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榮喊了兩聲,無人回答他。
守在門口的婁千藝本來正在打瞌睡,被動靜驚醒,騰地站了起來,看着裴榮,“裴公子,你醒啦?你是在喊我江師姐嗎?她爲了救你,如今還昏迷沒醒來。”
裴榮問:“你說的江師姐是?”
“江離聲,我師姐,我是她師妹,婁千藝。”
裴榮點頭,“對,是她。”
他記得當初留信裡,就是這個名字。
他疑惑地問:“這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
婁千藝很樂意給他解惑,“這裡是雲家,你受傷中了腐毒,被雲家人救了,我師姐得到你出事兒的消息,特意來雲家救你。”
裴榮頓住,回憶起裴家出事兒那一日,他臉色頓變,整個人被巨大的痛苦淹沒,身子晃了晃,因背後是門框,被他靠住,纔沒栽倒,他白着臉喃喃,“原來我不是在做夢。”
他方纔醒來,還以爲大夢一場,原來不是,家裡是真的出事兒了,他的祖母,他的父母,府中的家僕,還有他的近身護衛,都被撕碎,一幕幕……
他眼前發黑,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婁千藝見他痛苦的模樣,驚覺自己說錯話了,他剛醒來,就提醒他家裡出事兒衝擊他,擱誰都受不住,連忙閉了嘴。
一直等在江離聲門口的雲清此時也擡眼看着裴榮,就是因爲哥哥覺得這個人少年英才,才說服她,讓她接了家中的婚約,去與他相看,以至於,遇到他家出事兒,到如今,受牽連,才讓她失去了哥哥。
她這兩日都在惱恨自己,當初爲什麼要答應哥哥?若是不答應這樁婚事兒,他哥哥就不會帶着她去河新城,不會遇上這樣的事兒,也不會被染上腐毒,更不會在江離聲施救的過程中出了差錯,被送往清虛了。
好幾個護衛小廝,爲什麼只他哥哥,吸入了靈力,被送往了清虛?
哪怕人世百年,雖然短暫,但她也樂意哥哥陪着她,她只有這麼一個親哥哥了。上天偏偏在奪走了她父母后,又將他從她身邊奪走。
山膏抖了抖皮毛,站起身,來到裴榮面前,看着他嘆氣,“你也別太難過了,我主人會幫你找到害你家的兇手報仇的。”
裴榮陣陣發黑的眼睛聚焦,看着山膏對他說話,驚住,“你、你會說話?”
“我是靈獸。”山膏晃着尾巴,“上次去你家的河新城,因爲怕嚇到凡人百姓,我只能裝豬。”
裴榮雖心裡痛苦不已,但還是被它給驚的訝異,“你、不是豬嗎?”
“不是啊,我只是看着像豬而已。”
裴榮點點頭,巨大的痛苦,讓他覺得山膏不是真的豬,是靈獸,能說話,好像也不算什麼,他啞聲問:“我是怎麼來的雲家?”
“是我和我哥哥救了你。”雲清站起身,她兩日夜不眠不休,守在這裡,但因爲年紀小,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僅僅有些憔悴而已,“你與雲家的婚約,落在了我身上,所以,我與哥哥去了河新城,沒想到,正趕上你家裡出事兒……”
裴榮早先沒怎麼注意雲清,如今聞言纔將視線落在雲清身上,想起家中出事前幾日,是收到了雲家的信,說雲七公子帶着雲九姑娘已經啓程,前往河新城,信中說了大概到達日期,他父母很是高興,祖母也很高興,信中提及婚約,說體諒他軍中公務走不開,雲九姑娘願意來河新城與他一見,相處幾日,若是雙方都滿意,便敲定婚事兒。
彼時,他是沒什麼高興的感覺,卻不想掃祖母父母的興,也由不得他推拒,畢竟與雲家的婚事兒,是祖母的心願,而且人家姑娘不遠千里,奔波到河新城來見他,他不能不識時務,便默認了此事。
裴榮沉默片刻,站直身子,白着臉拱手,“原來是雲九姑娘,多謝你與令兄,你們是怎麼救的我?”
“我們去晚了,你家裡遍地血腥,只你一人有一口氣,是完整的。”雲清想起當日所見,臉也白了幾分,那血腥的一幕,她覺得會成爲她一輩子的噩夢,不過她沒心情可憐他,她只想讓她的哥哥回來,或者她去到哥哥身邊。
裴榮白着臉咬緊牙關,“那後事呢?”
“因你命危在旦夕,河新城的大夫救不了你,我哥哥只能留了人打理你家人的後事,帶着你匆匆回了雲家。”雲清簡單跟他說了經過,“那時我也嚇暈過去了,你若是想知道細情,我叫一名護衛來,讓他與你細說。”
裴榮點頭,再次道謝,“多謝九姑娘。”
雲清轉身喊一名僕從,說了一個護衛的名字,吩咐其去喊,那僕從立即去了。
不多時,一名護衛來到,對雲清見了禮,聽了雲清的吩咐後,又對裴榮見禮,將經過仔細與裴榮說了一遍。說完後,看着裴榮,心想這位裴公子,真是命大,如今看起來好模好樣的,一點兒也看不出曾經腐爛潰敗滿身黑綠污濁,幾乎讓人以爲他活不了了,又唏噓敬佩果然是仙人的能力,才能救了他。
裴榮聽完經過,灰白着臉點點頭,有些支撐不住,從門框處滑下,渾身無力地坐到了臺階上。
山膏也跟江離聲一樣,吃過人家的飯,十分懂得感恩,畢竟那是他第一回吃那麼好吃的飯菜,一大盆呢,當時裴家十分捨得讓廚房拿好東西餵它一頭豬,它走上前,用爪子拍了拍裴榮肩膀,“我主人的師傅給了她拘魂燈,等她醒了,就帶你回河新城搜你祖母父母的魂,帶回清虛,請宗主施法送它們去投胎,若是投胎快的話,明年你就見到人了。”
裴榮扭頭看着山膏,這話讓他一下子紅了眼睛,“再投胎也不是我祖母父母了……”
山膏“嗐”了一聲,“那也比你不知道他們魂落何方強不是?人生短短百年,總有一去,你總有一天,是要與他們分開的。”,它撓撓頭,“我活了上萬年,當初我前主人扔下我飛昇的時候,我都要哭死了,但後來也不是活的好好的?”
裴榮收回視線,不說話。
山膏還想再寬慰兩句,婁千藝伸手扒拉它,“這種事兒我們不能感同身受,還是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