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夕霧總覺得沒有多大必要自殺式的去闖崑崙虛的大門。
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着。可今日,她一刻都不想再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了,不是出於衝動,只是想改變這三百多年來自己糟糕的處境,哪怕最終付出生命的代價。
她突然有些感謝月瑤,在將她關進柴房和玄黃洞時,不知不覺中竟讓她修爲大增。
再加上天問,天問不愧是上古神器,拿在手上,連氣勢都長了十分。
她本就聰明伶俐,出手敏捷,竟沒費多少時間已一路闖至第七層守衛處。雖然身上早已千瘡百孔,可也並無大礙。
她知道月瑤早晚會趕來,所以並未敢盡全力廝殺,想留着精力對付她。
果然,在她和第七層守衛打至正酣間,月瑤已匆匆趕來,看着渾身是血的她手裡握着的天問,驚道:“你是從何處將天問偷來的。”
沒理她說什麼,只是暗自在手上加大了力道和速度。
月瑤看了一會,笑道:“天問幫你一路打至這裡,你看,門就在前面不遠處,你只需將這最後的幾個人打倒後就可永遠逃出崑崙虛了。”
說着伸開手心,一把鑲着匕首的紅色羽扇赫然出現在掌心,她一展摺扇接着說道:“可是,我又怎會讓你如願。不停地折磨你,再看着你痛苦可是我活這麼久以來最大的樂趣呢。”
說完收回臉上得意的笑,對一干守衛喝聲“退下”,正在和夕霧激戰的侍衛通通向後退去。
夕霧深知此刻不能被她激怒,一定要保持頭腦清晰。她將劍橫在胸前,用鋒芒逼人的眼神看着月瑤,語氣異常凌厲的說道:“廢話少說,本姑娘沒空陪你閒聊。”
月瑤被她的眼神和語氣驚的有些不知所措,這是她最熟悉不過的樣子。鸞凰每次上戰場時都是這般鋒芒逼人的眼神,這般凌厲的語氣。一旁的珠露輕輕喚聲:“少主”,她才驚醒過來。以一個漂亮的姿勢向夕霧打去。
夕霧舉劍相迎。一劍一扇相交,天地瞬間陷入灰暗。天空有烏雲密佈,下起小雨,轉眼變成滂沱大雨。雨水將夕霧身上的血衝到地上,染紅了她腳下一大片土地,不過她無心顧及這些。
月瑤出手狠辣,招招斃命,很顯然這次是下了決心想將她至於死地。她雖有天問在手,卻終究是個修爲不到五百年的小仙,而月瑤,是有着幾十萬年修爲的神女,她怎麼可能是她的對手。月瑤的紅羽扇將她手心震裂了好幾道口子,血沿着天問被她揮成雪花濺到周圍人的身上臉上。
她能聽到一聲聲倒抽冷氣的聲音。有人說:“少主這般廝殺,能抵得了她這幾扇的人天上地下也沒幾個,卻不想她竟接了這麼多招。”還有人說:“想不到一個小小婢女竟有這般堅韌的心性。”還有人說:“我看過不了半柱香的時間,她必死無疑。”還有人說:“她身負這麼重的傷,不死也會毀了一身修爲。何苦跟少主死扛呢。”
夕霧卻無暇顧它,一心對戰。
月瑤看久戰不下,心中略有浮躁,沒想到夕霧竟有兩下子。她停下步步緊逼的招式,後退一步,舉起紅羽扇,盡全力向夕霧扇過去。這一扇,力道之大,非同小可,將眼前雨水凝結成一片水牆排山倒海而來。夕霧橫劍去當,卻終究不敵,被瞬間散開的水牆撞至崑崙虛大門外。月瑤一步上前,反手,又是一扇扇過來。眼看已是避無可避,夕霧放下天問,雙手凝聚仙澤,盡全力去接她這一扇......
突然耳邊一聲清嘯,夕霧以爲是幻聽,沒在意,卻見月瑤突然收回即將使出的一扇,向後退了數步,眼露激憤之色。夕霧這才向身後看去。這一看不要緊,要緊的是差點把心臟驚出來。
卻原來是上次在湘竹林裡救了自己的那隻三青鳥。她一眼就認出了它,因爲這隻鳥額間有一點非常醒目的硃砂紅。三青鳥走過來將臉隔在她身上蹭蹭。接着眼冒怒火向月瑤看去。
月瑤極力讓自己保持鎮定,“三青鳥,雖說你是鸞凰的坐騎,但這件事你不該插手。如若不然,休怪我對你不留情面。”
夕霧心下愴然:“原來它是鸞凰的坐騎,怪不得三番五次的救我。”
三青鳥又是一聲清嘯,只這聲清嘯跟剛纔那聲不同,聞着皆雙手捂耳,痛苦不已,就月瑤還能不受影響。三青鳥不等鳴聲落下,展開雙翅,一揮一扇間,天地早已動盪,飛沙走石,眼前雨幕排山倒海般向月瑤打去。
夕霧看着三青鳥不動聲色就將整個崑崙虛攪的天翻地覆,心中暗自感嘆:“都說鸞凰殿下是戰無不勝的女戰神,看來此話不假。只一座騎就有這般能耐,如果她本尊在世,想月瑤這等不肖之人又豈能猖狂起來。”
正想間,三青鳥將她放到自己背上,又是一聲清嘯,已飛入雲霄。
有浮雲在她臉上拂過,有清風從她發間穿過。她長長出口氣,有累意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她趴在三青鳥背上,閉上雙眼,沉沉睡去。
三青鳥揹着她落入凡間一座仙霧繚繞的仙山上。在一座宏偉莊嚴的宮殿前落下。有小侍女匆匆出來迎接,看到渾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夕霧,嚇了一跳,跑進去稟告智鳶上神,說鸞凰殿下渾身是血昏倒在門外。
智鳶正在品茶,聽到後,手裡的茶水撒了一半,根本來不及放杯子,起身的同時鬆開手,杯子啪的掉地上碎了。她急急趕至門外。眼前那個臉色憔悴渾身是血昏迷不醒的人,不是鸞凰,是誰?
她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胡亂抹兩把眼淚,蹲下去將手搭在夕霧的脈搏上。
她眉頭越皺越緊,心跳越來越快,按在夕霧手腕上的力道也漸漸加大,最後還是不可置信的鬆開指尖,又凝聚神澤看過去......果然,這個姑娘身上,沒有半分鸞凰的氣息。
她癱倒在地,雙手捂着臉崩潰到大哭。侯在一旁的侍女看不下去了,輕聲提醒她,“上神,這位仙子身上的傷怕是耽擱不得。”
她這才如夢初醒般,停下啜泣,擦掉淚痕,將夕霧扶起坐下。凝聚神澤,開始爲她療傷。
夕霧醒來時是躺在一間四面掛着煙青色紗帳的亭子裡的一張柔軟舒適又非常乾淨的臥榻上。她揉揉發澀的雙眼,看到自己原本被鮮血浸透的衣衫早已被人換成一襲淺粉的衣裙。再看亭外,是綿延十里的荷塘,一池粉嫩怡人的荷花開的正旺。
她仔細回想自己怎麼來到這裡,卻想起昏迷之時一直在眼前的一張臉來。
模模糊糊像是帝尊的臉,用異常溫柔又溫暖的眼神看着她,原本覺得自己跌入寒潭般冰冷的身體被這溫暖的眼神暖熱,像是有一股柔和的風吹遍全身,那人在她耳畔輕聲說道:“你要活下去,我不許你死。”於是她就醒過來了。
這眼神,這聲音,似夢非夢,像是很久以前就刻在她骨子裡的。
她苦笑:“夕霧啊夕霧,你果然還是惦記着他。”
她起身,卻發現身上的傷竟全好了。想着定是自己命不該絕遇到高人了。她走出亭子,沿着塘中木橋走至岸邊。岸邊種有一大片梅林,妖妖嬈嬈,綿延十里。雖是夏末,這片梅林卻是花開如海,香飄萬里。紅梅嬌豔欲滴,白梅淡雅清致。這正是夕霧最喜歡的花。
她進得林來,看這世外般的景緻,情不自禁嘆道:“若能在這裡了此殘生,也不枉在這世上走一遭啦!”
梅林深處有女聲說道:“仙子好想法,既然如此,仙子何不就此留在這裡清修呢。”語調婉轉,聲音清脆,像一股清泉從心間流過。
夕霧被這悅耳之聲吸引一步步向林深處走去。繞過一棵很大的白梅樹,眼前是一間八角亭,並無着色,用的是木頭原本的顏色,雖然並不鮮豔,卻正好和這片梅林相應,很是素淨。
亭中坐着一位女神仙,周身仙霧繚繞,眉眼漂亮大氣。像是鑲在眼前梅畫中一塊溫潤精緻的玉,溫潤中帶着些許清透,精緻中含着俏皮可愛。
身旁站着個總角小侍女。
夕霧幾步走至亭前,俯身拜倒:“想必是恩人救了夕霧的命,夕霧在此感激不盡。”
智鳶微微一笑,道:“仙子客氣,救你的人是三青鳥。我只是做舉手之勞罷了。”
夕霧問道:“三青鳥它......可還在這裡?”
智鳶道:“不曾在。它將你放在我這兒就走了。至於去了哪裡,我也不得而知。”
夕霧若有所思般點點頭,問道:“恩人可知這鳥的來歷?”
智鳶道:“不知。莫非仙子知道?”
夕霧搖搖頭,答道:“小仙並不知道它的來歷。只是它救我之時靈力非同一般,所以對它很好奇。對了,夕霧還不知該如何稱呼恩人?”她本想從她這裡打聽一些關於鸞凰的事。她對鸞凰很好奇!可既然人家不知道,她也沒必要暴露三青鳥的身份,以免給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一旁隨侍的小丫頭答道:“我們上神乃是這錦屏仙山的主人。”
夕霧着緊又拜道:“原來是智鳶上神,小仙眼拙了。”
智鳶略顯驚訝,問道:“你知道我。”
夕霧回道:“在崑崙虛時總聽一位好友說起您,說您總司人間五穀和收成,是天上地下不可多得的一位能造福天下萬民的女神仙呢。”
智鳶點點頭,笑道:“天上地下的如今這麼有眼力見的神仙已經不多了。難得難得!”她看着夕霧,想了想又道:“你以後就喚我姐姐吧。”臉色忽然暗淡下來,“看到你總讓我想起一位故人來,她在世時總喚我一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