等他們各自回屋了,沈如伊才瞪了沈濤一眼,“你不知道人家是誰就亂說話,是想找打嗎?眼睛泛紅又怎麼了,別少見多怪好不好?”
“我!我哪是少見多怪,我就是知道的太清楚了才這麼緊張!”沈濤氣得不行,“他周身氣勁環繞,內力沉浮不穩,像是隨時會爆裂開來,加之瞳仁血紅,的的確確是入魔之兆……”
“那又怎麼了?”沈如伊反問,而後說道:“他剛纔分明很正常,你別輕易下定論好不好?卻憂谷驚才絕豔的少谷主楚陌景,我當年就覺得他不是一般人,連爹爹都對其讚不絕口的,此次也多虧他出入魔教,才能解北郡之危……我看方纔紀叔叔那樣,分明是有隱情,你就別胡亂揣測了!”
“師妹!我是擔憂你的安危!”沈濤苦笑,欲言又止,心說師妹怎麼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啊!
沈如伊擺擺手,不想跟他多說了。
正午時候,有人端來飯菜,沈如伊吃得開開心心的,沈濤卻一口沒動。等他們用完午飯,紀恆等人才過來談起正事。
沈如伊掃了一圈,雙眼發亮,在阿九耳邊小聲說:“你們卻憂谷什麼風水啊,一個個都長得這麼天怒人怨,羨慕死我了!”
阿九頗爲無語,斜眼瞧她,“你看上誰了?”不會又來個看上祁少陵的吧?
“我就是純粹欣賞一下,纔不會跟你們搶人呢,”沈如伊揚眉,悄悄說:“聽說江湖後起秀排第一的那個謝修眀很神秘,我爹對他的評價不比你師兄差的,我這次出來就想看看他究竟有多厲害。”
謝修眀這個名字,阿九已經不止一次聽到了,她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她們兩個在底下竊竊私語了一小會就閉嘴了,紀恆將凌茂羣妄圖重鑄魔刀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而後嘆了口氣,“阿景受其所害,我想了一個辦法,但還需要神醫谷鼎力相助。”
沈如伊一聽就笑道:“紀叔叔不用客氣,有什麼能幫的我們一定幫,按您這般所說,莫非是需要什麼罕見的藥物嗎?”
“的確是這樣,”紀恆斟酌片刻,還是道:“敢問沈姑娘,神醫谷中可有雙重蓮和千葉果?”
沈如伊呆了,沈濤已經拍案而起,怒道:“你當我們神醫谷是冤大頭嗎?”
紀恆唯有苦笑了,其實要幫楚陌景化解魔血,藥物只是其中一個條件,雖也是天下奇珍,卻遠比另一個條件簡單多了,“並非索要,只要神醫谷願意拿出這兩樣東西,我們願意付出與之相等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