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河漸落曉星沉

長河漸落曉星沉

“哼……”程太后切齒冷笑,“說來說去,還是爲了她,爲了這紅顏禍水!”

齊雲灝眯起眼,內心躊躇良久,方緊緊地握住了身側的拳頭:“母后說錯了,霽兒不是紅顏禍水,所謂的‘禍水’另有人在,而將她引入宮內的,正是母后您自己!”

“你說的是誰?”程太后驀然一驚,情不自禁地從椅子上欠起身來。

齊雲灝迎上她的目光,俊美清朗的臉龐上帶着幾分剛毅的決絕。

“請母后遣退左右,此事隱秘,朕不想傳揚開去……”

掬月宮。

五福如意銀鉤斜挽着如雲似霧的淡金色窗帷。窗外,是一株盛開的紅梅。清冷的月輝穿過層雲,靜靜地播灑在花枝上,彷彿是潔白的積雪,在夜色中散放着幽冷的寒香。

侍琴用托盤託着一盞薏米燕窩粥輕手輕腳地步入寢殿,湘裙下的一雙蓮勾踏在碧綠色的芙蓉折枝地毯上,幾乎聽不到一絲聲響。間或,重重的雪菱紗幕間低垂的水晶珠簾被她的腳步蕩起,出“叮”的一聲冰玉撞擊之聲,將斜倚在紫檀千工牀上愣的人兒驀然驚醒,投過來的目光卻似籠罩着一層雲霧,不復往日的清亮明澈。

“主子,”侍琴努力壓抑着心頭涌起的一絲疼痛,咧開嘴溫柔地笑了,“剛燉好的燕窩,您多少用一些吧。從午後到現在,您還沒用過膳呢。”

梅雪霽條件反射地一笑,卻不說什麼,幽暗的目光穿過她,投向了遠方的某處。

“主子……”侍琴哽咽着,抑制不住地鼻子酸。

她的主子這是怎麼啦?從太后的承恩殿出來,她彷彿失去了三魂七魄,就這樣癡癡愣愣的靠在榻上,跟她說什麼都不理,問她什麼也不回答。

一會兒陛下回來了,還不知道要急成什麼樣子呢……

侍琴嘆息着,將托盤中的鑲銀琉璃碗擱在榻邊的琥珀几上。蹲下身,她輕輕將梅雪霽擱在膝間的手握在掌心,那隻手纖長細膩,卻彷彿一塊寒冰,覺不出一絲溫度。

“主子,您這是怎麼啦?”侍琴低聲問着,溫熱的淚順着她的眼角滑落下來,“吧嗒”一聲滴濺在梅雪霽的手背上,綻開了透明的水花。

梅雪霽身子一顫,緩緩地擡起頭。窗外,一陣寒風驀然吹送進來,將輕薄的窗紗高高撩起,稀疏的梅影晃動,清冷的花香伴着寒氣,稍稍驅散了室內的溫暖。

侍琴呀地一聲站起來,轉過身想去關上窗戶,剛走幾步,卻聽得身後傳來梅雪霽的聲音。

“屋子裡太悶了,還是開着吧。”

侍琴微愣,腳步不由收攏。眼角的餘光瞥見窗前仙鶴銜芝青銅燈臺上的燭光忽地一跳,火苗竄得極高,室內頓時亮如白晝,與此同時,窗外的月色卻霎然黯淡了去。

長河漸落曉星沉(二)

夜,漆黑如墨。寒風夾帶着尖銳的呼嘯刮過窗前的梅樹,間或有“嘎吱”一聲傳來,卻是被風折斷的花枝出的脆響,在沉寂的夜色中分外使人心驚。

遠遠地,傳來鏗鏘的鑼鼓聲。一聲、一聲,隱約而急促,彷彿是悄然入夢的悽風冷雨,生生地讓人心緒無蹤。

“怎麼啦?”梅雪霽望着窗外忽然沉暗的夜色,臉上帶着濃濃的迷惑。

“天狗食月。”侍琴嘆息”聲,伸手解下銀鉤,將淡金色的窗紗放了下來。

“哦……”梅雪霽低喃了一聲,雙手環住了自己的膝頭。

月全食。

當太陽、地球、月球三者恰好或幾乎運行在同一條直線上時,太陽射到月球上的光線便會部分或完全地被地球掩蓋,於是就產生了月食。這個於二十一世紀已經被普遍認知的自然現象,在矇昧的古代,卻足以引起人們的不解與驚惶。他們編出了天狗的傳說,爲怕天上的月亮永遠消失,還拼命地敲鑼擊鼓、燃放爆竹來趕跑天狗。

矇昧的古代……

梅雪霽將頭靠在手臂上,不由得苦笑起來。

說什麼古人矇昧,她差一點忘了,眼下的自己也身處其間,成了古人中的一員。

穿越,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三年前,在博物館中滿懷興奮和忐忑登上這張紫檀千工牀的她,如何會想到自己的一縷魂魄會被它帶領着來到天啓,來到雲灝的國度,在這裡找到了一生的摯愛……

抑制了許久的淚在眼眶中洶涌,她深吸一口氣、再深吸一口氣,匆匆地揚起臉,努力想眨去眸中的溼潤。

擡眼處,忽見帷幔掩映的榻頂隱約地現出了一道烏黑的光暈,細細的,彷彿天邊明媚纖麗的娥眉月,淡淡地散放着清輝。

心,在胸腔內霎時停跳,連帶呼吸也幾乎凝滯。

黑鏡子!黑鏡子!榻頂的黑鏡子……

當日在博物館的千工牀上,正是這面黑鏡子射出的強光奪走了她的魂魄,將她帶到天啓!如今,她又看見了它,雖然只是一道光邊,但是,如果等光芒如同滿月般的圓滿,是不是就說明……

她,可以回去了?

回去?她咬住下脣,無意識地深咬,直到舌間漫過一片腥甜,心內的痛苦和酸澀卻依舊如潮水般地澎湃不息。

曾幾何時,她心心念念地要離開這裡,回到屬於自己的時代。眼下真的可以回去了,卻爲何又心痛得無力自拔?

耳邊,忽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無論何時何地,你永遠是我齊雲灝的娘子,在天啓有夫、有子、還有家,逃不掉,你一輩子都休想逃掉……”

不經意間,那個聲音彷彿千根銀針狠狠地紮在她的心上。

“雲灝,”她在心中哀鳴,“我不想逃,我真的不想逃。但是,不逃……卻會害了你一生!”

長河漸落曉星沉(三)

“……若是有朝一日,你的愛會讓他失去一切,你捨得嗎?”

她捨得嗎?

她如何捨得!

她的雲灝是一位好皇帝,登基三年來兢兢業業、勵精圖治。朝中大小事每必躬親,對百姓疾苦感同身受。越是與他相守,她越是清楚腳下這片江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若是因爲她,讓他放棄了所有的抱負和理想,放棄目前擁有的一切,也許終有一天,他會後悔自己的抉擇,而她,也會爲成爲他的羈絆而痛苦一生!

不,不,她不要這樣!她寧願放棄,也不要拖累他;她寧願現在痛苦,也不要他將來後悔……

不知什麼時候,侍琴已悄然離去。諾大的寢殿內只剩下她一個人,周遭寂寂,唯有窗外似有似無的鑼鼓伴着風聲穿林過水,悠悠不絕。

梅雪霽再次擡起頭,透過朦朧的淚眼,她看見榻頂的那彎淺暈依舊纖細如眉,冷冷的清輝投射下來,照亮了品紅色貢緞錦被上銀絲細繡的一朵牡丹。

撐起身子,她緊盯了那道幽黑的光弧。

“……帶我回去吧,你能夠帶我來這裡,一定也可以帶我離開。我要回去,我真的想回去,求你、求你!……”

禱唸良久,直到支在身側的雙臂麻,睜大的眼眸酸澀脹痛,榻頂的那道光亮卻狹長依舊,毫無一絲變化。

她頹喪而抓狂,低嚎一聲,伸出十指緊緊扣住了榻上的錦被。

天啊,爲什麼、爲什麼!好容易下了歸去的決心、好容易看到了一線光明,爲什麼到頭來還是絕路一條?!

絕路?……

腦海中忽然火花電石般地一閃,她猛然想起數月前在雲隱寺的那個小院中,雲曇大師對她說過的那句話。

“老衲既與你有緣,卻也不忍走到絕路。唉,屆時若果真到了那一步,不妨就回去吧……”

對了,佛珠,那串佛珠!

那串佛珠還在雲灝那裡,爲了怕雲曇大師的預言成讖,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將它收藏在貼身佩戴的荷包裡,從不取下……

“陛下駕到!”通天拔地的金色雪菱紗帷幔間,傳來悠長的通報。

梅雪霽心頭一緊,慌忙低下頭拭乾腮邊的淚,整了整衣衫跨下牀來。

門外,響起了輕快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和着她的心跳漸漸靠近。

繡着玉蘭春晚的輕紗折屏後明黃的衣角一閃,爲原本黯淡沉鬱的寢殿帶來幾分光亮。

“霽兒。”他輕喚,高大的身軀在屏風旁立定。俊逸出塵的臉龐帶着難掩的憔悴與疲憊,深邃如海的雙眸卻清亮依舊,柔情如故。

梅雪霽呆立着,睜大眼睛貪婪地盯視着他。他的頭、他的眉眼、他的嘴脣,他寬闊的雙肩、他修長的手指……他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寸,他蹙眉的樣子、他微笑的樣子、他深情凝望的樣子,舉手投足、點點滴滴,是那樣地親切熟悉,卻又那樣地遙遠模糊,彷彿……隔了雲、隔了霧、隔了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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