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Chapter 48

助理剛一離開頂層, 鍾夜就悄悄地乘電梯到地下車庫,啓動了車子,不聲不響地離開了公司。

他也知道巴別塔一定封閉了, 可能就連進出中心區的道路也被封鎖了, 以他的身份還無法越權行事, 即使去了也只能被截在公路當中等待。但他必須走一趟, 他要等在最近的地方, 這樣一旦封鎖解除,他就能第一時間趕到修蕾身邊。

一路上鍾夜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終於, 他的車在離中心區還有幾裡地的路上不得不停了下來,接下來只能等待, 這種滋味太難受了。他不止一次想過如果自己持有了異能該多好, 如果自己是巴別塔的一員, 當修蕾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就不必總像個木頭一樣的杵在一邊, 只是眼睜睜地看着。

——

懸浮窗口顯示的倒計時分秒不停地流動,但在修蕾的眼中它還是太慢了,每一秒鐘都顯得那麼漫長,每一分鐘更是漫長得無法想象。

修蕾早就從蹲在地上變成了坐在地上,一隻手一直貼在門上沒有離開, 阿諾特搬來椅子想讓她坐, 修蕾搖搖頭說:“不用, 我這樣就行了。”

阿諾特看不出來她是冷靜還是麻木, 但這樣的平靜讓他感到幾分不祥, 已經過去二十分鐘了,他和修蕾幾乎一句話也不說, 他在屋子裡踱來踱去,時而坐下時而站起來,而修蕾一直坐在地板上不動,如果倒計時不結束,她毫無疑問能在那裡坐上一整天。

這樣的寂靜讓阿諾特不安到極點,但他還是不敢出聲,在極度的煎熬中盯着那倒計時數字,要命的五分鐘過去了,他卻覺得過去了一整年,想必在修蕾眼中這段時間只會更漫長,剩下還有五分鐘,這又該怎麼熬過去?

就在倒計時還剩三分二十一秒的時候,懸浮窗口上顯示的數字忽然消失了,阿諾特從桌邊騰地站起身來,他看見修蕾身邊有成百上千個窗口如雪崩一般地冒了出來,一瞬間就將她的身影淹沒,她被遮擋在這些層層疊疊的半透明窗口之後,舊的閃滅了新的又冒出來。阿諾特連忙踏前一步站在修蕾身邊,他一下子也被層出不窮的窗口所包圍。

他向周圍看去,外側的窗口刷新太快根本看不清文字,只能勉強認清它們顯示的都是同一個操作,內側的幾個窗口也在不斷刷新着,但速度慢了很多,阿諾特清楚地看到,在所有不同的指令之下都發生着同樣的變化,標註着“奧古斯特”這個名字的地方全部正在被“修蕾”取代,那些在半透明墨綠背景下的白色文字一變而爲另一個人的名字,所有閃現的窗口千篇一律地進行着同樣的操作。

阿諾特驚呆了:“這是……”

巴別塔內屬於奧古斯特的所有權限正在被修蕾取代,修蕾正在奪取巴別塔,她馬上就會成爲巴別塔真正的主人。

修蕾只是盯着面前最大的一個窗口,半個小時前她確實進行了奪取巴別塔權限的操作,但是首席執政官沒有變,巴別塔名義上的主人仍是奧古斯特,如果這最後一個窗口也發生變化,那隻能說明一件事。

奧古斯特斷氣了,巴別塔的擁有權會自動轉移。

終於,雪崩似的窗口/爆炸停了下來,不再有新的窗口出現,舊的也在快速消失,當最後一個小窗口消失的時候,修蕾正前方的巨大窗口也產生了變化。

奧古斯特的名字變成了“修蕾”。

字跡在墨綠背景上白得耀目,修蕾只盯着看了半秒,她扶着門框站起來,將手按在電子門的識別器上,這一次不再有任何阻礙,合金門迅速開啓,修蕾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往電梯間跑去,阿諾特趕快追上了她。

乘電梯從高層降到一層的過程竟也如此漫長,看修蕾的樣子似乎恨不得直接從窗戶跳下去,阿諾特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事,一路上他都抓着修蕾的胳膊,好像生怕她做些出格的事。終於他感到了電梯減速帶來的壓力,轎廂在一層穩穩停下,阿諾特一放開手,修蕾就飛快地跑了出去,一路奔向廣闊的圓廳,阿諾特走出電梯的時候絆了一下摔在地上,又很快爬起來追她,當他越過狹長的走廊來到明亮高闊的大廳時,腳步霎時頓住了。

這已經不是他印象中的巴別塔一層大廳,一大圈防彈玻璃幾乎扇扇龜裂,地上滿是焦黑,大理石地面從接縫處被翻了起來,露出其下的混凝土,地面上有十幾道深及數尺的裂縫,彷彿有地龍從中游過。不知是死是活的數百具身體四處分散,橫七豎八地佈滿了整座圓廳,這明顯是被巨大的衝擊波崩散的,就算他們不曾受到致命的攻擊,承受了陣陣衝擊後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大廳中一個能動的人也沒有了,巴別塔仍處於封閉狀態,守在外面的人進不來,而克洛德也不在這裡,阿諾特望着地上那些觸目驚心的裂縫,有一道縫隙最寬處達到了一尺,其下黑黢黢的深不見底,能聽到極輕微的水流聲音。巴別塔是沒有地下樓層的,這下面就是地下水道,他懷疑克洛德是從水道逃走了。

觀察這些只花費了他短短十幾秒,他很快擡頭尋找修蕾,修蕾正在大廳的角落,那裡厚重的牆體居然被暴烈的攻擊掏空了一半,露出背後的鋼筋,碎石瓦礫灑了一地。修蕾費力地挪開那些石塊,竟從中拉扯出一個人來。

阿諾特連忙上去幫手,被挖出來人的是奧古斯特,他被牆壁破損的碎石壓在了下面,臉上佈滿了細小的傷口,頭和眼睛都受了割傷,血跡覆蓋了半張臉。他身上黑色的大衣也處處破裂,右手還緊緊捏着劍柄,那把劍折斷了,只剩下半截劍身。

他的身體靠在了瓦礫堆上,修蕾伸手探了探他的呼吸,又摸他頸側的動脈,最後放下了手。

他的胸口已經沒有起伏了,阿諾特悄悄摸了他手腕的脈搏,什麼都沒有感覺到,手套已經破損,那隻手也是冰冷的。

修蕾摸了摸自己身上,然後轉向阿諾特,阿諾特看到她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蒼白。

“你帶手機了嗎?”修蕾問他。

阿諾特下意識地一摸兜:“帶、帶了!”

“給醫院打電話。”修蕾說。

阿諾特怔了怔:“修蕾,他已經……”

“打電話。”修蕾重複了一遍,用那種詭異的平靜神情望着他:“阿諾特,我沒有瘋,他還有救。”

“好,好!”阿諾特不敢多說,連忙掏出手機撥急救電話。

與此同時,修蕾後知後覺地向窗外看了一眼,大夢初醒般地呆了一瞬,這纔有些滯澀地調出某個懸浮窗口,進行了一些操作,解除了巴別塔的封閉狀態。

全塔封鎖解除,裡裡外外守到心焦的專員們潮水一般涌進了一樓,混亂只持續了幾分鐘,隨後B機關C機關的長官立刻穩住秩序行動了起來,解救傷員是當務之急,這裡發生的一切似乎都在他們預料之中,奧古斯特可能提前安排好了應急措施。

許多人圍攏過來想給奧古斯特施用一些急救的手段,但他們都發現奧古斯特呼吸心跳全停,失血嚴重,似乎已經死透了,也有人不甘心地對他做了心肺復甦,爲他的傷口止血,但他仍毫無恢復心跳的跡象,幾分鐘後,那些人不得不放棄。

只有修蕾仍像不信邪似的守在奧古斯特身邊,從阿諾特手中接過沾了溫水的毛巾擦去他臉上的血跡,他的面容還像生前一樣的莊重寧靜,只是那雙深灰色的眼睛可能再也不會睜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