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兩人拳腳肉搏,何時屬於絕不留手、何時屬於應付差事,肉搏雙方自是一清二楚。
同理,假設言辭交鋒,對方當下的表達到哪個階段,雙方也同樣心知肚明。
龍五此時坦誠心態所流露出的一切,那少女自是明白,這不但是在進行退讓一步的坦誠相待,那同時還是種,毫不掩飾的赤~裸裸威脅。
她笑了:“關於你的第一個問題,如果你出身於一個地方,那地方有兩種對立力量,並且那地方卻是,非本族人不得進入,試問,那地方對於能夠進入者來說,究竟意味什麼?”
龍五道:“當然就是,凡進入者,非敵即友。”
少女道:“但此時,卻一人宣稱此事與其無關,偏能隨便進出兩種力量的勢力範圍。他既滅邪,又除正,只要去做,就乾淨利落,但他還在宣稱自己普通而平凡,宣稱自己只是偶然界入。你……相信嗎?”
龍五道:“理論上不該相信,然則,有時確實有湊巧。”
少女道:“我們把這情況,叫做貓捉老鼠般有意戲耍。你們把這行爲,叫做什麼呢?”
龍五頷首:“按你那說法,應叫,扮豬吃虎的低調裝逼。”
“很難聽。”少女道:“但對這種行徑,你能否相信?”
龍五道:“不信。”
少女道:“所以,我也不能信你。”
龍五搖頭:“判斷一件事,不能單看表面。要看實質。而實質是,我的確想幫你。因假如能幫了你,或許對我就有好處。世間事,利益至上。在我們所處時代,人命關天。此其一。最重要,你是一位美麗少女,而我,是位普通平凡的男子。”
“多謝誇獎,”少女道:“那就是說,你已承認了,無論你把自己置身於多麼危險境地,首先,你都能極力認清,自己的私心是什麼?”
“這個……”龍五道:“彷彿有些跑題。”
少女冷笑:“高明的騙子,絕不會每句都說假話。若欲使人堅信不疑,將十句話裡九句半是真,只半句裡聊聊幾個關鍵字,方爲假。”
龍五慎重的回顧一遍,堅定道:“我想,我一直在說真話。”
少女頷首:“但正因如此才最可怕。才能證明,你一直都在欺騙於我。”
龍五搖頭:“請指教。”
少女冷哼:“你根本未爲情困,卻又假裝被困,那時我背對於你,你根本不擔心被我看到你的表情,卻表現出癡癡呆呆、爲情所困樣子,使我上當。”
龍五大感無語。
看,這也就是女人吧?思路總這麼男人想破腦袋都想不到的奇葩。偏偏,卻也就是這樣的奇葩,居然能逼近事實真相。
他只好搖頭道:“也許你這所謂‘癡情鎖’技能,對你十分有用,但事實是,人心易變。彼時,我的確已爲情困,將你視爲我思慕已久卻得不到的戀人——雖然,我從不知男女愛戀究系何物。我忽然清醒,卻是因你打算自殺,而我,卻又無論哪種理由,都絕不能座視你自殺。那麼,人心易變,就是這個意思了。因此,莫看只瞬間意外,我心已變。在你眼中,那當然就是,我的一切,都是虛情假意。”
少女搖頭:“理由不足。”
龍五道:“現在重新回顧,我終於知道,那是嫉妒之心在起作用。我在潛意識已知,你等的並非我,而是另一人。是故,嫉妒之心可毀滅一切情,我的短暫癡情,也就因此而被嫉妒所摧毀。我也因此而,正式清醒。”
少女沉默。
然後突然問:“因何你不能坐視我自殺?”
“生命重於一切,這不單是你的生命,更攸關着我的生命。”龍五嚴肅說道:“我既是猜出我能到得此處與那方正圓融有密切關聯,而方正圓融卻和那靈人鍾飛雄屬於一個派系,則,我欲逃脫方正圓融控制,自當將希望寄託於,能跟鍾飛雄對峙如此之久的,你的身上。”
少女沉吟道:“你又如何確定,方正圓融和鍾飛雄有關?你又怎敢肯定,我有剋制他們的辦法?”
龍五道:“我並非第一個被派來。之前的既是都死掉,那便存在一些難解疑問。而既是此地只有你和鍾飛雄兩類勢力,非他所爲,除你之外又能是誰?”
說着,龍五毫不掩飾目中疑問:“只是看你年齡,連20不到,然人間世此處,湮滅歷史卻至少80年有餘。靈人鍾飛雄之存在,尚可就玄學角度進行理解。你呢?你又如何做到,永葆青春?”
少女淡淡道:“無他。這是時間停止之處。你在此百年千年,一樣還是你現在樣子。好了。我問你,在你們至尊王朝之前,都有哪些朝代?”
龍五毫不猶豫,自宋符咒符文歷史出現始說起,直至說到至尊王朝前的最後一任帝皇時代——通古斯金人王朝。
少女聽罷長嘆:“卻原來,我是通古斯金人王朝末年之人,距今,已近百年啦。”
龍五皺眉:“不知您打算和我再聊多久?我估計,此地只剩兩刻便會成爲靈界。於我,那幾乎已是我極限逃脫能力。”
少女搖頭:“無妨。你若在淚丘外,自當趕緊逃命。以此含羞樹爲界,當你踏足於永恆域瞬間,時間便停止。唯有你走出後,時間方會再度恢復。”
“哦?”龍五道:“這真難以置信。”
少女淡然:“自天網出現,淚丘緊急興建而成之瞬間,那是個月圓夜,此地便只有月圓,只有夜色。人間世的到來者,也唯有月圓夜方可進入。想必,你來時,也是月圓夜吧。”
龍五緩緩仰首:“現在,能否回答我一個問題。”
少女道:“說。”
龍五道:“在此永恆域,我進不得,退不得,每一輕微動作都重於千鈞,然則我卻於地火熔爐般踏足之處,陡覺身體陣陣發冷。請問,現下我毛髮狀態,究竟如何?”
少女望去,卻見龍五的頭髮都在根根炸起,不覺皺眉:“奇怪,你現在猶如刺蝟,你短短的皮毛居然根根炸起,好奇怪。”
龍五面色微變:“那是我感受到危險即將到來的特徵之一!我問你,假設鍾飛雄的確已死,天網會否失控?再假設天網失控,你的淚丘……”
少女早已面色大變:“糟糕!你快走!遲則晚矣!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立刻脫離這永恆域控制!”
龍五固執的搖頭:“平衡已破,你那淚丘不足以保護你。我們一起走!”
少女搖頭,兩行清淚緩緩落下。
“不……”她悽然道:“我真的……不能走。”
“爲什麼?!”龍五道:“我實在不想使用最後一種方法!你要相信,假設我決計衝上去將你擊昏後帶走,你沒有任何反抗能力!”
少女緩緩低頭。
“我知道,我也相信你能做到。”她的長髮遮蓋了她的面龐,她的聲音充滿某種難言羞澀:“可是,我……我還得等一個人。他可能……永遠不會來了。然而,咳!……你可知,癡情只是一把鎖,癡不得你便會鎖了她。我……我已是,非等不可了。”
——癡情只是一把鎖,癡不得你,便會鎖了她。
(卻原來,這少女在淚丘之上並非不想離去,而是因爲,她的魅惑技能曾失效,從而反倒爲之反噬,她被鎖在這裡!)
龍五一怔,寒意大起。
現在他忽然醒悟,此地絕非只有鍾飛雄和這少女。
而是,還有第三人!
並且,說不得正如鍾飛雄所言,少女所在這家族,早死到只剩少女一個,之前方正圓融所派來的,那些每於月圓之夜能進入但進入後就“失蹤——死亡”了的人,也絕非少女所在家族中人所殺,而是,少女總在等,卻總是等之不來的,第三人!
“他是誰?!”龍五右手一按皮帶扣,左手一按眼鏡的寬鏡架。
只剎那間,早已充滿了的淚水,狂瀉而出。那潛水鏡般的護目氣囊,也縮回寬寬的鏡架之內。
“別!”少女似乎意識到什麼,怯怯說道:“他是龍四,你不是他對手。別!你別過來!他會殺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