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些小孩真糟心!”
大早上起來就被叫過去看傷的紀恆伸手就給了阿九一個暴慄,順便也瞪了下楚陌景,“吵架就吵架,冷戰就冷戰,弄成這德行是要鬧哪樣啊?”
阿九乾笑,嘀咕道:“師兄哪會跟人吵架啊……”
“你別給我扯開話題,”紀恆眯着眼睛,“你說,這傷是怎麼弄的?”
阿九眼角一跳,往後縮了縮,不情不願的回答:“是我自己弄得,我只是想把那刀疤弄掉,看了心煩!”
“你啊你,我說你什麼好?要弄掉刀疤我這裡藥多的是,你偏偏要用怎麼極端的方式……”紀恆已經無力吐槽她了。(m首發)
阿九眨了眨眼睛,滿臉無辜,“是麼,我不知道啊。”
紀恆:“……”你不知道纔有鬼!
“這幾天傷口那裡就別碰水了,記得按時換藥。”紀恆深吸一口氣,搖搖頭,心說這丫頭骨子裡也是個狠的,對自己都能下得了手。
阿九乖乖的應下,擡頭看了看楚陌景,楚陌景淡淡道:“稍後就上路吧,不能再耽擱了。”
紀恆點了點頭,又猶豫着說:“那兩個人……”
“說明白即可。”
他們下樓時,正好遇上了剛出門的段承澤二人,裴子緒目光在阿九身上轉了轉,“表妹……”
他剛一叫出口,阿九就蹙眉,“你別這樣叫我。”
裴子緒臉上掛着笑意,就像在面對不懂事的孩子,口吻無比寵溺:“好,不叫表妹,我便也叫你阿九吧。”
阿九嘆氣,“我實話跟你說吧,不管你是不是我的表哥,我都不會跟你走。我在卻憂谷生了根,那裡纔是我的家。”
裴子緒說:“就算你不想跟我走,可你就不想見見你的親生父母嗎?自你丟失後,他們一直很愧疚……這麼多年來,他們膝下也只有你一個女兒,你真的忍心嗎?”
“都八年了,再多的傷痛愧疚恐怕也都隨着時間過去了,更何況……”更何況不出幾年,姜國皇后還會誕下一女,他們的感情都會傾注到那個女兒身上,這也是她前生怎麼也無法融入姜國皇室的原因之一,他們對她愧疚居多,相處時總是彆扭,每當她看到他們陪着另一個女兒時,她總是有種說不出的憋悶——哪怕她當時並不清楚她就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現在阿九知道了,那種感覺是落寞,或許還有幾分嫉妒。
“我觀你言談舉止,衣着隨物,家中定然富貴顯赫,是嗎?”阿九問。
“是。”裴子緒點頭,“阿九,只要你跟我回……”
“停!那你有沒有想過,我流落江湖,一介乞兒,回去那顯赫之家怎有立足之地?”阿九反問。
“你本來就是……”裴子緒險些將她身份脫口而出,緩了緩,才道:“怎會沒有你立足之地?”
阿九笑了,從前世到今生,這位表哥還是這麼蠢,宮廷詭譎他看不到,勾心鬥角他看不到,陰謀詭計他通通都看不到,也是她那厲害的舅父舅母將他保護的太好了,以至於他完全就是缺心眼。
“阿九,”裴子緒又道:“你生而尊貴,不該看別人的眼色過活,你不該受這種苦……跟我回家吧。”
“我師父師兄都待我極好,你從哪看出我過得不好?”阿九道:“我跟你回去纔會過得如履薄冰……”
頓了頓,她又嘆了口氣,緩緩道:“裴子緒,我感激你多年尋覓,可你若是真的爲我好,就不要聽信小人之言,那會逼我討厭你,甚至恨你!”
話不投機半句多,她倏地擡起左手給他看,透過白紗布還能看到隱隱的燒傷,“你看見我的決心了嗎?”
裴子緒睜大雙眼,眼眶竟慢慢紅了,半響才低低道:“你何苦這麼傷害自己?我想帶你回家,是要好好補償你多年所受的苦,從來沒有想過逼迫你做什麼……阿九,表妹,我曽發過誓會好好愛護你,但你卻不需要了。”
沉默了一會兒,裴子緒拿出一塊玉佩遞給她,“你不想回去,我不再逼你,可這個……我希望你收下,日後你若改變主意或是有事尋我,我無所不應!”
段承澤本來還悠閒的旁觀,這會兒笑容卻有些勉強了,這裴子緒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又變了想法?不是說好了定要帶他表妹回家的嗎?
阿九手裡握着玉佩,方纔臨時一瞥,她就知道了這是姜國大將軍府的信物,有了這個東西,她便可以在將軍府來去自如,甚至可以憑此入姜國皇宮,裴子緒他……
阿九心下複雜,說不清什麼滋味,低聲問:“你我從未相處過,其實與陌生人無異,就算你是我的親表哥,又何必待我這麼好?難道你不怕我做出什麼害你的事情嗎?”
裴子緒悵然一笑,表情落寞,誰說沒有相處過?他是家中獨子,身份又高,自小就沒什麼玩伴,小表妹出生的時候他不知道有多高興。他曾經偷偷帶着小表妹爬樹賞花,捉魚玩耍,逛過整個皇宮……他曾經想着要把小表妹好好養大,養成天下最優秀的女子,可惜,可惜人生總無法事事如意。
想了許多,到了嘴邊他也只是笑道:“我相信我的小表妹。”
他伸手想摸摸阿九的頭,阿九下意識的避開了,裴子緒閉了閉眼睛,勉強笑着跟她告別,轉身就走了,阿九看到他有些凌亂的步子,咬脣別過了臉。
“裴兄?裴兄?”段承澤皺眉,臉上雖是擔憂,心中卻又氣又惱,這個裴子緒,真是沒用!
“段承澤!”阿九突然出聲叫住他。
段承澤停住腳步,轉過身笑道:“阿九小妹妹有何見教?”
阿九冷哼一聲,“沒什麼,我只奉勸你收斂一些!”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不過,”段承澤目光又瞥了瞥楚陌景,意味深長道:“來日可期。”
阿九望着他的背影,小聲說了句:“陰險小人!”
“凌茂羣這徒弟……心不小啊!”一直旁觀的老乞丐感慨了一句,“這小子一看就不是尋常人,也不知什麼來歷。”
紀恆卻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阿九:“阿九的表哥來歷也不簡單。”
阿九搖搖頭,認真道:“不管什麼來歷我都不稀罕,卻憂谷纔是我的家。”
老乞丐大笑,捏捏她的臉頰:“當初真沒白撿你這丫頭啊!”
阿九也笑,扯了扯沉默的楚陌景,“師兄,你在想什麼?”
似乎從早上開始,楚陌景就一直處於一種奇怪的狀態,雖看似與往常一樣,可阿九總覺得他今日格外沉寂。
“沒事。”楚陌景輕描淡寫的答了一句,隨即道:“走吧。”
阿九蹙了蹙眉,下一刻卻揚起甜笑,跑上去拉住了他的手。
快馬加鞭,兩日不到便趕回了卻憂谷,算算時間,這日正好是陳夫子中毒的第六日。
紀恆一下馬就拿着七星花去配解藥了,說實話,阿九看到藥房裡的陳蘿蘿時才真有點驚訝,不過幾日不見,微胖的陳蘿蘿就迅速消瘦下來了,原本圓潤的臉頰連嬰兒肥都不見了,整個人看上去憔悴了許多。
陳蘿蘿看到阿九時也是一愣,兩人皆是沉默,一時竟沒話可說。原本她們關係並非如此,陳蘿蘿有時候說話雖然直了點,但她性情這般,也不壞,但這次的事情,陳蘿蘿說的話太重,阿九難以釋懷。
老乞丐乾咳一聲,“蘿蘿啊,去倒些茶來吧。”
陳蘿蘿轉身,不多時就端着茶水回來了,她彷彿鼓足了勇氣,對着阿九道:“我爹醒後,如果事情真的跟你無關……我向你負荊請罪!”
阿九:“……”
“還是算了吧,我受不起。”阿九慢悠悠的說道。
“我承認我那時候是衝動了些,可若是你唯一的親人發生這種事情,你不急嗎?”陳蘿蘿垂着頭,低聲反問。
“你話先不要說太滿,“阿九道:”如果你爹醒來,一口指證是我害他,你會如何?”
陳蘿蘿愣住,表情茫然的好像要哭出來,這幾天她冷靜下來,想了又想,祁少陵秦瑤等人都來看過她,勸過她,她其實也動搖了,但這會阿九的話犀利的讓她連逃避都做不到。
如果她爹指證阿九,她會如何?
阿九嘆了聲:“陳蘿蘿,你情有可原,可我又不是沒脾氣!遇上這種事情你當我心裡好受嗎?不管你爹醒來後怎麼說,我現下再次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你爹出事與我無關!”
出谷就遇上段承澤,阿九隱隱確定,陳夫子恐怕……與魔教有所關聯。
陳蘿蘿捂脣哽咽了。
這時,祁少陵跑着進來了,後面還跟着一臉無奈的谷主。
“師兄,此次神醫谷之行還順利嗎?”祁少陵看着楚陌景詢問。
楚陌景微微頷首:“嗯。”
祁少陵笑了笑,瞥到陳蘿蘿在哭,就說:“你怎麼又哭了?”
“不要你管!”陳蘿蘿別過臉去。
祁少陵哼了聲,也不理她了,反而去找阿九說話,兩人有一茬沒一茬的鬥嘴。
陳蘿蘿看着,不知爲何,心裡更委屈了。
紀恆端着藥碗走出來,滿臉心奮,快速道:“快,蘿蘿,把你爹扶起來!”
陳蘿蘿連忙跑過去,老乞丐也走過去幫忙,其他人便盯着看,直到那藥灌下去了,紀恆才鬆了口氣,“等個一時三刻,他就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