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卓八年五月二日辰時,一抹金紅色的陽光刺破了微亮的天幕,初升的太陽緩緩地從大海的盡頭露出了臉來,早起的鳥兒們嘰嘰喳喳地在林子間飛來竄去,大海的波濤輕柔地拍擊着海邊的懸崖,發出陣陣如同掌聲般的喧鬧,一羣海鷗在金紅色的晨光中上下翻飛,不時地俯衝而下,間或叼起一、兩隻倒了黴的魚蝦。??南太平洋的清晨總是這般的魅力無限,只是把守新山的大清陸戰營第二營的官兵們此時卻沒有時間去欣賞這等美景,全營八百多號人此刻正揮汗如雨地搶修着各種工事,一派大戰即將來臨前的緊張。
新山與其說是個臨海小鎮,倒不如說是建在懸崖上的村莊,新山臨海的一邊全是懸崖峭壁,只有西北角有一道緩坡,築有一個不算太大的小碼頭,除此之外,就剩下新山炮臺處有一條人工修築出來的蜿蜒小路可以通到海邊,整個地形算得上易守難攻,可身爲新山守軍最高長官的劉承宏卻不敢有絲毫的大意,自打昨夜拿下了新山鎮之後,劉承宏便指揮着第二營的全體官兵馬不停蹄地修築各種防禦工事。
劉承宏,陸戰營第二營中校營長,漢軍旗人,時年三十三歲,參加過長崎之戰,身材不高,可壯實得很,黝黑的臉上從無笑意,永遠是一副嚴肅的樣子。??陸戰營是大清陸軍中裝備最爲精良的部隊,每名士兵都是經過精挑細選出來的,又經過了層層考覈才能留在這支部隊中,每名士兵的單兵武器配備包括:一支後裝針擊槍、一支左輪手槍、多功能軍刀、六枚長柄手榴彈、飛爪、軍鏟等,每個營都有專門的輜重連,負責後勤保障任務,無論是單兵作戰能力、部隊人數編制還是小部隊的獨立作戰能力都遠遠高出大清陸軍的平均水平。??當然,軍銜方面也比大清普通陸軍的相應建制要高一到兩級。??劉承宏能成爲這支最精銳部隊地營長完全是靠真本事上去的,實際上全軍上下沒有人知道劉承宏是當今海軍部長劉雙城上將的孫子、第一艦隊司令官劉耀上將的侄兒。
“報告,一連工事修築完畢,請營長訓示。??”大清陸戰營第二營第一連連長陳耀武少校嬉皮笑臉地走進了位於新山鎮前方一處高崖上的前線指揮所,敬了個禮,高聲說道。
“嗯。??”劉承宏從作戰地圖上擡起頭來,看了眼滿臉是笑得陳耀武。??點了下頭道:“那就好,炮臺是我軍防守新山的支撐點,若是丟了炮臺,小心你的狗頭。??留幾個崗哨,讓士兵們都好生休息一下,英國佬也差不多快來了,注意前後兵力配置,不要拿士兵的命去填英國佬地炮口。??只要能守住炮臺就行,去吧。??”
“是,下官遵命。??”陳耀武敬了個禮,卻並沒馬上就走,反倒是嘻嘻哈哈地看着劉承宏道:“營長。??炮臺必定是英國佬攻擊的重點,能不能將營部那幾把‘五六式’調給我一連,嘿嘿,要不一把也成?”
大清軍隊中一共就只有不到八十支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除了北京軍區手中握有的四十餘支外,其餘的大部分都在廣東陸戰營手中,由於耗彈量及造價的緣故,根本無法普及到全軍,只能是各營部、團部裝備幾支作爲最後的武備,劉承宏手中也就只有五把而已,彈藥也不算多,那是劉承宏的底牌。??哪能就這麼隨便放了出去,此時一聽陳耀武提起“五六式”,劉承宏地臉立時板了起來,瞪了陳耀武一眼,沒好氣地罵道:“滾,毛都沒有!”
陳耀武是劉承宏手下的愛將,山東大漢,對劉承宏的脾氣早就瞭如指掌。??平日裡跟劉承宏笑鬧慣了。??此時見劉承宏假意發作,卻也不着惱。??嘿嘿一笑,敬了個禮,擡腳便要出門,沒曾想背後冒出兩人來,各自抓住陳耀武的一隻胳膊,笑罵道:“就知道你這小子跑得飛快一準沒安啥好心眼,嘿,敢情是瞄上了營長大人的寶貝,先說好了,見着有份,營長可不能總偏幫着一連。??”
來者是二連連長伍皓明和三連連長武成文,這哥倆個一高一矮,可都壯實得很,前者是山西人,後者是廣東人,二連負責守衛碼頭,三連除了當預備隊之外,還負責把守新山鎮地後方,這哥兩個此時也完成了佈防工作,前來彙報之外,也都在打那幾把“五六式”的主意,此時見陳耀武搶了先,哪肯就此放過,立馬揪住陳耀武不放。
大戰在即,不怕戰是好事!劉承宏並沒有制止手下三個連長的嬉鬧,好一陣子之後纔開口道:“都完事了吧?”
伍皓明、武成文眼瞅着營長髮話了,這才鬆開了陳耀武,各自敬禮,緊趕着答道:“報告營長,所有的預定工事都已經完成,請營長訓示。??”
“那就好,命令士兵們抓緊休息,這仗還不定打多久,後方地援軍最快也得三天後才能抵達,此戰能不能成功,就看我營能不能守住新山了,記住,援軍未至之前,我軍沒有任何的彈藥補充,告訴士兵們注意節約彈藥,罷了,都先去休息好了。??”劉承宏掃了眼手下的三位連長,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是!”三位連長同時敬了個禮,轉身出了指揮部,各自忙碌去了。
“老林,我們還有多少糧彈?”待得三位主力連連長笑鬧着走遠了,劉承宏面色平靜地對始終一言不發,安靜地坐在角落裡的輜重連連長林明宇問道。
林明宇,陝西西安人,參加過長崎之戰,是陸戰營的元老之一,年近四旬,一向沉默寡言,作戰勇猛,若不是因不識字,早就該是中校以上的軍官了,此時聽得劉承宏發問,不慌不忙地起了身。??平穩地說道:“報告營長,我軍除了已經發放下去的糧、彈之外,手榴彈還有一千八百枚,銅殼子彈一萬三千發,炸藥一百包,拌發地雷一百枚,子母雷三十枚,另外就是繳獲的荷蘭制式燧發槍一百二十三支。??黑色火藥大約三十桶,彈丸三千;糧食由於繳獲了荷蘭人地倉庫,倒是有不少,足夠我軍用上一年還有餘的。??”
這一點彈藥可憐得很,還及不上陸戰營一次大規模演習所消耗的,只是此次作戰幾乎是無後方作戰,能不能依靠這點彈藥支撐到援軍趕來,劉承宏心中一點底都沒有。??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不是嗎?劉承宏默默地在指揮部裡踱來踱去,心中頗有些忐忑不安。
巳時三刻,太陽已經升起了老高,陽光如同利劍一般驅散了海峽間地迷霧。??隔着這道寬不過一千五百多米的小海峽,已經能看得見單馬錫的身影了,只是海面上依舊靜悄悄的,英格蘭艦隊的身影始終不曾出現。??劉承宏默默不語站在指揮部地瞭望口處。??一雙眼死盯着海峽地南面入口,那兒是英格蘭艦隊唯一能進入海峽的地方,突然,一隻巨大地衝角從單馬錫島的轉角處晃了出來,接着,一艘三桅的快速巡洋艦那龐大的艦身乘風破浪地衝了出來,英軍終於來了!
一艘,兩艘、三艘。??四艘,一共四艘快速巡洋艦掛滿了帆,順着潮水進入了這道狹窄的海峽,三艘巡洋艦行駛到了新山鎮的前方四百米處,一字排開,形成一條整齊的戰列線,接着船上兩排炮舷窗幾乎同時打開,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伸了出來。??兩艘巡洋艦地炮口面對着新山炮臺。??而另兩艘則朝向了新山的小碼頭,但見打頭的那艘巡洋艦上信號旗揮動。??四艘巡洋艦幾乎同時開火,百餘發炮彈呼嘯砸向了岸上,炸起一團團的火花,轟轟的炮聲中,整個新山鎮地大地都微微地顫動了起來。
一輪、兩輪、三輪,四輪!一共四輪的齊射,將新山炮臺和小碼頭梨了一翻,卻始終沒聽見清軍反擊的槍炮聲。??或許是以爲清軍已經離開了此地,戰艦上的英軍放下了十數艘小艇,滿載着身着紅色軍裝地陸軍士兵兵分兩路,開始慢吞吞地向着新山炮臺和小碼頭進發。
新山炮臺那座小山頭上,陳耀武死盯着那些耀武揚威的英格蘭戰艦,雙脣幾乎咬出了血來,剛纔那陣炮擊來得實在是太猛烈了,若不是陳耀武將大部分的官兵都安置在山後的戰壕中,只怕剛纔那頓炮擊之下,一個滿員兩百二十人的連隊恐怕也剩不下多少了。??即便是陳耀武事先有了準備,可剛纔那頓炮擊還是不可避免地造成了一些傷亡,更要命的是炮臺上那十門火炮被摧毀了兩門,預先修築的工事也損毀了不少。
“進入陣地,準備戰鬥。??先別開火,等英國佬上了岸再動手。??”陳耀武眼瞅着英軍的小艇離岸越來越近,下達了作戰命令,兩百多清軍士兵俯低了身子,順着交通壕跑向了預設地陣地,子彈上膛,冷靜地等待着英軍的到來。
防備?英軍根本就沒有絲毫的防備之心,雖說英軍上層將領個個憂心忡忡,可下頭那些官兵卻並不清楚實情,兀自沉浸在大英格蘭帝國所向無敵的幻想中,在他們看來清軍不過是羣黃皮猴子罷了,跟大英格蘭軍隊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再者,剛纔那四輪炮擊已經將整個登陸場都翻了一遍,也沒見到岸上有反擊的跡象,這場登陸戰簡直就像是去旅遊一般,最多是遇到像當地土著那等用大刀長矛做出的無謂抵抗罷了。
很快,分成兩撥的英軍小艇分別靠上了岸,一羣羣英軍士兵慢吞吞地從小艇上跳了下來,在齊膝深地海水中猶如散步一般向岸邊走去,甚至連槍都沒有端平。??新山炮臺地山腳下,一名英格蘭陸軍軍官連踢帶打地費了老鼻子的勁,總算是將手下那幫子散兵遊勇整成了一個看上去還有點樣子地隊形,兩人並排而行地沿着在懸崖上構築出來的小路,慢吞吞地向着崖頂上的炮臺攀登而上。
“奶奶的,給老子狠狠地打!”眼瞅着七、八十名英軍士兵已經都走上了山路,陳耀武怒吼了一聲,霎那間,早已在山崖上預設陣地裡等得不耐煩的清軍士兵毫不客氣將憤怒的子彈掃向了毫無提防之心的英軍。??炒豆一般的槍聲中,走在最前面的英軍霎那間便被打成了馬蜂窩,慘叫着翻滾而下,將後頭的英軍隊伍撞成了滾地葫蘆,還沒等英軍明白過來究竟是怎麼回事,一陣手榴彈雨又從天而降,在亂成一團的英軍中炸得熱鬧非凡,不過一個照面的工夫,攻擊新山炮臺的七、八十名英軍除了腿快的十數人之外,其餘的都躺倒在了地上,不死也是重傷,整條小路上到處都是鮮血和殘肢,沒死的英軍傷員發出淒厲的慘叫聲,就指望着同僚能回身救助他們,只可惜那些活着的英軍士兵早就嚇破了膽,放開雙腿,以比來時快無數倍的速度衝向了已經調頭準備逃跑的小艇,哪還有回頭一看的勇氣。
“哈哈,打得好,一排上去打炮,其他人都撤!”陳耀武眼瞅着英軍那副狼狽樣,笑得無比開心,緊趕着下達了命令,除了一排官兵衝向炮臺上的大炮之外,其餘官兵順着交通壕再次回到了後山的戰壕中。
大清廣東陸戰營的士兵都受過各種嚴格的訓練,對於火炮的射擊自然也不陌生,雖說這炮臺上的火炮是舊式前膛炮,但難不倒大清陸戰隊的士兵們,一排的官兵們將長槍背到身後,按預定的作戰計劃數人一組奔向了炮位,有條不紊地調整炮口,點燃引火棒,對着英格蘭艦隊的方向射出了反擊的炮火,而與此同時,新山碼頭處也展開了一場美妙的伏擊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