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霽的臉上掠過一絲羞愧:“是我不好,不該招惹它。”
老闆輕笑一聲,將目光投向齊雲灝:“不知公子看了朝鳳樓的戰鳥可否滿意?”
齊雲灝鎮定地一笑:“不錯。”
“那麼,公子打算……”
齊雲灝回頭望了一眼靜立身後的鐘啓和耿飆,沉吟了片刻,將手中的摺扇慢慢收攏:“我都要了。”
“都要?”6老闆臉上的笑意慢慢消退。
“正是。”
老闆恢復了鎮定:“公子可知我朝鳳樓共有多少隻玉翎雀?”
齊雲灝淡淡地微笑:“多少?”
“三千五百隻!”6老闆伸出了三根手指。
齊雲灝與梅雪霽驚喜地對視一眼,含笑道:“太好了,就這些嗎?”
老闆挑起眉:“我朝鳳樓在周邊各府縣皆有分號,加起來約達近六千隻。”
“嗯,”齊雲灝點頭,“我都要了。”
老闆難以置信地盯視他許久,忽然爆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在下算是明白了,公子來我朝鳳樓,想必是爲了尋6某的開心吧?”
齊雲灝氣定神閒,口氣依舊溫和:“6老闆何出此言?”
老闆一挑門簾顧自走出屋外,邊走邊頭也不回地道:“涪縣玉翎雀價格不菲,普天下恐怕無人不知。其中上品者,可謂萬金不換。公子可知,我朝鳳樓各號六千隻戰鳥中上品者可佔十之一二?剩下的雖然稍遜,卻也身價過千。公子即便富可敵國,想必也買不起我號中所有的鳥兒!”
“如此說來,我倒真的買不起。”齊雲灝笑着用食指搔了搔自己的臉龐,目光中帶着一絲譏嘲的閃亮:“嗯……不知6老闆可否賣個薄面,只收一點成本價?”
“成本價?”6老闆驀地回過頭來,彷彿看一個怪物似地盯着他:“6某耳力不好,想必聽錯了吧?天底下哪裡有白做的生意?”
齊雲灝一笑:“生意都是人做的嘛,6老闆不妨考慮一下。在下買鳥並非爲了圖利,只想放歸山林,爲涪縣百姓解除蟲害。”
“嗤!”6老闆齒間出一陣冷笑:“你當我是白癡不成,你要買我這萬金不換的戰鳥去除蟲?”他大聲強調“萬金不換”這四個字,目光中的不屑已強烈到了極處。
齊雲灝面上的笑容一收,眼裡透出幾分凌厲來:“莫非在6老闆心目中,涪縣百姓的生死還及不上你數千只飛鳥?”
老闆愣了一下,冷笑着聳肩:“百姓的生死那是朝廷該管的事,與我朝鳳樓何干?再說,我朝鳳樓日日爲災民施粥行善,早已做到了本分,即使官府也對我們讚賞有加。”說着,昂揚着頭,徑直順着朱漆長廊走回到前堂。
齊雲灝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那麼,若是在下通過官府,是否便可得到朝鳳樓的相助?”
老闆斜瞥他一眼,顧自在紫檀書架前坐下,拾起几上的古籍又旁若無人地翻看了起來。一邊翻,一邊頭也不擡地道:“公子想必有些來頭,但朝鳳樓卻也不是等閒的小號,休拿官府兩個字來嚇唬人。公子不妨想一想,我朝鳳樓若是沒有靠硬的後臺,豈敢攬這麼大的生意?”說着他擡起眼來,似笑非笑地朝內堂瞥了一眼,齊雲灝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卻見在內堂之上,高懸着一塊赤金青地大匾,上書着四個蒼勁的大字“恆德雅望”。
老闆見他愣愣出神,鼻腔中哼出一絲冷笑,伸手端過幾上的茶盞,懶洋洋地道了句:“送客。”
話音未落,立即有兩個彪形大漢大踏步地走了進來,朝齊雲灝他們伸手做了個有請的姿勢:“貴客請回吧。”
耿飆劍眉緊蹙,一雙手早在身側捏成了拳頭。鍾啓拽住了他的衣袖,朝齊雲灝的方向微微使了個眼色。耿飆會意,擡眼向主子望去,卻見他神清氣爽,一點都沒有羞惱的樣子。相反,薄脣邊還掛着一絲淺淺的笑意。
“如此,在下告辭了。”他朝6老闆作了一揖。
老闆並不理會,“嘩啦”一聲又翻過一頁書去。
走出朝鳳樓,齊雲灝停下了腳步。
“鍾啓,”他回過頭去,“在涪縣可有你的部下?”
“有。”
齊雲灝點頭:“嗯,去查實一下,這朝鳳樓和太傅劉奉臺之間有何瓜葛?”
“是。”鍾啓不動聲色領命而去。
“走吧,霽兒,”齊雲灝轉過身,對着梅雪霽微笑,“你餓了吧?咱們去吃點東西。”
“嗯。”梅雪霽點點頭,乖乖地將自己的手送上他的掌心,由他輕柔地握着。
齊雲灝的目光中拂過一絲暖意,二人十指相扣,並肩漫步在人流熙攘的街道上。身後不遠處,跟着神情警惕的耿飆。
“雲灝,”思忖良久,梅雪霽終於忍不住問,“你怎麼知道朝鳳樓和太傅有關?”
齊雲灝回眸望着她,目光晶亮閃爍:“呵呵,一個人怎麼會認不得自己的字跡?”
“什麼意思?”梅雪霽如墜五里霧中。
“傻丫頭,”齊雲灝笑着擡起她的指尖在脣邊輕吻:“那內堂牌匾上的字是我的御筆,兩年親賜劉太傅的,我如何看不出來?”
“御筆?”梅雪霽有片刻的恍惚,轉瞬間忽地心頭一跳……原來如此…
出來好久了,久得讓她幾乎忘記了他是個皇帝。
來,她已經完全接受了他作爲普通人的樣子,並且樂在其中…要是這樣的時光永遠繼續下去,永遠不用回宮,就這樣跟着他浪跡天涯,自由自在地闖蕩一輩子,那該多好……
“不許笑…”耳邊忽然傳來他的低聲威脅,她微吃了一驚擡起頭來,卻見他深深地凝視着她,黑潭般的眸子裡泛起陣陣漣漪,彷彿要將瞳孔中她的身影融化。
“在大街上,不許笑得如此嫵媚!”他的聲音低沉,帶着三分薄惱,指尖更是暗暗用力,一把攬住她的纖腰,將她的身體緊緊貼向自己的身側。
渥茗閣二樓臨窗的包間。
梅雪霽點了一壺茉莉香片,親手倒了兩杯茶,一杯遞給齊雲灝,一杯握在手中細細地嗅着,甜美的茉莉花香彷彿無形的絲帶縈繞在他們之間。店小二端上了各色乾果和鮮果,梅雪霽啜了一口茶,挑出一粒棗脯擱在嘴裡,一邊轉過頭去望着窗外來來往往的各色行人。
“給你。”齊雲灝遞過來一隻精巧的紙盒。
“這是什麼?”梅雪霽懷着好奇伸手接過,打開了盒蓋。但見盒子裡躺着一把蜜色半透明的犀牛角梳子,梳子的把手上刻着精美的牡丹綬帶紋樣,星星點點細碎的藍色寶石點綴其上。
“真漂亮!”她雀躍不已。
他微笑地站起身,從她手中拿起犀角梳,踱到她身後。伸手拔去她雲鬢間的鳳頭玉釵,立刻,青絲如流瀑般滑下,披落在她的肩頭。
“你要幹嗎?”她愕然,不解地望着他。
他笑而不答,小心翼翼地挽起她的烏,湊在鼻邊沉醉地聞着。
“奇怪,爲什麼你的間也有茉莉花香?”
她愣了一愣,隨即笑着打趣:“呵呵,那是因爲我剛喝了茶,茶裡的花香蒸到了頭頂。”
“蒸?蒸是……”他又當上了好學生。
“咳咳……”她胡亂吞下口中的棗脯,結果引得一陣急咳。
“霽兒你怎麼啦?”他急忙遞過來一盅茶,梅雪霽接過呷了一口,面上的潮紅漸漸褪去。
“對了,這把梳子是剛買的嗎?”她有意岔開話題。
“嗯,剛纔在對面的梳子鋪買的。”他一邊回答,一邊用手中的犀角梳輕輕梳理她的長。叉開五指抓了一縷,笨拙地想把它盤上頭頂,誰料一鬆手,那縷青絲又悄然無聲地滑落至肩頭。他並不氣餒,又試、又滑落;再試、再滑落……
望着他由白轉紅的臉色,她不由笑了:“還是我自己來吧。”
他略帶賭氣地把手中的犀角梳塞進她的手心,嘴脣越抿越緊:“記得把所有頭都盤上,我聽說齊州、涪縣一帶,但凡已婚婦人都是這樣妝扮……”
“什麼?”她瞪視着他,彷彿沒有聽懂。
齊雲灝的身子驀地一僵,臉上閃電般地掠過一絲尷尬,躊躇了片刻,他還是氣鼓鼓開口了:“你既然已是我的妻子,就不該再青絲垂肩。你沒見所到之處,所有的男人都那般肆無忌憚地盯着你,簡直不把你的夫君放在眼裡!特別是剛纔,你那莫名的一笑,竟然引得人人回眸…哼,真應該買面鏡子讓你自己瞧瞧……”
她呆望他,了好一會愣,這才“噗嗤”一聲大笑出來:“哈哈,原來是爲了這個!”
他滿臉羞惱地湊過頭來,一口銜住她的櫻脣:“不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