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姐兒給元德拿來一張毛毯墊在他腰後,小心翼翼問“可以麼。”元德點點頭,不過也微蹙起眉頭,“溫度太高了,悶人。”“好,我馬上去調。”空姐走後,元德靠着繼續捏薑糖坨坨。
大概就小指甲蓋兒那麼大,只有這大的夏又才吃。
元德愛吃薑,辣味獨特。也愛吃薑糖,甜中有辣,吃了暖胃。
從小他就喂夏又吃,又又一開始不喜歡吃,塞嘴裡就吐。後來元德想出一個辦法,搓成小指甲蓋兒大小的坨坨,有時候逗她,張嘴,小小地丟她嘴裡,她咯咯笑就吃了。後來也吃習慣了。
這次他避難流落到的這個小島,巧了,生長姜。姜其實原產東南亞,我們吃的是根莖,上面長得什麼樣子許多城市人吃了一輩子都不清楚。姜其實長得很漂亮,由於它是多年生的植物,許多亞熱帶國家用姜美化環境,它的花芽多爲白色和桃紅色,最後開出黃顏色的花,能長到兩三尺高。
元德手邊兒還有一隻罐子,平蓋圓腹,人頭大小,俗名人頭罐。這類罐子在歐洲較多,製做年代多爲十八世紀。歐洲人對它有一個特定的名字——姜罐。那時歐洲的貴族廚房裡沒有一對兒姜罐連土豪都算不上。歐洲人對調味品的要求比亞洲人少而晚,亞洲人什麼都敢吃,什麼味都樂意享受,所以才構成了今天覆雜的烹調手藝。歐洲人十七十八世紀流行吃薑,顯得小資,跟今天國人小資熱愛喝咖啡一樣。
薑糖坨坨都丟進人頭罐裡。元德想,夠夏又吃一冬了。
元德扒着飛機殘骸因爲還揹着韓構,腰部落了傷。他真是得夏又“護佑”……咳,啥護佑,不過這麼多年來,元德不敢有三長兩短,自己倒了夏又咋辦,所以積極健身養生,身體素質是比常人好些。當然還是得虧夏江他們不放棄地找馬不停蹄地找,找到時,元德也就剩一口氣了,更別說傷勢較重的元首父子。
這時候纔看出父愛的偉大。
就看韓構醒了後還記不記得他父親危難時刻總把生的希望留給他,
也看他
還記不記得,這一路漂在茫茫海里,都是夏元德馱着他……
從小飛機上下來,已是深夜。
夏玉揹着父親走下舷梯,夏遠推過來了輪椅。
夏遠一直在內地協調很多事情,沒有赴海外尋找父親,所以,這也是父親遭難後首次看見父親,忍不住地淚光閃閃,父親消瘦許多。
夏家的孩子都很自覺,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夏又的事一直父親只帶着夏遠跟進,夏玉於是沒有跟過來,夏遠開車送父親入的大紫陽宮。
路上,父親僅僅問了夏又現下的情況,夏遠如實回答,父親一直就沒做聲了,兩手蓋在人頭罐上,看着車窗外。
飛機墜落的那個時段,夏元德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心裡着實擔心的只一件事:夏又怎麼辦。
別說他太自私,
一輩子就撲在夏又一人身上了,
元德心裡有數,自己這一生的榮華富貴、通達順暢、家庭和睦、無病無災,只怕和夏又離不開干係,也算他爲自己爲家人向夏又報恩吧。
再說,前兒也說過,你就是養貓養狗這些年了,能沒感情麼。投入了這麼多,就差是自己親生的了。何況,那是他萬不得已必須得對她嚴厲甚至苛刻,其實心底裡,這麼可愛的個乖孩子,能不心疼喜愛麼。
事實證明,他還真不容易死。使命沒完,真死不了。
海上漂着最艱難的時刻,
自離也暈過去了,他背上的韓構就一直沒醒來過,那時候元德心中肯定是絕望的,自己體溫也在下降,什麼時候到頭好像數數都數的過來……這時候,吳吟水出現了。
他盤坐在元德扒着的這隻機體殘骸上,臉上永遠的清淡的笑意。
看見他出現,元德就知道自己死不了了,
可身體的強烈不適還是叫他急躁起來,“我知道你這一說前因後果時辰短不了,是不是叫我好受點再聽你嘰歪呢。”
吳吟水很痛快,手一拂,他們漂浮的這塊小空間立即隔絕於世,元德身子也漸
漸暖起來,腳下感覺有了支撐站得住,其實一看,什麼都沒有。
元德趕緊地也伸手去探了探韓家父子,他們身子也暖了起來,呼吸也平穩許多……
吳吟水見他這樣,不禁點點頭,“我當初着實眼光不錯,你是個可造之材。”
元德不悲不喜,“是不是我死後也能成佛,亦或,我本來就是佛。”
吳吟水輕笑,“那還達不到,你把夏又的這一世守護好,如果下輩子還被我看中,我可以考慮引你出世受戒。”
元德也輕笑,“那還是算了,來生我變貓變狗也不想再這麼過日子,看看夏又就想通了,得道又如何?吃得苦活活辜負爲人,所以還是順其自然好,該是個什麼就是個什麼,不強求。”
吳吟水點頭,“你能想的這樣透徹,算起來,又爲她積了一份德,算她下世歷經這一番劫,又超度了一顆凡心吧。”
“那我這番劫呢,不會是你刻意爲之吧。”
吳吟水又恢復那樣清淡略帶冷漠的笑意,
“世上的事,有因纔有果,一環扣一環。你歷這番劫是你命裡有之,你的一環又扣着這衆人的一環,實在談不上刻意,不過我順應你的劫難,成全她的命裡有之罷了。”
出家人說話就是繞死人,元德懶得琢磨,心裡呸一聲,就是你刻意爲之冠冕堂皇扯淡罷了,要不,你現在出現在這裡打鬼,我和這二位死光光才叫“順其自然”好不好。
元德瞪着他,
“咱們明眼人說爽快話,你就說你現在出現有什麼屁放吧。”
吳吟水不生氣,一下又變爽快了,把夏又的來歷總算給元德扒了遍,
元德又是簡潔明瞭,
“就是說夏又個小狐狸精連佛祖都敢媚,吞了他的一根指頭。佛祖爲了懲罰她,偏偏不好好從她體內把自己的指骨拿出來,用這麼折磨人的方式把她拋來人間,叫她吃苦受罪,如此曲折地‘生’出指骨?”
吳吟水再次輕輕笑,
“你很透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