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際的幽藍色包裹着他的身軀,像是回到了生命最初的環境當中,可那卻並不溫暖,反而透着刺骨的涼意,
由頭頂所發散的光芒在這深暗的幽藍當中就就像是落入了狼羣當中的羔羊。
耳畔傳來的,到底是什麼隱約的音樂?那好像是一種從來不曾聽過的樂器,不,不止一種,好像是···三種?還是更多?
這是從未聽過的餘韻悠長的樂器,聽起來好像是箜篌,可卻又不像是箜篌,間或夾雜着似乎跟隨着心臟律動一般的奇妙樂聲,
在這一層樂器之聲下並行的好像是某種絃樂曲,由什麼東西在那弦上來回而富有節奏的拉動着,可卻充滿了些微克制的力量感,
不急不緩,還有着似乎像是風聲般的呼嘯。
樂器交向響動,一同傳出的還有女子的詠唱,與男子所吟誦的不明語言。
在這空幽寂靜的世界當中,他不知該去向何處,他感覺自己好像做過一個夢。
夢中蹚過黑泥腐爛之地,爬上光禿巖山,見到了巨大的未名石碑,還聽到了非人非怪的奇怪嘶吼。
而現在,到底是幻夢?還是真實?
他無法理解,遊動着朝着前方而去,其後,他感覺到身旁的流動有着細微的變化,那是一位美麗的女子。
女子身穿素白衣裳,好像似曾相識,只是那女子的雙腿看起來卻好像是···魚尾一般,雖然隱隱間能看出並非相連,可是那般姿態,着實像是魚尾。
在女子頸部的,是類似於魚鰓一般的東西,耳部是魚鰭一般的器官,連她的手指間也有着蹼一般的肉膜粘連。
長髮在水中如同海藻一般的隨着水流浮游飄動,
女子含情脈脈的看着他,那是不知名的致命吸引力,雙方是在被互相的吸引一般。
她是···鮫人麼?
世說鮫人,深海而居,織綃綺麗。
也說鮫人之肉,食之可得長生,
還說鮫人魚油,可燃燒千年而不滅,
可如此美麗的女子,既然是鮫人,那又何必遭受被人分食,熬油做燈之苦?
她應該在海中暢遊,織綃綺麗纔是。
那帶着蹼的纖纖玉手抓住了他的手,那張年輕乾淨的魅力面龐同他相接,
她沒有閉上眼睛,而是朱脣輕啓而動,
他不自覺的湊了上去,
接着,朱脣像是魚類嘴脣一般開合,露出了一口崎嶇的頎長泛黃尖牙···
“!!!”
他從夢中驚醒,但···他夢到了什麼?
想不起來了,但他卻還是發現,自己好像在山峰上睡着了。
懸掛在黑暗天闕上的皎潔玉盤也仍舊散發着那清冷的光輝,那好似源自於怪物的吼聲也消失了。
哦,我剛剛睡着了是麼?所以那怪物的吼聲,是夢麼?
他不知道,但是那石碑還矗立在那山谷當中的平地當中,先前沒有發現,那石碑前是一座湖泊,不過,在石碑之後卻是一望無際的···海?
無法理解,到底是湖泊和海,還是都是湖,亦或者都是海,或許在某個地方兩者相互連接着也說不準呢?
那座石碑上的碑文是一些難以辨別的象形文字,無論怎麼去看,都會產生自己極度渺小的感覺,
因爲那不僅僅是石碑,而是記錄了歷史,甚至是見證了歷史,因此纔會龐大而又沉重。
畢竟,無論是體積的對比,還是時間的厚度,人類都過於渺小了。
除卻無法認識的碑文,還有着可以看懂和理解的圖案。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但卻從書中看到過的或者是沒見過的巨大水生生物,有的有各種魚類的外形。
這些圖案貌似都很直截了當的表達了海洋深處的魚類嬉戲玩耍的模樣,但卻也刻畫着···人。
但,那真的是···人麼?它們只是有着正常人的體型,長着有膜連接在手指之間,像青蛙或者蟾蜍的腳蹼,
那爲什麼不是鴨或者鵝?
因爲鴨和鵝並非是···擁有着滑膩或者長着一個個疙瘩的凸起或凹陷的皮膚的生物。
它們像是魚,又像是人,魚的特徵與人的特徵混合在那一具具類人的軀體上,
有的有着極其寬大又鬆弛的嘴脣;有的則像是魚一樣透明並且突出的巨大眼睛;或者有着並聯夾着的,像是魚一樣魚尾的雙腿;還有的長着看上去就令人不適的背鰭鱗片;有的耳朵上長着魚鰭···
它們都具備着男女的明顯性徵。
除了這些東西以外,還有着身形巨大的個體,試圖去搏殺和他同等體型的巨大魚類,那些有着魚人或人魚體徵的個體與其相比,甚至連其腳踝都夠不到。
究竟該是具備多麼龐大的,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才能將各種各樣的鮫人刻畫在這石碑之上啊?
還是說···它們確實是被人所見,而後被記錄下來的呢?
將視線漸漸的向上移動,那用心所見到的圖案卻又化作了,像是祭祀一般內容的刻畫。
這些鮫人在祭壇上跳動着特定的舞蹈,將明顯是人的女性個體奉獻於祭壇上,而後便是無法讓人直視的···繁衍行爲。
鮫人,無論男女。
人類,無論男女。
都在祭壇上或被迫強迫,或心甘情願做着這種繁衍的行爲。
視線再度移動,無論是女性鮫人,還是女性的人類,都在分娩着,所誕生的子嗣,卻都又具備着人類的形貌。
而在那最上一層,是體型最爲龐大的一個個體。
沉默的湖面上,皎潔的月光灑落在被風吹拂的湖面上泛起了怪異的波動,
好像有什麼東西···好像有什麼巨大的,龐大的,龐然的東西···要從水中浮現。
波濤呈現擴散的環狀在翻騰的水中不住生成,
細微的聲響,震耳的水聲,於此刻一齊轟鳴,
有什麼東西,從那水中浮現了小半的身體,那好像是肩胛以上的,類人的什麼生物。
而後,它從水中躍升跳起,水液也倒卷的衝向了天際,再度灑下時,便像是傾盆的大雨,
那巨大的身形有着寬厚的脊背,但卻是略微有些駝背,渾身長滿了鱗片,背上,雙手肘,雙耳,雙腿,均貼着猶如刀鋒一般弧度的魚鰭,像是一把把做工粗糙的扇子,在身上擺動,
那未乾的水液也從它那巨大的身體上滑落。
那巨大無比的身形,與那石碑上所刻畫的最爲龐大的個體,像是重合了起來一般。
ωωω ⊙т tκa n ⊙¢ 〇 巨石碑上的細節與所見之物貼合。
那是什麼?那是什麼東西?
那是···鮫人的王麼?
那是···鮫人的神麼?
可卻又那麼的面目可憎,祂真的會是鮫人的王或者神麼?
祂揮舞着壯碩的粗大的,遍佈着鱗片的雙手,抓住了石碑的兩側,將那巨大的頭顱低垂下來,
那像是人類,又像是怪物一般的嘶吼聲繼續的響徹了起來,可那響聲卻又像是具備了某種含義。
就像是人類的交談一般。
他不懂,可卻感覺···有些明白,
祂···在呼喚着,自己的族羣,自己的子民,自己的信徒。
接二連三的,從水中爬出的,是與石碑上那各式各樣的鮫人一般的灰綠色的人魚,或者魚人,無論是人的體徵還是魚的體徵,都或多或少的有些,
只是有的臉型偏向於蛙類,但更多地還是魚類。
鮫人們高聲的呼喚着。
“大袞,大袞,大袞,大袞···”
那···是它的神名,也是他的王名。
那名爲大袞的王,那名爲大袞的神,
看向了自己。
視線當中的一切開始了扭曲與模糊,
那些鮫人們,正朝着自己走來···
“!!!”
慕蟾宮醒了,他驚駭莫名,他知道自己做了一個荒誕離奇的恐怖幻夢,可是內容卻想不起來,
只能記得起一些細碎的, 零散的,細節,好像是自己夢見了鮫人,但是更多地卻又想不起來。
那是不知從哪本古籍上看到的一句話,那是某座道觀流傳出來的古籍,看那刊印時間剛巧還是今年,介紹了一些妖魔之物與其作用,還有應對措施,但這世上怎麼會有妖魔呢?
慕蟾宮只當是那道觀想貼補觀內吃穿用度因而出了閒書,畢竟那些寫話本小說的都喜歡這個調調嘛。
所以他一笑置之,買來只當是閒書來看,那書上有一段便是描寫鮫人的,配文通俗易懂,哪怕是販夫走卒也能看得懂,還配備了丹青生繪製的插圖。
【南海有鮫人,鮫人落淚爲珠,世說鮫人,深海而居,織綃綺麗,其肉食之可延壽,焚屍煮油可燃千年,因而鮫人骨血肉與淚珠鮫油所做之燭,可稱爲——長生燭;長生燭,可續命,以長生換長生。
十七年前一漁夫背井離鄉出海捕魚,是夜偶遇一美貌鮫女,鮫女與其一見鍾情,便同漁夫回到了家中,當夜成親,後返回家鄉,鮫女以淚珠爲財物,助漁夫從商,且爲漁夫誕下一子,然其子五歲時,鮫女與漁夫道別,稱海中的族羣與王神在呼喚她,因此她不得不離開,漁夫央求,無果,鮫女離去,只留漁夫一人帶着孩子。
餘私下去見過那漁夫與其子,其子並未表露鮫人體徵,爲避免對父子二人造成困擾,餘便隱去父子二人姓名籍貫。】
慕蟾宮回憶戛然而止,又想到了那個姑娘。
“姑娘啊,姑娘,你爲何還不來見我呢?你會是那鮫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