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書輝並不急着去王府去見那個和尚。本來他就不太喜歡佛教,自然就不會喜歡三寶之一的僧人。
王書輝心裡不喜歡佛教,說起來,明面的原因,是因爲他信仰唯物主義。但是,實際上熟悉王書輝的人可能會知道,他對於佛教與和尚的反感,來自他小時候看到的影視作品的影響。
一部是叫做《新白娘子傳奇》的電視劇。裡面的大反派,一個叫法海和尚,給了王書輝很壞的印象。一部是《西遊記》的電視劇。裡面的唐僧和尚,很讓王書輝討厭。
等看到電視劇裡,幼年王書輝的偶像孫猴子,到了西天,被管經書的和尚爲難,索要賄賂,也給王書輝留下極不好的印象。特別是《西遊記》電視劇裡的佛祖的表現,不僅沒有對索賄的和尚進行懲罰,還道貌岸然的說了很多強詞奪理的蠢話。
當時,正在上小學的王書輝,正和他的班主任有着很大的衝突。
王書輝當時的班主任,是個熱衷於收受家長禮物,以此爲衡量標準對待學生的猥瑣人物。在對學生的管理中,那個中年婦女經常體現出明顯的偏向性來。在那個時代,這種低素質的老師是很常見的。
年幼的王書輝雖然家境貧寒,但是從小喜歡讀書。那時候已經開始產生自己的價值觀了。他膽子天生就大,對於自己的班主任常常當面斥責頂撞,經常被班主任罰站。
王書輝在電視上看到是非不分的佛祖的時候,一下子就想到自己班主任的嘴臉。兩相結合,讓王書輝對於這位佛教教主,產生了很負面的看法。隨着王書輝長大,讀書愈多,對於佛教的認識也更加深刻。但是,幼年時形成的刻板印象,讓他對於佛教與和尚一直有着深深的敵意。
王書輝不是很想到前面王府去見和尚。但是,他對於自己未來的老丈人,有着很大的愧意。這種愧意不是古代人的。很大程度上也不是現代人的。
古代人覺得娶了媳婦,媳婦就是自己家的人了。對於孃家人,只是禮儀上的尊重。現代人則是把婚姻看成一種利益關係。男女雙方家庭,把婚姻看成是一種利益博弈。
差不多是孤兒出身的王書輝,對於家庭關係非常的敏感。或者換一種說法,他是個很有良心的人。他總覺得,自己是要娶走人家的閨女,在心理上,他就處於一種,好像強佔了人家東西的愧疚心理。特別是像朱由梓父女這樣,在艱辛的條件下,父女兩人一直相依爲命的狀況。
王書輝一直拖着沒和朱微妏結婚,一方面,是因爲朱微妏年紀還很小,他有些下不去手。另一方面,就是這種愧疚心理起了很大的作用。
所以,雖然王書輝非常的不喜歡佛教,也非常不待見和尚。但在朱由梓的要求下,他還是要遷就自己的未來老丈人的。
劉懷一是個很有眼色的人。他在王書輝拖拖拉拉,彆彆扭扭的狀態中,察覺出王書輝的不痛快。他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是爲了完成朱由梓的交代,他必須要做出更多的努力。
“儀賓可能還不知道吧。這枝江縣的彌陀寺,與我們枝江王府淵源頗深。世子的高祖老王爺,曾經在彌陀寺裡修行過。”
“那又如何。老王爺在寺裡修行,還不是寺裡佔了便宜。難道王府往寺裡會少捐贈財物麼!”
劉懷一聽了這話,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王書輝又問道,“世子和文兒這麼多年來,日子過的很苦。連四舅的老東家都知道了,時常還有對王府援手。彌陀寺既然與王府大有淵源,可曾在王府困難的時候援手過呢。”
劉懷一心裡知道。還援手呢,當年王府的爵位被奪,彌陀寺可是藉機低價買了不少王府的田產的。當然了,對於王書輝的小心眼,劉懷一也有了新的認識。不過他是個很懂事的人,自然不會在少主人面前拱火,說些彌陀寺的壞話。
劉懷一想了想,對王書輝說道,“儀賓,彌陀寺方丈釋道心,倒是個頗有道行的和尚。他對湖廣官場頗爲精熟,知道不少官場上的利害關係。在枝江縣也有傳聞,據說前任枝江縣令繼業見,最是喜歡與沙門僧人相交。這位彌陀寺的方丈,就是他的方外好友。一年前,繼業見被御史彈劾下臺之前,曾獲釋道心送的禮物,是一個鞋拔。繼業見以爲此物有‘提拔’之意,還頗爲高興。沒想到第二天就被彈劾了。本地百姓對此多有傳聞。說這個釋道心有些法力,能夠未卜先知。”
劉懷一以爲王書輝畢竟是年輕人物,對於這些帶有傳奇性的傳聞,應該會產生興趣。孰不知,在後世見慣了各種宣傳技巧的王書輝,最是反感這種宗教人物,利用輿論,宣揚自己種種神通,來愚昧百姓的事情。
本來就對佛教非常反感,對和尚非常討厭的王書輝,聽了劉懷一的話。對於彌陀寺方丈釋道心的印象已經大壞。釋道心這個和尚,已經在王書輝心裡,變成了一個不守出家人本分,熱衷於名利場,喜歡利用一切機會宣揚自己神通的邪道妖僧。
王書輝換了自己日常的短打衣着,換了身道袍,戴了網巾大帽,和劉懷一一起到王府見客。
進了王府,見了釋道心。王書輝對於和尚的印象更加的壞了。
釋道心大概四十歲左右。與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人不同,釋道心營養良好,一副養尊處優,腦滿腸肥的樣子。看到光頭鋥亮,穿着黃色高檔松江棉布僧袍,戴着一串翠****滴的玉佛珠的釋道心。王書輝腦袋裡不自覺的想起,契訶夫在小說裡對於一個官員的形容,“他的下巴,像腳後跟一樣光滑。”
王書輝自己長得就不算瘦子。他的身材給人的是一種健壯挺拔的感覺。不過王書輝見到這個時代的人,普遍營養不良的身體狀況,還常常的會有自責感。釋道心長得白白胖胖,在一副養尊處優的心滿意足中,端着個高人的架子,就讓王書輝非常的厭惡。
王書輝在明末呆了幾個月了,已經瞭解了這個時代的基本禮節。他向朱由梓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開口說道,“泰山老大人,最近可還安康。”
朱由梓在外人面前,還是要端一端老泰山的架子的。他輕輕的擡了擡手,答道,“我還安泰。自家人不必多禮。快來見過彌陀寺方丈,靜明大師。”
王書輝聽了這話,強忍着噁心勁兒,微微的向和尚拱了拱手。之後就安安靜靜的站在朱由梓身邊。
朱由梓向來是個心大的,他也沒怎麼在意王書輝有些失禮的舉動。讓他在下手的沙發上坐了,對他說道,“靜明大師這次來訪,是聽說了咱們府裡招了儀賓,特意前來拜訪祝賀的。你以後要和彌陀寺多多親近纔好,不要斷了咱們王府幾代人和彌陀寺結下來的善緣。”
王書輝聽了這話,只好站起身來,低着頭回答朱由梓道,“大人說的甚是,小婿牢記在心。”
朱由梓又擺了擺手讓王書輝坐下,對和尚說道,“我山居多年,早就已經不問家事了。家中大小事由,都是由我這個女婿掌管。大師有什麼要交待的,大可和我這女婿說來。”
說完了這話,朱由梓拿出塊王書輝送給他的機械懷錶,瞅了瞅時間,對和尚說道,“老夫山居散淡,這又到了打坐清心(喝茶吃點心聽說書)的時候了。大師有事可以和我家儀賓交待,老夫這裡就失禮少陪了。”
聽了這話,釋道心和王書輝都站起身來,恭敬的目送朱由梓在大管家劉懷一的陪同下,一步三晃的走回後堂去了。
王書輝見自己的老泰山走了,立馬就沒有了和心裡的妖僧敷衍的興趣。他不耐煩的對釋道心說道,“和尚找到我岳父家裡,有什麼事情。”
像釋道心這種大半生在名利場中打滾的老油條,對人的情緒是很敏感的。他一見到王書輝,就本能的感到,這位儀賓對自己的不以爲然。只不過他不知道,王書輝是對自己這個人不以爲然,還是對佛教整體不以爲然罷了。
釋道心雙手合十,宣了聲佛號,一本正經的對王書輝說道,“儀賓可能有所不知,王府與本寺淵源頗深。有一位前代的老王爺,曾在本寺修煉。這不是馬上就是華嚴菩薩的誕辰了麼。本寺要在菩薩誕辰講經說法,這纔來世子這裡通報一聲。”
王書輝不耐煩的說道,“王府的事情,我這個王府的儀賓怎麼會不知道。這話我已經和老管家說過,這裡再和你說一遍。”
“老王爺在你們彌陀寺修行的時候,不會不向寺院饋贈財物。我們王府和你們寺院的淵源,就在這裡。老王爺借你們一塊地方放鬆心情,你們收了財物饋贈並不吃虧。更何況,你們彌陀寺還能借此事在外面宣揚,佛法廣大、普度衆生,連一位王爺都能一心向佛。說起來,這件事情你們是賺到了的。還有什麼可念念不忘的。”
釋道心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富貴人家的子弟,不管骨子裡是什麼樣子的,大面上還是一副溫文有禮的樣子。像王書輝這樣直言利弊的,釋道心還真是第一會遇到。
這種突發情況,讓向來伶牙俐齒、口吐蓮花的釋道心,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