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風滿樓
“主子……主子?”侍琴望着梅雪霽脣角忽然漾起的溫柔,不由微微愣。
迴廊間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侍琴回頭望去,卻見一個身着暗紅錦袍的小太監匆匆跑來,神色間帶着幾分焦急。
“梅主子。”他在梅雪霽面前屈膝行禮,有些驚喜地喚了一聲。
梅雪霽略略吃驚,擡眼打量着他。他不過十七八歲年紀,清瘦高挑,眉清目秀,依稀有幾分面熟。
“你是?”她問。
一旁的侍琴道:“主子不認得他嗎?他就是一直在掬月宮當差的小太監王孝福啊。”
王孝福擡起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笑道:“奴才如今來乾清宮當差了,劉公公還特地吩咐讓奴才專門跟着梅主子。”
梅雪霽思忖了一下,隨即點頭道:“也好,那你就跟着吧。只是,別泄露出去我是誰便是了。”
“是。”王孝福恭恭敬敬又行了一禮,跟着梅雪霽和侍琴出了乾清宮。
,王孝福和侍琴故意若無其事地輕聲聊天,梅雪霽夾在他們中間有意無意地低着頭,乾清宮外雖然守衛衆多,倒也沒人認出她來。
冬日的陽光淡淡地灑在身上,樹梢間冰消雪化,不時有點點清亮的雪水滴落下來,在肩頭融開一團暈溼。三個人順着宮外的小徑緩步而行,不多久,便看見重重樹影之後微露太醫院的一角紅牆。
有一個頭戴黑色紗帽的小太監提了藥籃從院內出來,看見他們幾個,面上微露驚訝:“你們找誰?”
侍琴笑道:“梅太醫在嗎?”
小太監回一指門內:“在裡面,正忙着呢。”
侍琴輕聲謝過了,引着梅雪霽跨入敞開的大門。時值黃昏,正是太醫院最忙碌的時候,諾大的庭院中來來往往,都是行色匆匆的黑袍御醫。各種混合的藥氣瀰漫在空氣之中,讓人的心中恍然頓生幾分迷亂和緊張。
“吱呀”一聲,西廂房的門在侍琴的指尖緩緩打開。屋內寂靜,低垂的灰色簾幕後,隱約露出一排整齊的牀榻。
“大少爺,大少爺?”侍琴一邊朝簾內探頭張望,一邊輕聲呼喚。
“誰?”屋內傳來梅雪峰熟悉的聲音。
梅雪霽接口道:“是我。”
一陣腳步聲起,遮目的紗簾被輕輕掀開,簾後,露出梅雪峰略帶訝異的面容。
“霽兒……你怎麼來了?”
梅雪霽一笑道:“我來看看紫瓊他們,不知哥哥把他們醫治得怎樣了?”
梅雪峰濃眉糾結,神色間添了幾分煩惱:“我替他們紮了針,癲狂之症倒是暫時緩解了,至於病因……卻依舊參不透。”
可能是我的文文佈線太廣,拖得過長,所以很多親們忘了前面的情節了。
讓我來解一下疑惑吧:前文所述天馳同鳳凰提及的那個風雨之夜,指的是成親後獨居泉語山莊的他,一夜忽然回到澄親王府,卻見鳳凰正對雪霽下着惡毒的詛咒,從此對她的心更爲冰冷
呵呵,有人說天馳對鳳凰太過絕情,其實他也是有心軟的一刻,只是唉,本後媽不喜歡鳳凰,故而不讓她得到天馳的心!!__嘻嘻……
山雨欲來風滿樓(二)
梅雪霽垂下眼,輕聲道:“我想進去看看他們,可以嗎?”
梅雪峰猶豫着,良久方點頭道:“也好,只是遠遠地瞧瞧吧,別太靠近了。雖然我用銀針紮了他們的昏睡**,暫時動彈不得,但還是小心爲妙。”
“嗯。”梅雪霽低聲應着,隨着哥哥拂開紗”簾走到裡間。
裡間是一排整齊的牀榻,從簾幕這頭一直排到窗邊。梅雪霽的心跳霎時加快,猶疑的目光隨着腳步,匆匆地掠過榻上一張張沉睡的臉——那些臉,都是她所熟悉的。陳如海、邱根、紫瑤、紫纓、紫瓊……
掬月宮中與她朝夕相伴,對她小心呵護、爲她說笑解悶的,正是他們。
不知不覺間,有一串晶瑩的淚水從她的眼角滾落,滴在紫瓊的額頭上,立即順着她凹陷而蒼白的面頰滑落至脣邊。她輕嘆一聲,趕緊蹲下身來,伸手拭去了那一片冰涼。
“霽兒,別……”梅雪峰伸出手去想拉開她,不知爲什麼卻僵在了半空。
梅雪霽將紫瓊的手輕輕託在掌心——正是這隻手,在病之前還在靈巧地爲她綰,可如今那上面卻扎滿了銀針,皮膚青腫,再也不復往日的纖細與白皙。
“紫瓊……”梅雪霽望着她,不由聲音哽咽,淚水彷彿斷線的珠子不斷滴落在衣襟上。
梅雪峰低嘆一聲,輕扶住妹妹的雙肩,將她徑自**簾外。親手從桌邊的暖爐內倒了熱茶來,遞到她的手中。
梅雪霽接過茶杯,緊緊地握在手中。暖意從厚實的杯壁陣陣傳來,撫慰着她僵冷的手指。她擡起眼來,迎上了一雙同樣溫暖的眸子。
“先喝口茶暖暖吧。”他笑容和煦,眼底卻帶着濃濃的愛憐和痛惜。
梅雪霽低下頭,呷了一口杯中的茶。茶湯甘潤,彷彿溫熱的泉,順着喉流遍她的全身。內心的悽苦和慌亂不由一掃,再擡起頭來時,眼中已然恢復了清亮。
“哥,我忽然想起一件往事,”她說着,緩緩在桌邊的圈椅上坐下。
“什麼事?”梅雪峰坐在她身側,偏過頭來望着她。
“你記不記得,兩年前在花山縣,你的沐恩堂中也接受過這樣的病人?當時我聽侍棋說那人也是莫名地瘋鬧,口裡神神鬼鬼的,說一些古怪不經的話,那症狀舉止依稀和紫瓊他們一樣……”
一旁的侍琴輕呼出聲:“對啊,我也記起來了,彷彿是有這麼一回事,最後還是被大少爺給治好了。”
梅雪峰愣了一下,沉吟着點頭道:“其實我也想到了,只是……我還有一件事想不通,故而不敢貿然定論。”
梅雪霽擡起眼問:“什麼事?”
梅雪峰蹙起雙眉,目光中掠過幾分猶疑:“我記得當年沐恩堂接收的那個病人,是誤將一種叫蒼鷺珠蘭的花當做茉莉花來煮茶飲用才病的……”
山雨欲來風滿樓(三)
“蒼鷺珠蘭?”梅雪霽倒吸一口涼氣,“我在《擷芳譜》上見過這種花,花開如豆,花色潔白,還有濃郁的香氣,與茉莉極爲相似。只是,這種花卻能使人心生幻想,行爲癲狂,以至於傷人、自戕而不自知。”
梅雪峰點點頭:“正是。我早就懷疑紫瓊他們也是中了蒼鷺珠蘭的毒。但是此花毒性不大,必要將其投入水源長期飲用纔會令人病。我不明白,若果真如此,爲何病的偏偏是他們幾個,宮中其他人卻至今無恙?”
梅雪霽想了一想,擡起眼來道:“哥哥難道不知道,皇帝和嬪妃們飲用的水,全部取自上林苑伏波山間的映月泉?”
“這我知道,”梅雪峰道,“我說的是侍琴他們,掬月宮的宮女太監們喝的都是院中的井水。若是掬月宮的井水有問題,那爲何侍琴喝了卻未曾瘋癲呢?”
梅雪霽回眸望了一眼侍琴,只見侍琴嘟着嘴,一臉的迷茫。立在她身邊的王孝福卻半低着頭,眼睛不停着眨動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梅雪霽低頭沉思了良久,心中依舊沒有答案。只得站起身來,一把拖起哥哥的手道:“既然有些眉目了,咱們不如去掬月宮的井邊瞧瞧吧,也許,到了那裡會有靈光一線?”
梅雪峰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道:“也好,去看看再說。”說着,他帶着梅雪霽他們三人走出屋外,回身將東廂的房門鎖上,離開了太醫院。
兄妹二人各懷心事,並肩在林間的青石小徑上走着,腳步匆匆,踏過粘霜的衰草,一任冰雪濡溼了鞋尖。侍琴和王孝福看他們一臉的凝重,也不敢多說什麼,四個人默默地一路走來,終於到了掬月宮外。
掬月宮硃紅的宮門緊閉,巍峨的宮牆內一片寂靜,只有幾隻灰羽的麻雀在雪跡斑駁的玉石臺階上跳躍覓食。
梅雪霽遠遠地看見門上碩大的銅鎖,心裡微微失望着:“哎呀,鎖上了。”
侍琴眼珠一轉,勾脣笑道:“奴婢記得宮後有一道邊門,平時是奴才們進出換班用的,我懷裡還有鑰匙,要不要去試一試?”
梅雪霽心中暗喜,趕緊說道:“那咱們快去吧。”
侍琴帶着他們沿着宮牆繞到後面,果然見那裡有一道不起眼的小小宮門,門上也掛了鎖。侍琴掏出鑰匙試探着**,只聽“嘎達”一聲,鎖頭竟然輕輕跳開。
侍琴回眸一笑道:“成了!”當下除了鎖,伸手推開門,將梅雪霽他們引了進去。
偌大的掬月宮空無一人。落日的餘暉播灑在金色的琉璃頂上,淡淡地泛着柔暈。沉暗的殿影起伏在悠遠的羣山間,天邊雲光杳渺,襯着遠去飛鳥的影子,分外孤寂與蒼茫。
樹影扶蘇的曲徑長廊內、雕欄玉砌的亭臺樓閣旁、清流潺潺的蓮花拱橋上,再看不見昔日穿梭忙碌的紅裙翠袖、也聽不見盈耳的嬉鬧說笑。
整個宮苑,靜得像一潭死水,縱然富麗精美依舊,卻已難掩一絲淒涼與頹廢……
莫名的,有一種酸楚襲來,濡溼了梅雪霽的眼眶。
“霽兒,你怎麼啦?”梅雪峰側過頭,在她耳邊低聲輕問。
梅雪霽迅眨了眨眼,隱去了眸中的淚光,笑着向哥哥道:“沒什麼,咱們快去找那口井吧。”