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冷情兒回到“桃源”後,似乎又恢復到了以前的生活,除了看看書,彈彈琴,每天大多數時間都是無所事事,付謹還是和從前一樣,每天都來向她彙報新的情況。黎家堡的生意最近突然面臨了巨大的危機,似乎是牽涉到了皇家的利益,所有的運作都暫停了,朝廷甚至都下令將他們的所有生意進行封鎖清查,連黎飛陽都被京都的捕頭帶去開封問過了兩次話了,不過暫時黎家堡的人員還算安全。今天,付謹又告訴她,黎青山的梅園也被查封了,所以黎青山一家人也搬入了黎家堡。冷情兒摸着琴絃的手突然停了下來,她嘆息道:

“夜這兩天也應該有所行動了吧?”

“是,主人打算後天就去黎家堡。”

“事情終究是要解決的,只是想不到這一刻來的這麼快,你先去忙吧,我想夜很快就會來找我了。”

“情兒,你不要太爲難,無論是主人還是黎飛陽他們,相信都不想讓你趟進這場血腥之中,我也一樣。”

“我知道,謹,我什麼都不會說的,只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看着事情的發展,這是我本該做的。”

付謹點了點頭,放心地離開了。冷情兒撫着自己的琴,心中一陣難過,無奈的她只能將情感抒發在琴絃上,伴着清脆的琴音,她輕聲唱起了羅文的《戲說人生》:

風吹衣袖 月上西樓

昨夜的夢中

幾番往事 幾番憂

無人懂

你說你將要遠遊

不需人相送

留下今夜的夢中

你和我

戲說人生 有苦有甜

到頭依舊是空

沒有分離 何來相遇

不必強求

尋尋和覓覓

冷冷又清清

不知下一站將駛向何方

是是與非非

不想再多問

只要每個有我的明天不再有淚

旭夜站在她的身後,沉默不語,他知道她在傷心、難過,卻不知是何原因,這首歌是那麼的悽美,他不禁喃喃地念着其中的歌詞:

“沒有分離,何來相遇,不必強求。”

停止彈奏,冷情兒指了指一旁的石凳:

“你來了,坐吧!”

“好。”

旭夜坐了下來,卻發現她的臉上掛着兩行淚珠,他伸出手,小心地爲她擦拭着,冷情兒這才發現自己原來哭了。她笑了笑,握住旭夜的手:

“我哭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

“嗯,”旭夜點點頭,將她攬入懷中,溫柔地說道:“我還是喜歡看見你的笑,你的笑總是淺淺的,淡淡的,但卻總能深深地牽動我的心。答應我,情兒,無論何時,都要笑給我看,好嗎?”

“好,我答應你。”

月亮初升,大地灑滿一片銀白,旭夜和冷情兒就這樣相偎着沒有說話,他們都知道,這可能是他們所擁有的最後的平靜與幸福,所以都格外珍惜,風輕輕的吹着,樹林中偶爾傳出知了的叫聲,顯得格外的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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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的一大早,旭夜做着最後的準備,將必要的物品都帶好,又仔細檢查了一遍,他這才走出自己的房間,路過冷情兒的房間時,他停住了腳步,他想聽到冷情兒的聲音,但裡面卻特別的安靜。想來她還在睡覺吧,旭夜自嘲地笑了一下:不是已經決定不告訴她了嗎?那現在還在留戀什麼,若是真被她發現了,要跟着去,豈不是更讓她爲難傷心?他搖了搖頭,毅然轉身離開了她的房門外,心情沉重地走到門口,一擡頭,他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只見付謹並沒有準備他們要騎的馬,而是套了一輛馬車停在門口,而那馬車正是平日裡冷情兒坐的那輛,付謹和攬月抱月都站在馬車旁,攬月和抱月雖然施着禮,卻正偷笑着看着他的吃驚模樣,而付謹則掀起車簾,向他做了個請的手勢,三個人齊聲說道:

“主人,請上車!”

旭夜不敢相信地躍上馬車,走進車廂內,只見冷情兒穿着他送的那件粉色流蘇裙,頭髮被綰起一半,用一支他送的白玉釵固定住,臉上淡淡的妝容,讓本來病態的臉色紅潤許多,此時的她正淺笑着望着他,伸手拍了拍自己身旁,說道:

“坐下吧,我陪你一起去。”

旭夜懷着驚喜的心情坐了下來,一路上,本以爲冷情兒會怪他,但冷情兒卻始終都是笑着,時而看看外面的風景,時而彈彈琴,絕口不提他隱瞞不讓她跟着的事情,讓他的心情也輕鬆了許多,他們不像是要去報仇,而就像是一般旅遊的人一樣,輕鬆愜意。直到馬車在黎家堡的門前停下,付謹和攬月他們先下了車,旭夜這纔看着冷情兒,眼中有一絲的擔心:

“情兒,真的要陪我一起進去嗎?”

“當然,無論什麼樣的結局,我都能接受。”

“好。”

旭夜不再猶豫,扶着冷情兒下了馬車,他們一行人便進了黎家堡的大門。旭夜前一天就讓人送來了生死帖,黎飛陽和黎家堡的衆人也早就等在正廳外的教練場上,黎飛陽特意命人設了雙方的座椅,整個教練場如同擂臺一樣佈置,旭夜自然而然地在留給自己的一面場地的椅子上坐下來,黎飛陽和黎飛安在看到冷情兒時都是一愣,但都很快冷靜下來,只有黎飛雲的表現有些激動,他跑過來,十分擔心地問道:

“情兒,你怎麼也來了?”

“飛雲,放心,我只是來旁觀的。”

冷情兒站起身來,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擡眼望見對面坐在黎飛陽身邊的黎青山和他的幾位夫人,冷情兒心中一動,款步走到他們面前翩然施了一禮:

“情兒給二老爺請安,給幾位夫人請安。”

“情兒,你不必如此多禮。”

黎青山揮了揮手,吳小蘭和薛如竹連忙上前相扶,薛如竹順手搭上她的脈,臉上的表情很快變得凝重起來,她有些詫異地問道:

“你的身體竟到了如此地步,你……”

“二夫人不必多說了,”冷情兒打斷了她的話,笑着抽回了手,“我的身體我最清楚,謝二夫人如此上心,情兒感激不盡。”

“沒什麼,你如今這個狀況,我也只是有心無力了,以後如何,只能看你的造化了。”

“我知道。”

冷情兒再次施禮拜謝,這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旭夜擡起望向對面,抱拳施禮道:

“今日旭夜先謝過堡主盛情款待,本來我是來了解咱們的恩怨的,不過在這之前,我想先解決一件事情,請稍等片刻。”

黎飛陽還禮點頭,只見旭夜的目光移向一直坐在黎青山最右側的謝芳菊,他看了一眼付謹,付謹領會地上前一步,大聲向謝芳菊喚道:

“菊月,見到本座與主人在此,爲何不立刻上前叩拜?”

所有的人都驚詫地將目光集中到謝芳菊身上,謝芳菊本來一直在躲着旭夜,如今竟被付謹直接點名,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可能再隱瞞下去了,也就不那麼害怕了。她站起身,徑直來到旭夜面前,下跪叩拜道:

“屬下菊月,見過主人,見過堂主。”

“菊月,你這些年來一直埋伏在黎家堡做內應,辛苦你了,如今大事已成,你以後不用再這樣偷偷摸摸地過日子了。”

“謝主人。”

謝芳菊一臉爲難地看向自己的夫君,只見黎青山的神情並沒有如想象中那樣的吃驚,倒是一臉的坦然,而其他兩位夫人也似乎早就知道一般,並沒有說話,而黎家三兄弟則是大吃一驚,尤其是黎飛安,張大着嘴巴足能吞下一個蘋果。付謹主動向大家介紹着:

“這位黎家二老爺的三夫人,其實是我‘夜月’的一名暗棋,已經投入本堂三年了,只因八年前她帶同幼子出門,被人擄劫,差點雙雙喪命,卻意外被主人與在下救下,於是爲報救命之恩,三年前她便拜入我堂,成爲我‘夜月’的一枚暗棋。”

“就是是那年我和娘被山賊抓住的那次?我當時昏過去了,竟不知道發生了這麼多的事。”黎飛安回想往事,心痛地看着謝芳菊。

“難怪,”黎青山看着謝芳菊,緩緩地說道:“三弟會在祠堂裡被人殺死,情兒失足掉下觀虹臺,我中了毒但卻沒有死掉,這一切都與你有關吧?”

“是,一切都是芳菊所爲,但芳菊不悔,只是大錯已然鑄成,但憑老爺處置。”謝芳菊在黎青山的面前跪了下來,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若不是因爲你,只怕我中的毒是無藥可解的吧?”

謝芳菊點了點頭,黎青山閉上了眼睛,不知該如何面對她了,黎飛安撲過來,抱着謝芳菊,滿臉淚水地大聲地責問道:

“娘,你怎麼可以這樣做?你是黎家的人啊,怎麼可以做背叛黎家的事呢?”

黎青山睜開眼,轉頭看向黎飛陽,無力地說道:

“這件事,你來處理吧!”

黎飛陽點了點頭,沉思了一下,正色說道:

“三嬸雖然做了許多對不起黎家的事,但畢竟能夠細心照顧二叔,又生育飛安,既然如此,就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從今日起,謝芳菊被逐出黎家,今生今世不得再踏入黎家半步,黎家與此人再無任何關係!”

謝芳菊沒想到黎飛陽的處罰竟如此輕,感激地要向他施跪拜之禮,黎飛陽連忙雙手相攙,客氣地說道:

“三嬸,就算您不是黎家的人,也是長輩,飛陽是受不得您的大禮的。”

謝芳菊看了看黎青山,又看了看黎飛安,向黎飛陽請求道:

“陽兒,你能不能讓我先留在這裡,等你們之間的戰鬥結束了,若是你們平安,我便立刻離開。”

知道她惦記丈夫和兒子,是絕不會放心就這麼走的,黎飛陽也就點頭應允了。冷情兒看向旭夜,笑着伸出了手:

“謝謝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